第八章 手心手背

这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是应该在湖边,被文郁撞见,那些落水的少年郎都是见证人,让她百口莫辩吗?

文夫人的惊讶只是一瞬,很快就反应过来,重新揽着文花枝坐好。

看来这中间是出了什么岔子。

“我家这丫鬟,粗糙的很,没得教养,大家不要见怪,”解夫人反应倒是快,一把上前抓住了解时雨,“快坐下喝碗姜汤,将头发烘一下,要是伤风就不好了。”

戏,每个人都会演。

解时雨也是一样,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中那一口深井中,就算偶尔冒出来一个气泡,也很快就消散在乌黑的眼眸中。

她笑意盈盈的接受了解夫人突如其来的母爱,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撕破脸皮大杀四方,甚至还和和气气的笑看了文夫人一眼。

文夫人也和气的回笑,又和旁人夸赞她眉心这一点观音痣,真是招人喜爱,不知会被哪家求娶。

其他的夫人小姐,便都将目光移到了解时雨苍白的面孔上。

若是文夫人不说,她们似乎都没发现,这个不值一提的西街解家,还有拿的出手的东西。

在她们眼里,西街解家,也只是玉兰巷解家一个打秋风的亲戚而已。

如今骤然这么一看,虽然解时雨略显狼狈,却依旧貌美,足够勾走她们家中有才有貌的儿子。

一想到这里,她们立刻戒备起来,以防这破落户会弄出什么花样来。

寒门小户,为了攀高枝,可什么手段都会使。

面上一团和气,然而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事,秘而不宣,只从眼神里射出无数的刀光剑影。

一场诗会无疾而终。

文定侯府的马车沉默着回到侯府,文郁带着半湿的头发,对文夫人道:“母亲,我想跟妹妹说几句话。”

话音未落,文花枝已是一个哆嗦,低垂着头,手紧紧拉着文夫人:“母亲,我有点不舒服。”

不管是言语还是举止,她都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文郁笑道:“我就说几句话,不耽误功夫的,这一阵我一直在外忙着差事,都许久没和妹妹说话了。”

笑是好笑,话也是好话,然而文花枝就是不敢抬头,急切的拉着文夫人想要离开。

仿佛文郁的笑容里时刻都会扑出来一头猛兽,将她撕碎。

文夫人松开女儿的手:“我让人去请大夫,你们说完了话再去洗个热水澡,今天这么一闹,不知有多少人要伤风了。”

她说完,就带着丫鬟嬷嬷出去,合上了门。

文花枝听着“咔哒”一声门响,又是一个哆嗦,还未说话,已经被文郁一个巴掌扇到了地上。

“废物!”

“啪”的一下,她的脸迅速红肿起来。

她捂着脸,呜咽一声,并不敢逃,也无路可逃。

这里是她的家,更是文郁的家。

文郁不放她走,不打过瘾,她又能逃到哪里去,难道指望母亲能帮她吗?

她甚至不能歇斯底里的哭喊,免得再被母亲责骂。

文郁早已经变了脸色,从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变成了一副阴郁之像,狠狠一脚踢在她肚子上,又弯腰撕扯住她的头发。

“这么点事都办不好,留你在家里有什么用!”

文花枝被他拽的头皮生疼,脑袋仿佛被针密密麻麻扎过,忍不住哀嚎了一声。

哭声透过薄薄的门板,传到外面空荡荡的庭院中,文夫人似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

末了,她神色疲惫的对身边的嬷嬷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心疼,可是能有什么办法,郁儿心里也苦,等成亲就好了,只要成了亲,花枝就好了。”

成了亲,就有人代替文花枝了。

解时雨当天晚上就发了高烧。

身上是烫的,心里却是冷的,等着小鹤熬药回来,火光微弱,照着她脸上不正常的红晕。

乌黑的头发蓬成一堆,越发衬得她肤白胜雪,浓烈的颜色相交织,让她愈发明艳。

刘妈妈就坐在床对面的凳子上,手里抓着她还没有仿造完的画,冷笑了一声:“大姑娘,您说说,您一个没出阁的姑娘,怎么为了一点小钱,竟然还做上这种下三滥的勾当了。”

解时雨浑身乏力,不言不语,慢慢垂下眼帘。

刘妈妈见她不吭声,便知道是拿捏住了她的把柄。

“我就说您这些石青灰鼠毛的披风、簪子,都是打哪里来的,原以为是卖了您母亲的嫁妆来打扮自己,没想到竟然是给人造假。”

这画只画了一半,做旧的厉害,她就算只是一个老妈子,也知道是在干什么。

要不是她趁着今天解时雨昏昏沉沉,偷偷的来西间翻找她的家底,也不知道她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您这事不光是枉顾了夫人的教诲,更是私会外男,这要是传出去,您这婚事,只怕就为难了。”

解时雨挣扎着坐起来,喝了口冷茶,笑了笑:“传出去我自然嫁不出去,有个做贼的奶娘,二妹妹恐怕也好嫁不到哪里去,刘妈妈,真到了那时候,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啊。”

屋中箱笼屉子都还是打开的,能被翻出来的东西通通都被翻出来了。

她面上若无其事,然而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起来。

这一番话,不过是先稳住刘妈妈。

若是刘妈妈不管不顾的闹出去,解时徽不会有什么,却正好给了把柄给解夫人和文定侯府。

嫁不出去不算什么,嫁给文郁才是最糟的。

她今日不过是短短的见了文郁一面,就知道文郁绝不是表现出来的那样子。

一个正人君子,怎么会在湖边流连徘徊,就为了找一个落单的姑娘。

文家不是火海就是狼窝,她没有娘家依靠,万万不能去。

一想到这里,她觉得身上烧的越发厉害,烧的她身上的血都跟着沸腾起来,恨不能顷刻之间化作一捧灰烬。

不行,她不能慌。

刘妈妈脸色一沉:“我做贼?我一个奶娘,来清点清点自家姑娘的东西,算什么做贼,你还想着把二姑娘牵扯进去,难不成这事还是二姑娘压着你干的,我这就去告诉太太去!家丑不能外扬,太太总能治得住你。”

她伸手就去拉扯解时雨,要趁着她病的时候狠狠治她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