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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见状,更加担心,“姑娘……”
“你放心,他不招惹我,我也不会多生是非。”好歹那马家铺子还没到手呢。
苏寒露站起来,伸手穿上她拿着的薄纱罩裙,指了一件鹅黄色披风,一边系带子一边道,“我最近也是闲得慌,住这里没意思透顶,整天不是这个就是那个,……要不是大仇未报,我早就一走了之,能在这里受他们的闲气!”
石榴叹气,不再劝阻,服侍姑娘出门去。
两人出了门,香橼紧随一起,三人去了盘石院。
江意行的书房里与之前苏寒露来过时的情形没什么不同,她大大方方行了礼,然后解了披风,坐到了上次坐过的地方。
石榴接着姑娘的披风,立在姑娘身后。
香橼明显感觉这屋里的气氛十分不对劲,她心里没底,从莲雾手里接过茶盘,给六爷、苏姑娘分别上茶,也不用六爷吩咐,带着原本在书房服侍的莲雾退了出去。
江意行看向石榴,“你也出去。”
石榴垂眸不语。
苏寒露道,“不知道六爷这里还有什么别的好茶,你去看看,给我挑几包好的,等会一起带回去,也免了下次再来讨茶的繁琐。”
石榴屈膝应是,心事重重地离开。
她的脚步声在外头堂屋那边也消失后,书房这里渐渐安静地有些诡异。
江意行观其行面其色,再听她方才对石榴吩咐时也充满火药味的话,就知道她其实对他叫她来做什么说什么,是心里有数的。
既然心里有数,为什么还要同江锋江钟两兄弟都纠缠不清?!
江意行心里有气,看她四平八稳不动如山坐在那里品茶,索性也就不绕圈子,开门见山道,“家里准备给江锋定亲事,亲事是十几年前两家就说定的,为的是亲上加亲。人你也认识,就是明珠。”
苏寒露用茶盖拨弄浮茶,闻言动作一停,慢慢抬眸看向说话人。
本以为他要说江钟与她怎样不合时宜,谁知他说的却是江锋,还有什么江锋的婚事。
她面容做出惊讶与不解的神色,与江意行对视两秒,而后放下手里的茶钟,答道,“怪不得,……原来如此。”
江意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她的神色在烛光中显得颇为生动。
苏寒露回味了片刻江意行此刻的表情,心道:他想看我震惊愤怒或者心如麻乱如丝的失态,我却爱看他隐怒、自负、自以为计得最后却全得一场空的模样。
她收去所有表情,只在嘴角挂着微笑,点头道,“珠联璧合,人间佳话。明珠姐姐温柔善良,大表哥很幸运。”
江意行见她不论神色还是言语,全都不在意这件事,紧紧盯着她,似是定要看清她是真不在意,还是假装不在意。
然而苏寒露的神色全然无懈可击,静静等他的回答。
过了半晌,江意行发觉自己竟然看不穿她的真假。
他收回目光,似乎是闲话家常般说道,“不过江钟年纪还小,况且这小子性子跳脱,大哥大嫂都有意压一压他的性子。不知最后会给这孩子找什么样的亲家。”
苏寒露却不似方才般淡然,而是缓缓站了起来,看向他,道,“说完了?”
江意行也看她,“坐着说话。”
苏寒露袖中的拳头握紧又松开。
他果真是认为自己不但与江锋牵扯,甚至还对小她一岁的江钟有意勾搭。
这还不算什么,苏寒露此刻已经完全明白,他觉得,自己不配。
江意行认为,她不配。
江锋是日后的国公,这便罢了,江意行此时此刻在告诉她,她连江钟这样一无是处只爱捧戏子的小公子哥都不配。
苏寒露早知道这些人狗眼看人低,望着他冷漠道,“说完了就该我说了吧?所以六叔同我这个外人说这些,是不是有些奇怪?不过也难怪了,六叔三四年不回来,一回来就东也不对,西也不是。
你从一开始便对着我三番四次怀疑、敲打、训斥,这些我都忍了,毕竟你是长辈我是晚辈,我寄人篱下,不忍也不行。幸好这府里也不是一个人眼瞎,我也不至于走哪里都讨人嫌——”
江意行皱眉打断她的话,“寒露,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你什么意思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寒露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淡淡道,“你也放心,等会儿我就叫丫头把那些不知所谓的东西还给六爷,绝不叫六爷为难。就是对外,我都只说是我才德不配,撑不起台子上不了门面,不是六爷小心眼出尔反尔。”
江意行不悦,沉声道,“你这说得什么话?我把你叫来,不过是想与你闲话家常,怎么就惹出你这么多想法?这话你收回去,我就当没听见。”
苏寒露冷笑一声,抬手拿起旁边的茶钟,手腕一翻,将茶钟清脆地摔在地上。
这动静不小,外边立刻有人要进来。
江意行怒喝,“都给我出去!”
门外的莲雾等人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地退出。
苏寒露笑起来,“江六爷,她们听你的话,是因为她们是你的仆从。我?烦劳你看看清楚,你是江锋江钟的长辈,你真以为你也是我的长辈不成?
我叫你一声六爷是给你面子,不是给你对我颐指气使的态度。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也当没听见,再有下次,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说罢,她冷冷扫了一眼惊诧的江意行,转身就往外头走。
江意行从没见过这样敢同他说话的,生气之余先上前拦住她,皱眉道,“你呛什么,有你这样和长辈说话的吗?就算我有几句话说得进不得你的耳中,你也要注意你的言辞!”
苏寒露上下打量他,冷笑一声,“长辈?有这样的长辈,三更半夜把表侄女叫到自己屋里单独说话的?”
江意行变色,怒道,“住嘴!这话岂是能乱说的?!”
苏寒露毫不畏惧,迎面便道,“你也给我闭嘴。别以为你长我几岁就能对我呼来斥去!你要是不怕我现在大喊‘非礼’,就给我管好你自己。好狗不挡道。让开。”
江意行简直头皮发麻,就她面不改色说的这些话,他完全拿不准他再要说什么的话,她是不是真的会喊出那些话来。
他僵硬着脚步让开路,看着她就这样走出去,闭上眼睛深深呼吸。
没多久,他就听见苏寒露同香橼说了两句场面话,然后带着石榴离开了。
丝毫没有透露她和他吵架的情形,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也就是一炷香的时间,香橼忽然苦着脸带着石榴进来。
那苏寒露的大丫鬟抱着一个不大的木匣子,打开后放在他面前,道,“我家姑娘命奴婢来给六爷送还此物,六爷点清。”
说完后,这丫鬟也不多言其他,立刻就走了。
香橼见着六爷的神色难看至极,不敢在屋里多待,追着石榴出去相送。
石榴也不知该与香橼说什么才好。
她不让香橼多送,摇摇头,叹息着回了去。
回到双桐居的后院时,石榴才进屋,惊讶地看着跪在屋里听姑娘吩咐的胡杨,赶忙去问葡萄怎么回事儿。
葡萄笑嘻嘻道,“大事,可惜我不能出去,就只好把胡杨叫来!”
石榴听着是姑娘的事儿,无奈点了点她的额头,转身就听见屋内姑娘吩咐胡杨道:
“……烧了江意行在东市最大的那间铺子,给我烧得干干净净,连根草都不准留下!若是让我知道你们谁心慈手软,我必亲手剁了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