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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的宴席延续了整整十日,十日之后,管家事宜仍旧牢牢握在世子夫人手中,似乎府中情势与从前并无不同。
这一日,苏寒露还未睡醒,就迷迷糊糊起来更衣梳妆。
江锦更是直接杀到苏寒露内室,手把手带着她挑选合适的钗环,然后拉着她迫不及待疾走去了福禧堂。
苏寒露精神不振,抱怨道,“怎么偏偏这时候她就得了诰命?放在从前只是去朝霞院请安,哪里需要我这般辛苦,能多睡一刻钟呢。”
江锦笑,“这话要让江晓雨听见了,非要同你大闹一场不可,她这两天可憋着气呢,等会儿明珠姐姐来了,还不知道江晓雨要怎么阴阳怪气。”
憋着气,是因为崔家姐妹来长住的玉台馆,是王夫人之前给江晓雨看好的院子,她还没住进去,这边就要送给崔明珠姐妹了。
听到要看江晓雨的热闹,苏寒露顿时就清醒,道,“她可是不敢埋怨崔家姐姐的,说不准要恨我呢。”
苏寒露去年才进府,一开始便是住在玉台馆的。
后来玉台馆那边多个屋宇漏水,她不得已搬到了双桐居后院。
这般安排像是委屈了她,因此她屋内外陈设全是世子夫人一力收拾布置,力求叫她心里好受。
玉台馆修缮很快,然要散味重新定制家具,零零碎碎总有一年。
现在那里刚好能住人,却忽然被崔氏姐妹占去,——江晓雨流年不利,始于苏寒露。
江锦被逗笑个不停。
一路上她同寒露讲了崔家表妹们来府长住的原因:
嫁去永宁侯府的大姑姑终于再有身孕,大姑父请了外放的旨意,两位表妹不方便跟着,她母亲便提议让崔家的两位姑娘来国公府长住,方便照顾。
苏寒露心道,不用解释了,必定是江意行黑心挑拨的结果。
不提此糟心事,她跟着江锦很快便走去福禧堂。
福禧堂人物济济,女眷这边除了世子夫人之外,二奶奶带着膝下两个孩子江钗与江钾也来了。
男眷里头未成婚还住在府里的六爷七爷,以及小辈的江钟立在另一侧,江锋却是没在这里。
苏寒露与江晓雨江晓云等胡乱寒暄,坐着听王夫人与汪婉等说下换,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外边传来通禀,她安静地瞧了过去,果然是江锋先进来,他身后站着的,正是崔明珠与崔宝珠两姐妹。
她不着痕迹扫了一眼专出馊主意的江意行,心道,便是你如此费心安排,江锋也早在我手心。
江锦十分欢喜,等崔家姐妹与诸位长辈行了礼,到她这里,总是与崔家姐妹道恭喜,闹得崔明珠大红脸,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这一番笑闹闹乱糟糟的情形惹得几位长辈皆心情舒畅,而苏寒露在这时,偶尔发现对面的江锋在悄悄看她。
苏寒露大大方方同他笑了一笑。
江锋顿时脸就红了,他是偷偷看她,没想到被她逮了个正着。
坐在江锋上手的江意行与王夫人等回禀了大姐陪着姐夫即将离京赴任的事,一回头,就看见江锋神色不对。
他下意识顺着江锋的视线往对面看去。
这时候,苏寒露早也收回了目光,笑吟吟听崔明珠与江锦说话,似乎从不晓得有谁在看她。
江锋视线所及,只有一个苏寒露。
江意行瞬间只觉背部一凉,——分明那里坐着他的未婚妻,他竟然还眼中只有苏寒露一人!
他猛地站起来,硬邦邦同王夫人告罪,找了莫须有的借口,不由分说将江锋带了出去。
江锋一脸疑惑,担心有什么急事,出了院子忙问,“六叔,咱们是要去哪里?”
江意行带着他沉着脸走了好久,一直走出二门外,才停住脚步,喝令让下人都站得远远的,厉声问他,“锋哥儿,你认真同六叔讲,方才在里边你是怎么回事?!你鬼鬼祟祟看什么!”
江锋有一瞬间的慌乱,“我、我刚才怎么?看什么?”
江意行是知道江锋与崔明珠自生下来就有婚约的,可他却不晓得大哥大嫂有没有同江锋说过。
若是江锋知晓,他向来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该在知道自己有未婚妻后,还对苏寒露怀有淑女之思。
若是他并不知晓,……江意行头痛,这到底不是他的儿子,不能疾言厉色棍棒教育。
他没有把话说透,这一路上他想了许多,最后只点到为止,沉声道,“如今家里有三个表姐妹,虽然是至亲,但你到底大了,人前人后须要谨言慎行。”
至亲自然是崔明珠崔宝珠,然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一表三千里的苏寒露。
他没有明说,希望江锋自己能听懂人话。
江锋果然露出愧色,恭恭敬敬行礼,“六叔教训的是,侄儿记住了。”
的确是他粗心大意了,虽然是家里的姐妹,但若是有长嘴的婆子外头嚼舌根,坏了姐妹们的名声,他后悔也来不及。
江意行点头,不再就这个事情给他施加不必要的压力。
至于苏寒露,……江意行皱眉,她知不知道江锋对她的心思?或者,江锋这般糊涂,根本就是她惹出来的?!
此时苏寒露亦收到胡杨悄悄扔至国公府西墙头联络点的破旧三根鸡毛毽子。
十分紧急事件。
她不留意茶水打湿了衣裳,告罪回去更衣。
葡萄早也让院子里的人都外头逛去,独留胡杨在屋内潜立等候。
只待大小姐一来,胡杨便“扑通”一声跪地猛磕头,丧脸痛声道,“大小姐,马家的铺子被买走了!根本就没有走牙行,是上边的人直接把马家铺子的地契拿走,今天一早就在衙门签字画押成事了!
小的听说了消息立刻就跑去看,结果那马家铺子烧的废墟已经开始被推平,干活的人都说这里要挖地三尺暴晒三月,再请和尚来念经消除因果,务必让鬼怪之类全都往生极乐!”
“你说什么?!”
苏寒露震惊之余怒气上涌,怒喝道,“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胡杨也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怎么大好形势一朝倾塌?!
苏寒露拧眉,“你立刻去给我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动我看上的地盘!不论是谁,就是给我砸,也把场子砸回来!”
她为了压价拿下马家铺子,前前后后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放火烧铺、装神弄鬼,各种下三滥手段简直无所不用其极,眼看宏利就要到手,却这时候被人摘了桃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胡杨自然是全都打听清楚了,才敢来回话,听了大小姐的怒喝,缩手缩脚道,“是,是国公府的六爷,江六爷。”
苏寒露怒容未散,紧紧盯着胡杨,“你说谁?——江意行?!”
胡杨连连点头,唯唯诺诺道,“是六爷,再没有错的。”
“江意行!”苏寒露握紧拳头,冷笑道,“我当时谁,原来是他。好好好,好一个江六爷,让他买!买了也该是我的!该给我吐出来!”
她转身进了内室,三两下翻出江意行所赠两颗夜明珠,拿了另一颗丢给胡杨,“明日你去各大当铺问价,若有出价过三千两的,便拿去典当了。正正经经当了钱给我抬回来,切忌自作主张走咱们沧州的那条线。”
因太极殿那个昏君连她这个孤女都防备到底,让她只能私下借旁人名义做正经生意,现在看来也不必藏着掖着,尽管让江意行出这个钱做这个冤大头!
胡杨见大小姐立即就有了主意,心里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去办事。
门口看守的葡萄担心道,“这好歹是一对儿的,卖了一个,另一个也不贵重了!”
苏寒露冷若冰霜坐在炕头,烦恨道,“卖了?我怎么舍得!我要让江意行怎么花钱买了我的铺子,就怎么花钱买下夜明珠,再送还给我!”
葡萄:听不懂……
石榴小声提醒了一句时间不早了,苏寒露才咽下怒意,更了衣,重新回去福禧堂。
这时再见江意行那张脸,再怎么俊美悦目,她此刻也恨不能将人立刻卖去沧州、扬州,赔偿她损失的大把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