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傻不傻啊!他找你麻烦你就真和他打?”陈嫣一边给颜异敷药,一边‘责怪’他。
就在刚刚,她刚刚沐浴完毕,婢女还在给她擦头发的时候,就听说王温舒闯进颜异所在的房间,然后两个人就打起来了!还擦什么头发啊!她赶紧提起裙子就跑过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两个人弄开。
然后她再也不相信两个人能‘有什么事好好说’了,她干脆利落地派人送王温舒回家——他不干就绑他回去!
其实颜异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个时候的读书人承袭春秋战国时期的风格,其实是很强的。春秋战国时期的读书人,往往要游历各个国家,找一个能够欣赏自己的君上。就算没有此等意愿,很多人也有游学的需求。
当时的社会环境就那个样,绝对算不上太平!就算数人结伴而行,或者有奴仆车队护卫,也要求个人有点儿自卫能力。这个时候读书人腰上的剑可不是单纯的装饰品,关键时刻真能用来战斗。
再加上‘射’‘御’都是君子六艺的内容,特别是射术,想要做的好,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儿锻炼。由此,大多数读书人,其实都很有战斗力!
颜异也不是书呆子,少年时有过游学,后来出仕从亭长坐起。而亭长这种职务,往往要和地方游侠打交道,甚至还得负担一些治安工作。不说他因此成为什么‘高手’,至少不会是‘文弱书生’啊!
只不过,颜异的战斗力相对于王温舒来说实在是不够看!
别看王温舒现如今成为了一方大佬,就连最挑剔的贵族子弟也无法从他的穿着和举止看出他曾经贫寒的出身,甚至有人觉得他就是一个王孙公子——但其实他可是小时候就混在游侠堆里,会劫道、盗墓的狠人!
他拥有的是野狼一样的狠劲儿!而且手法相当‘江湖’…直白一点儿说,就是不讲究、下三滥。韦爵爷那种招数,什么撒香灰、桌下砍你脚、插眼睛什么的,他用的很熟练。
说真的,看他大家就一切暴.露…好在他本来就不靠人设吃饭。
颜异看着擦药的陈嫣,然后就垂下了眼睑:“刚刚是我激怒了他。”
陈嫣:合着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是吧!
就在陈嫣觉得槽多无口的时候,颜异迅速补充了一句:“他问我,凭什么不能是他…他仰慕你。”
陈嫣的手停了下来,不说话了。要说王温舒对她有特殊好感,她其实是知道的。或许一开始不知道,但时间一长就算是再迟钝也能感觉出来了。中间有好几次她都想和王温舒开诚布公地谈谈这个问题,但是都被对方给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她又没办法一点儿情面不留,强行将这件事说开——其实是可以的,只不过陈嫣本身也不是什么特别会处理这种事情的人。几次下来,也只能像鸵鸟一样,用沙子埋头,随他去了。
陈嫣是觉察到了王温舒的喜欢没错,但对方可从来没有和她表示过这个意思。真要强硬地拒绝对方…对方都没有告白,她拒绝个毛线啊!
但话是这么说,这件事还是影响到了陈嫣…她其实对王温舒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愧疚的。如果是一个和她没有关系的人喜欢她,她并不会因此有什么负担…她本来就不可能对不相干的人负责。但王温舒并不是不相干的人,他和她认识很多年了,是她的朋友,也是她信赖的伙伴。
对于这样的王温舒,她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某种愧疚,内疚于对方现在因为自己的原因‘辛苦’。即使陈嫣的理智很清楚,这种事根本不能说谁有错。
也是因为这样的‘愧疚’,这几年陈嫣对王温舒是格外放纵的。公事上还好一点,到底有各种原则约束,私事上就真的是‘纵容’了。
其实陈嫣并不是和每一个下属都这样亲近,甚至私下也交往很多。之前桑弘羊、宋飞熊算是,后来就是王温舒了。
颜异语气不变:“我对他说,‘只能是我’,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丝毫可能。”
这算是颜异少有的坚决与笃定了…即使这已经是过去的故事了。而陈嫣呢,她没有反驳颜异的话,这已经是一种肯定了。
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遇见正确的人,这才是她和颜异。陈嫣因为经历特殊的关系,和这个世界是始终隔着一层,无法真正亲近起来的。对于她来说,亲人还好一些,因为亲情是天生的,因为彼此有血缘关系,自然而然就存在了。
但别的感情,特别是爱情,她就真的很难交付出去了。
其实很早以前,在遇到颜异之前,她以为自己这辈子会孤独终老来着。
而遇到颜异的时候,她才十八九岁,春心萌动到了最强烈的时候——这种反应并不因为她的灵魂并非真正少女而改变,这完全是来自身体的某种机能!到了这个年纪,内分泌系统、神经都在告诉本人一个事实。
‘爱情很美好,你一定要去尝试’
她就和任何一个人一样,其实是有被鼓动到的。
而这个时候,她和颜异在互相不知道身份的情况下相遇了…完全就是一见钟情!
事实上,经历特殊的陈嫣可能也只能接受‘一见钟情’。因为‘一见钟情’是不需要理智的,完全就是那一刹那的感觉。所以她没有机会用理智去思考为什么,也没有缝隙受到曾经经历的影响,更没有时间去斟酌该怎么做!
这个时候,只要她真的想去爱一个人,就真的可以把自己交给爱情。
现在再回首,确实,除了颜异之外也不可能是其他任何一个人了。
“不愧是你…或者该说,果然是你…”陈嫣轻轻叹了口气——这并不是说颜异有多么会算计人心,只是相爱的人一定会注意到对方的方方面面。陈嫣是很了解颜异的,同样颜异其实也将陈嫣看穿了。
放下手中擦药的白棉,陈嫣注视着颜异:“那么…如今你还来长安见我做什么呢?应该知道的,我与你最好不要再见了。”
伤口就算是愈合了也是会在阴雨天痛起来的…相见不如不见说的就是他们两个了。他们最好还是给彼此一点儿时间和空间,至于需要多长的时间…最好是一辈子。
这样真的很不勇敢,但这也是事实。
颜异凝视着陈嫣,眼睛里的温和和十几年前并没有什么变化:“我来是想问你,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吗…”
陈嫣怔了怔,然后就微笑着摇头:“没有了,我现在生活的很好。”
颜异依旧看着她:“我知道了女儿的事…我刚刚在外面看到她了,长得和你很像。”
“你…”陈嫣皱了皱眉头…她倒不是担心颜异是来和她抢孩子的,这种事想也知道不可能。她不可能让别人将孩子抢走,同时颜异也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她只是意外,意外颜异是为了这个目的来的。
她之前是真没想过他是为此而来,因为时间不对——她带着如意回长安已经很久了,他不可能是住在与世隔绝的地方吧?只要和故友有一定联系,这个大新闻就有可能被他知晓。
然后陈嫣就恍然大悟地笑了…或许真的是她想太多吧,她觉得自己带着陈如意小朋友回来是超级大新闻,能很快传播出去。这个想法前面一半还不算错,后面就有一些空想了。
所有人都只会关注和传播自己有兴趣的事,在这个信息传播很落后的时代就更是如此了。
她以为人尽皆知,其实只是身边的人都知道了而已。远在天边的地方,有的连皇帝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要求知道别的呢!
“因为那孩子,我必须得来…这是我欠你们的。”颜异依旧没有任何神色变化,是陈嫣十几岁的时候见他的样子,一分不差。
陈嫣很明白颜异的意思,需不需要是她们母女的事,而要不要走这一趟就是他颜异的事情了——这是他的责任。
其实陈嫣从来没有设想过让颜异和女儿见面,好像不用想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似的。但问题就在那里,现在出现在眼前了,是她不得不面对的。
虽然她一直说,如意是她一个人的孩子,但不可否认的是,颜异是她生理上的父亲——当然,她依旧坚持如意是她一个人的孩子!这一点是绝对不能动摇的!
陈嫣深深看了颜异一眼,并没有用‘你想错了,那孩子不是你的女儿’之类的话来搪塞颜异…这种事根本不需要证据就可以笃定,倒不是因为孩子的长相泄露了什么秘密。事实上,在来长安之前颜异已经认定了一切了!他凭借的是他对陈嫣的了解。
两个人相对无言良久,终于,陈嫣站起身来了:“我没有什么需要你做的,但是那孩子说不定,这要由如意自己来说。”
说着,陈嫣走出房间,吩咐守在外面的婢女:“把如意带过来吧。”
在陈如意小朋友被送来之前,陈嫣没有再和颜异对视一眼…她怕自己会后悔、会忍不住改变自己的决定。
陈如意小朋友被送过来的时候是懵懵懂懂的——她当然不知道走进这个房间之后会发生什么,她只是很意外,为什么要她过来呢?
陈嫣对陈如意招了招手:“如意,过来…娘亲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对你说。”
陈如意小朋友顺从地走了过去,中间她当然注意到了房间里剩下的另一个人…这个人她刚刚在外面见过。虽然只是说了很短的话,但她对他印象深刻!没办法,他就是觉得他好看又亲切。
非要说的话,颜异是长在陈如意的审美上了。
这不奇怪,一来,她是陈嫣的女儿,女儿像母亲没毛病。二来,她自己或许没有注意到,但潜意识已经意识到了,这个人其实和她是有着微妙的相似的,这种相似没有和陈嫣那样明显,但也是确实存在的。
而人本来就会下意识地亲近和自己外貌相似的人。
“颜先生!”她施了一礼。
陈嫣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然后又看了颜异一眼。终于下定决心了,蹲下来和孩子视线平齐:“如意…你该知道一件事了…之前母亲一直没有和你说你父亲的真实身份。”
到这个时候陈如意其实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事,主要是这太突然了,事先简直没有一点点预兆!
“如意,这是你父亲。”陈嫣终于是将这句话说出来了,像是重逾千斤,又像是轻若青烟。
世界陡然之间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