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个玩意儿…”桑弘羊手上把玩着一支羽毛笔,似乎不知道从哪里说起。纠结了半天,又自顾自地笑了两声——他其实并不缺见识和头脑,即使觉得这个‘笔’古里古怪的,也能很快理解。
和华夏的‘笔具’不同,地中海沿岸的人们在书写上仿佛走向了另一个流派‘硬笔’。在这个时代,当然没有钢笔,但已经有钢笔的祖先,芦管笔和羽毛笔了(其实另外还有一种金属笔,用来在蜡版上书写)。
芦管笔和羽毛笔蘸墨水之后可以在羊皮纸上书写…嗯,罗马将埃及纳为行省之后,莎草纸也渐渐传到了罗马,也算是书写材料之一吧。
不过主要还是以羊皮纸和蜡版为主,莎草纸虽然名字叫‘纸’,实际上就是将经过一定处理的纸莎草叶子拼接成起来而已,有点儿类似竹简,同样可以制得格外长。这种纸各方面的表现都不算好,论优秀程度肯定是不如羊皮纸的。而在重复使用、涂改方便这一点上,也不如蜡版。非要说有什么地方表现优异,就是便宜了。
但话又说回来,以罗马需要用到书写材料的人口‘成分’来说,恐怕没有多少人会图便宜就用莎草纸。
总之,这个时候的罗马贵族以及学者之类的人物,他们使用的都是芦管笔或者羽毛笔…只不过比较原始,和文艺复兴时期的羽毛笔已经不是一回事了。
对于桑弘羊这样从小习惯了使用‘软笔’的人来说,很容易对‘硬笔’产生排斥。这就类似上软笔书法培训班的现代学生,当他们习惯了硬笔书法的书写习惯之后,短时间内无法适应软笔到还在其次,关键是心里会产生一种排斥心。
现在桑弘羊就有类似的排斥心…不过排斥归排斥,他却是很快想通了——他的确没见过用羽毛制笔的,但是存在即合理,不能因为他从来用毛笔就觉得用另外一种笔的人不可思议吧…或许人家见他用毛笔还觉得古怪呢!
“这个不过是制来玩儿的。”陈嫣也摆弄了一下羽毛笔:“罗马这‘拉丁文字’,使毛笔写不如这个…”
怎么说呢,拉丁文字和英语之类的一样,都是字母构成。用毛笔写英文虽然不是不可以,但确实有些麻烦…字母文字的那种细长,和方块字的小巧始终是不一样的…使用软笔,有些自讨苦吃了。
陈嫣在向那些西方学者学习他们的语言的时候见到他们用的都是自制的鹅毛笔,也就不难为自己了,让人找了鹅毛,自己给自己削了一个‘更先进’的鹅毛笔。
她并不了解鹅毛笔的演进史,但是她见过鹅毛笔的‘后裔’钢笔,一切按照钢笔头的样子里就是了!别说,确实比那些学者自己制的笔要好用一些。
“学罗马文字…”桑弘羊有些嘀嘀咕咕的。他确实是有才能的人,不过他对于学习一门外语什么的并无特殊兴趣,无法理解陈嫣将时间用在这种事情上——桑弘羊看得出大概掌握一门外语需要花的时间和精力,觉得陈嫣花时间在这上面实在是太浪费了。
不是说学外语不好,实际上海运号最好能多一些人学外语。做生意出门在外的,完全依靠向导肯定不好,如果海运号自己就有懂得当地语言的人,省了一份高昂报酬到还在其次,关键是省事又周全!
但是,有必要陈嫣也学这个?她又用不上!就算有朝一日她想要去那个她念叨了无数次的‘罗马’看看,也没必要就为了这一趟学一门语言呐!陈嫣又不是裴英那样的人,学一门语言对于她显然不是一件容易事。
有这个精力和时间,陈嫣做什么不好?就算什么都不想做,也可以消遣休息,何苦这样劳心费神?有的时候桑弘羊都弄不懂陈嫣的想法了,陈嫣偷懒的时候是真偷懒,但勤勉的时候也是真勤勉。
“无所事事,找些事来做罢了…”陈嫣一眼就看出桑弘羊在想什么,对方根本没有掩饰,笑着摇了摇头:“罢了,不说这些了,与我说说你今日来找我的正事。”
她可没有错过,桑弘羊来的时候带了文件袋来,想来是有公事的。
于是两人又开始办公事,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有婢女来提醒:“翁主,那位‘卢基乌斯’先生的‘读写课’要开始了。”
陈嫣在离开不夜县之前上了一点儿拉丁语基础课,算是打了个基础。但是还没怎么深入呢,她就去了长安。当时那些学者被留在了齐地这边,一起编纂介绍罗马各方面的书…说实话,她自己都没想到这次会在长安呆这么久。
这么久的时间过去,原本的那些底子已经丢的差不多了(陈嫣并不算懒惰学生,但是在长安那么个环境下,让她自己每天复习并自学一门让人头秃的外语…实在是做不到啊!),现在只能从头教。
在她回不夜县之后,稍稍料理了些事情,生活进入正轨,就找来了原本的那位老师‘卢基乌斯·安东尼·西塞罗’继续教她拉丁语。
说实在的,此时裴英也会拉丁语…就他那个记忆力加智力,这种事情很轻松。当初他和向导打交道的时候就已经把该学会的、不该学会的,全给学会了。
按理来说,中文比外国人好得多的裴英才是更好的老师,应该请他来教陈嫣才对。然而……
拿得出手的理由是,裴英现在正在休假中,就算陈嫣是老板也没有让雇员休假时期给自己做家教的道理呢。而拿不出的理由么…普通人跟不上学神的脚步【垂泪.jpg
裴英这种人,学习的时候从来没有过困难。对于他来说,学习本身就是一种无聊的、重复性行为。对于他来说,他根本无法理解学生的提问!什么叫‘为什么’‘什么是’‘怎么样’?
对于他来说只有天经地义、就是如此,这不是一眼就能看穿的事儿么!
这一点,在任何和记忆力相关联的学科上表现地尤为明显!
让他教自己?陈嫣试了一次,从此之后依旧去找卢基乌斯…果然,还是正常的语言老师更适合她。
事处理的差不多了,陈嫣干脆一推笔,带上刚刚新削的羽毛笔就走了。甚至没有和正在埋头做事的桑弘羊打招呼,这大概就是真正的亲密朋友了,根本不用在乎任何客套。
陈嫣去到上课的房间,这个时候卢基乌斯人还没有来,心里松了口气——虽然现在的她是自己老师的雇主,就算迟到了也没什么。但是身为学生的自觉在她身上是非常牢固的,在她过去做学生的时候,从来没有迟到早退、不交作业、顶撞老师…总之,她就是听话学生那一类。
习惯养成了就很难改,现在也就一样了。
陈嫣坐到自己上课的位置上…顺便一说,她喜欢拉丁语课,因为在这个课上她可以正大光明地坐在椅子上听课、写作业!别人怎么想陈嫣不知道,她是真的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她就没有真正坐过椅子了!好不容易在自己的房宅里坐一坐,也只能偷偷摸摸用个小板凳。就这,还得面对傅母等人欲言又止的目光,想来这些人都是想劝谏她的。
这不合礼啊!
搞得她经常如坐针毡,也不知道是享受还是受罪了。
而这门拉丁语课上用椅子,她可找到理由说服身边的人了——这些学者们家乡就是用这种桌椅的!如今她跟着外邦老师学习外邦文字,在这些东西上面肯定得遵从人家的习惯啊!
其实,此时西方世界的人们并没有坐椅子这种事还牵扯到‘礼’的事…然而陈嫣身边的人并不知道啊!按照大家朴素的观念,觉得自己这边的‘跽坐’是一种礼,人家坐椅子应当也是一种礼才对。
要是两人相处,阶级不同,礼法也就不同,这个时候礼应该迁就地位更高的人。
正经论地位,陈嫣身边这些人肯定不认为那些长的‘奇奇怪怪’的外邦人地位比她更高。但是,现在卢基乌斯教导陈嫣,至少上课传授知识的时候他就是陈嫣的老师。老师传授知识有‘再造之恩’,尊师重教这是传统,这种时候陈嫣在‘礼’上迁就对方,也不是说不通。
于是陈嫣有了‘合法’坐椅子的时间。
她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等大家对她坐椅子都见怪不怪了,她就可以在任何非正式场合坐椅子了…至少没外人时,她可以尽情使用椅子。
说不定还能借这个机会慢慢将椅子推广开呢!要知道历史上椅子的流行,那都是唐代中后期的事情了!这可是提前让华夏民族少了跽坐之苦啊!
至于说会不会有重理法的人排斥,甚至阻止…这种事情是无法避免的,但也不足为虑。这种推广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几代人下来,那些从小坐着椅子长大的人就算再推崇古礼,恐怕也无法再回到跪坐地身体麻痹的时候了。
事实上,原本历史上的椅子传播与流行正说明了这一点。
历史证明,椅子最终打败了跪坐——大家都是贪图享乐的。
陈嫣一边做着课前预习,一边享受难得的椅子时光,心里下定决心,至少要先在这栌山庄园推广椅子——这当然是困难的,陈嫣身边的人,很多都有多年的礼仪底子,在这种事上的有自己的坚持的。
但至少可以先打开一个缺口…跽坐是礼,私下却不须那样讲究‘礼’,可以稍稍放松一下。比如说坐个小板凳什么的,这也是可以的!一旦这种缺口打开,随着流水不断冲刷,缺口就会越来越大,直到势不可挡。
正在陈嫣胡思乱想的时候,卢基乌斯在婢女的带领下进来了——按照罗马人的礼节向陈嫣行礼,这是地位低的人向地位高的人才有的。陈嫣则是用汉朝人的方式回礼,这是学生对老师的。
虽然礼仪并不相通,但是一种礼仪中的卑怯、恭敬、骄矜等等是很容易被看出来的。所以每回如此,陈嫣身边的人都会觉得特别有意思。陈嫣和卢基乌斯两个人都自认地位更低,显得特别客气!
卢基乌斯并没有怎么客套,也是因为他始终不熟悉汉人的客套方式…人应该避开自己不擅长的方向,这是他自己总结出来的一句话。于是,拉丁语课就这么开始了。
不得不说,私教授课确实比大班教学要好不少。就一个学生,老师的目光肯定不会挪动,也会尽量解决每一个问题——卢基乌斯先是检查了陈嫣的作业完成情况,然后对上节课的学习内容进行了抽查,如此,这才开始了正式教学。这个过程非常细致,这是大班教学不可能做到的程度。
卢基乌斯始终都很满意陈嫣的学习进度。
如果不算裴英那种‘怪物’,陈嫣的学习效率着实不算低了!
在罗马,什么人都可能有,并不是每一个种族的人都能说拉丁语,甚至就算是罗马的基本盘地区,类似官方通用语的存在也不相同。只能说,总体上拉丁语更加官方一些罢了。
这种情况下,很多外省‘罗漂’就需要克服语言关了。不少人在自己的老家就学了拉丁语,但也有一些随家人迁来的,是临时学的拉丁语。
卢基乌斯曾经见过这些人学拉丁语,所以对其中的进度稍微有一些了解。相比起这些人,陈嫣可以说是进步神速!特别是她的母语,就是卢基乌斯他们这些学者始终还在熟悉的汉语,这是一种和拉丁语差距实在太大的语言(体系都不一样),这是会增加学习难度的!
这样一看,她的进步速度实在是可以狠狠表扬一番了。
然而,卢基乌斯这样想,陈嫣却没有这方面的自觉——陈嫣身边的人也不知道学习一门语言怎样算效率高,怎样算效率低。若是拿那些学习外语的海运号雇员相比,陈嫣又觉得不太对,毕竟她有后世学习外语的方法,又对字母很有熟悉感(别小看这种熟悉感),这样起点就高多了,等于开了作弊器,和他们比不公平!
而和裴英相比呢,那纯属找虐,差的太远了,根本没有比的必要!
如此,陈嫣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效率很高了…
相比起普通人,她更懂的总结语法,对字母的感觉本能地比较好…她在后世学的外语是英语,虽说现代英语和古英语差别已经很大了,更别说和公元前的拉丁语了。但他们好歹同属印欧语系,再加上‘拉丁语’作为一种通用语,即使是文艺复兴时期也为贵族、学者、神职人员使用,可以说拉丁语对西方各民族语言都有不同程度的影响,这一点即使是现代英语上也可以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其中最明显也最普遍的是词汇,有超过一半的英语词汇来自拉丁语,虽然不是完全相同,而是‘源自’,但这个比例也很惊人了。
这种情况下陈嫣学习拉丁语,很多时候都会有一种熟悉感——这个好像见过,那个好像连蒙带猜也能猜出意思…别小看了这种模模糊糊的记忆与熟悉感,这在语言学习上别提多有用了!
为什么学习语言非常强调语言环境,不只是这能逼迫人爆发最大潜能、直面一门陌生语言。也是因为一个充满外语的语言环境下,每一个接触到的人、事、物其实都是在重复‘语言’,重复地多了就熟悉了,熟悉了之后也就不需要内心按照语法之类翻译,而是能够直接‘不假思索’地说出来。
这就像是使用母语,谁会在心里思索语法、词汇呢!
这种情况下,课程进展地很顺利。虽然因为陈嫣回不夜县不久,上课时间也不久,没办法立刻学的很深入,卢基乌斯依旧充满了信心…用不了多久,他这位女恩主就能拥有合格的读写能力…
为了这个,卢基乌斯之前还不安过——两年前,陈嫣就开始学习拉丁语了,那个时候也是他刚刚见到陈嫣之后。
当时的陈嫣从外地回来,立刻见了他们这些学者。卢基乌斯和那些同来的学者都非常兴奋,那段时间他们已经充分意识到他们的女恩主有着怎样的能量了——她在这个庞大的国家有着非凡的影响力,同时她还拥有一条沟通东西方的航道。
这个航道上或许有其他人的船,但是只有她完整掌握了整条航道,其他人最多就是掌握这条航道上的某个部分而已。
相比起华夏的学者,这些学者们显然要了解海洋的多。所以他们更能明白这其中的意义,这代表的是权力、财富,代表的是强大的力量!
卢基乌斯这些人很快达成了一个共识,即他们只要讨好了他们的女恩主,他们想要的东西都能得到。
他们中的少部分人想要深入地了解‘丝国’,这个不难,只要稍微取得信任就应该可以完成这个理想。而更多的人想要在给女恩主做工之后回到家乡,要知道在家乡‘丝国’更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向西方世界介绍真正的‘丝国’这无疑是一个好主意!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也不拒绝探索由西方到东方的航路——虽然他们搭船从西方而来,但是没有海图就什么都不是!暗礁在哪里?每年的季风和洋流情况如何?…所以还是得重新探索航路!
不过,他们这一路也不是一点儿收获也无,至少确定了确实有这条航路存在!
可别小看这个,看的到终点的赛跑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终点的赛跑差别是很大的!只要有一个确定的终点,就算爬都能爬到!看不到终点的心态就不同了,个中体会也不难明白。
只要能够带领船队抵达东方进行贸易,肯定能收获巨额的金钱——和华夏的普遍氛围不一样,即使是学者,在西方也是不耻言利的。通过海上贸易发财,这几乎是任何人都不会拒绝的!
实际上哪怕是古希腊甚至更早的地中海世界,海上贸易都是很成熟的…海上贸易本身就代表了滚滚如流水的财富!
其中不乏想的很美的,觉得能从陈嫣手上搞到海图作为赏赐…在他们看来,女人是不明白海图的价值的!或许陈嫣确实做出了不错的事业,但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女人而已!
就像罗马的贵妇人们,她们中很有一些能自己经营产业、插手一些权力上的角逐,但男人们始终觉得她们最多就是小聪明。在真正的大事面前,是很愚蠢的,需要男人的监督和指导才行!
古希腊、古罗马,或者说,直到现代文明诞生以前,西方世界对女性的‘愚化’其实是远远超过东方的!这一点,接触过西方历史,西方年代较早文学作品的应该都能感受到。
即使是《乱世佳人》的那个时代,世界已经不少地区进入工业化了,在美国南方的男人眼里,女人也应该是什么都不懂,只需要漂漂亮亮、柔柔弱弱就足够了…书中那个时代男人的普遍择偶观感觉上并不是在选择妻子,而是在选择一个漂亮的摆设!
这一点是远远比不上华夏的…别看‘女子无才便是德’流传甚广,但华夏一惯有‘才女’传统。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只不过是没有什么可攻击的时候,用来攻击才女的一种方式(也有可能是没有什么可夸的时候,用来夸奖没有才貌的女子的)。而真正的主流当中,这句话就是说说便罢,大家本能地还是会更推崇有才的女子!
这些人虽然知道陈嫣能力不俗,拥有这么多的财富和权力是值得钦佩的,但在想到对方是个女人的时候,始终无法避免产生一些轻视。
事实上,卢基乌斯一开始也有些这样想。但是在和其他人一起见到这位‘不夜翁主’的时候,他如同受了当头棒喝,这才明白他们完全想错了!
他听栌山庄园以及不夜县的普通公民谈起过他的女恩主,在他们口中她简直十全十美,就像是奥林匹斯山上走下来的神明——好吧,可能奥林匹斯山上的神明也不能比她更完美了,毕竟他们都知道神山上的神明到底是什么样子。
和华夏强调各方面都完美的神明不同,希腊神明的品德是根本不能追究的(罗马神明基本上脱胎希腊神明)。在神明这个问题上,大家走向了两个极端,东方神明更像是集中了人性中最美好的部分,西方神明则是放大了恶、放大了享乐主义。
若要说有什么共同点,大概就是力量强大,并且非‘正常人’吧。
这并不奇怪,神明本身就是要类似人,而在某方面达到人不能达到的极端,东方神明大多选择了极端的美德,而西方神明更多选择了极端的‘私欲’‘享乐’之类。人在造神的时候就是这样了,会造出一个像自己,同时又超出自己的存在。
西方人,至少这个时期的西方人是非常追求无尽头的享乐的。虽然他们也提倡美德,但在现实的‘人欲’面前,这是不值一提的!
而这些西方学者却在栌山庄园的‘奴隶’,和不夜县的‘公民’那里得到他们根本不能相信的信息——按照他们所说,这位‘不夜翁主’聪慧异常,有不少事迹为证。同时,她还非常慈悲善良,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她总想着别人(如果陈嫣知道自己得到了这种评价,恐怕会相当不好意思)…正是因为有她,所以不夜县才能如此富庶、才能最穷苦的人也不至于吃不上饭!
甚至整个‘青徐扬’(卢基乌斯经过助理的解释,才知道青徐扬是这个国家某些统治区域的简称)都因此受惠,了解到这些地区有多大,人口有多少之后,卢基乌斯首先就是不相信!
按照这些人的说法,‘不夜翁主’从来不在粮食这种必需产品上多赚钱,一旦市场出现波动,她始终是平抑价格的那个人。不只是这样,像是农产品定金制度也是由她开始的,这很大程度上替小农规避了风险…这些年青徐扬破产农户少了不少,就有这一条的功劳!
她还兴办各种公共设施,从自己领地收到的税甚至会自己增添一些,用到这块领地上——办育幼院、办学校…
对于他们这位女恩主,他们听到太多太多的好话了,以至于他们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人(陈嫣的所作所为,放在大汉其实不算特别扎眼,因为大家都会回馈乡里,热衷慈善,最多就是她做的多些、更有效率、更规矩一些,但对于这个时代地中海沿岸的居民来说就不是这样了)。
倒不是说,地中海沿岸的居民就道德败坏了,事实上,他们在公共设施上也是很舍得花钱的。以罗马为例,多的是大富豪自己出钱给罗马公民做福利。但排除掉极少数是为了奉献而奉献,大多数人都是有所求的。
说的更明白一些,其实就是‘拉选票’,此时是罗马共和国,想要入主权力中枢就得获得公民支持。就算是两千多年后,选民依旧好糊弄,更别提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如今了!
收买人民…简单粗暴!
而收买人民有两种方法,一种是许诺,许诺自己当政之后如何如何。只不过许诺这种东西靠不住,罗马公民们也不是傻子,一而再再而三之后也会知道,政客的许诺就是放屁。所以,收买人民就得提前给好处了!
这种当选之前的好处自然不可能走公账,只能是自己出钱!
修一个广场、一座剧院、修整坏了的路、重刷脏了的城市墙…这些公共设施上面多下功夫,总能收买到公民——很多时候对于公民来说,选哪一个都没有差别,既然是这样,还不如选一个愿意出钱给好处的呢!
至少好处是实实在在的。
陈嫣这种,是不可能获得好处的(单纯公民的感谢是不值钱的)。他们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善人,但是大都是苦修者,像陈嫣这样的‘大善人’,在他们原本的家乡是没有的(那个风俗环境下很难诞生)。
对于不符合自己认知的存在,只要拒绝相信就可以了…他们觉得可能是他们的女恩主会收买人心。这种在罗马也常见,政客们树立自身形象、收买选民的工作如果做的好,也是可以达到这个程度的。
所以在最初的‘欣赏’、惊叹、颂扬之后,他们听到过多对陈嫣的赞誉后,反而产生了反方面的影响——开始觉得这个‘不夜翁主’不过如此,只不过是故弄玄虚、虚伪精明而已。
当然,他们不会将自己这个想法说出来,毕竟他们现在也算是为这位女恩主做工。只不过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眼神总会透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卢基乌斯算是比较谨慎的一个人,对此还持保留态度,他觉得应该看到人之后再做出评论。
不管他的女恩主是怎样的人,这些提前做出判断的人都显得太可笑了。
说实在的,他甚至很担心这些人会冒犯到那位女恩主…不管怎么说,他并不觉得这位女恩主会是一个愚蠢之人,会无法察觉这些人的真实态度。虽然他们已经获得了‘自由’,不再是奴隶了,但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还是得依靠那位不夜翁主。
如果他们留下了坏印象,那就糟糕了!
好在最后他的担心没有成真,并不是因为最后关头这些人中格外愚蠢的那些最后醒悟了过来,而是…很多很多东西,让他们下意识地紧张了起来,一旦紧张,很多其他的事情就会被放下。
首先,有奴隶过来接他们去‘栌山庄园’。和第一次登陆这块土地时遇到的情况不同,他们被真正带进了这座庄园,才知道这座异国庄园比他们想象的要宏伟、美丽的多!
非壮丽无以重威…这句话曾经用在未央宫上,现在用在陈嫣的庄园建筑商也一样。这本来就是少府最好的工匠用最好的材料修建,后来又经过陈嫣的不断扩建和整修,现在呈现出来的气魄对于这些西方客人来说,即使是不理解这种建筑风格,也是能体会到的。
普通人如果进入到一家过于豪华的饭店也会感到束手束脚,在阶级更加严明的古代就更不用说了。
这些人的气势首先就被压倒了!
如果居住在这样的建筑当中,主人也应该值得尊敬的,这就和先敬罗衣后敬人是一样的。
然后就是往来的奴隶、贴身仆人这些人,即使是做杂事的奴隶也显示出了良好的教养。他们是经过长期的训练、严格的规矩才有了现在的样子,一行女仆行走在庭院中,天然就带有一种韵律。
这让卢基乌斯想起了阿拉伯人的宫廷女人,听说也是这样的,不过他没有亲眼见到过。
这些人走路、说话、抬头、让路,就是很普通的一些事,却展现出了普通中不普通的一面——莫非这里住的是一位国王不成?很多人心里不约而同地冒出了相同的想法。
很快,他们又哑然失笑了,这里居住的确实是一位和宫廷关系很密切的女性贵族。如果考虑到这个国家的强大与辽阔,这位女性贵族确实可以和一些小国家的国王、皇帝相比。
虽然心里明白,这不是真的国王,但外界这一系列的影响是确确实实的。
等到去见他们的女恩主的时候,有些人已经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原本的一些轻视,这个时候再也想不起来。
他们这些人先是被安排在门外等待,带领他们过来的女性奴隶进去说明情况,过了一会儿,有人请他们进去。
这个时候他们才算真的见到人!
首先,他们觉得确实如那些人说的,这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恩主。
审美观这种东西,其实是后天和先天综合的结果。而因为现存的人类都是同种,形成所谓的人种是很晚的事情了(几十万年左右,以生命进化的角度来说,确实不算长),所以先天上的审美差距其实不大(所以才会有全人类的共通审美)。
而后天,这就是一个自信的问题。华夏人自信的时候,在小说中描述白人是夜叉一般,而后来有了民族衰落,再看白人就是另一番感受了。
此时的西方相亲们对东方‘亲戚’们并无心理上的优越感,当然,也不会觉得他们比东方人差,毕竟罗马共和国花开正红呢!他们也不欠这点儿自信!所以这个时候的感觉是比较客观的。
纯粹从审美的角度,这位女恩主身材修长、头发丰密、皮肤富有光泽、牙齿整齐洁白…除了和他们不一样,其他都符合他们的审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