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去你老母!!!我是乃公!!!竖子!竖子!不当人子!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高祖父附身了!
韩让与韩嫣耳朵里也听到了是怎么回事,这个时候已经不敢抬头了!生怕暴风袭来,自己也风雨飘摇。
“谁!谁在?”就在刘彻准备冲出去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陈嫣本来没注意到过道那一块儿,但是这个时候她的注意力已经很不集中了——和一个并不怎么满意的相亲对象相亲,一开始还有点儿期待的话,到后面就纯粹是为了应付了。
一边还说着话呢,已经开始心不在焉起来。目光扫过周围,一下看到了过道那边的情况。‘唔’了一声,皱着眉头就发现了不对,于是问话就脱口而出。
她倒不觉得是有什么刺客之类,真要有刺客找她做什么?
于是韩嫣和韩让就看了一场变脸好戏,刚刚明明要杀人的天子,这时整了整衣衫冠帽。笑意盈盈地走了出去,大大方方道:“呵呵,阿嫣的眼睛倒是利!”
这一出来不要紧,其他人连忙行礼。特别是建平侯太子这边的人,他们不像陈嫣身边的人,见皇帝都见习惯了,紧张是紧张,却不会有多少害怕。此时忽然得知皇帝陛下驾临,多少有些慌慌张张。
陈嫣却是一下笑了,真心的——她有一种救星来了的感觉。
乍一见这位建平侯太子,印象分其实还不错。长的清秀儒雅,性格看起来也温和,对于她穿男装的事情更是当没看见。当时陈嫣还觉得这位性格好、眼界宽,属于这个时代她比较能接受的结婚对象呢!
但只要聊几句就知道了,都是表象!
倒不是说对方表里不一,是个混蛋,只能说和陈嫣的想象差的太远了!诸多印象中,大概只有长相是确确实实的,其他的都在一路降分。
性格不是温和,是根本没有任何自己的看法!这位建平侯太子可不是不介意她穿男装,纯粹是家里给他下了命令,一定要娶到陈嫣。也就是说,别说陈嫣穿个男装了,她就是什么都不穿,对方也会毫不犹豫地娶!
陈嫣稍微套话,就什么都知道了。
至于说学识高,这种自家母上大人给出的评价,陈嫣也只能呵呵了。对方的学问更偏向文学这一类,而不是经世致用的学问,这没有什么问题,发展方向不同嘛,做个学者也蛮好的。
问题是,就算是文学那一部分,也不怎么样啊…
陈嫣不知道他是怎么学习的,是天赋太差,还是不用功?反正学了一个空架子。用这个唬唬不懂行地普通人也就算了,对于真正钻研过文学的人来说,那就是个笑话了!
不过转头一想,这也不奇怪啊…咳咳,家里两位女王大人显然都是不爱学习的典范。大概、也许、可能,真的以为自己找来的是一个有才华的年轻人吧——在两位女王大人眼里,陈嫣是真的很爱学习的那种女孩子,配一个有文采的年轻人倒也不错。
古代人不一定能说出‘夫妻要有共同话题’这样的道理,却也知道这个意思么。
陈嫣站起了身,学着建平侯太子程回的姿态行礼…陈嫣过去的行礼方式都是女子用的,对于男子行礼如何来还真得临时学学。好在平时看的多了,此时第一次做也似模似样。
刘彻见陈嫣行礼的样子,眼睛里就带上了笑意。伸手道:“平身吧!”
说着自顾自地坐到了陈嫣旁边的位置,也不需要他吩咐,立刻就有人安排坐席、桌案。等到这位爷舒舒服服安顿下来,其他人才从人仰马翻、兵荒马乱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建平侯太子程回看起来颇为兴废,脸上泛起一层红晕,恭恭敬敬道:“不知陛下大驾到来,实在是小臣的不是…”
刘彻手一挥,让他不用多说了。也不怎么看他,实际上要不是一开始就有人提醒,他根本不知道这是建平侯太子——彻侯很尊贵、很值钱,可是长期留在长安的彻侯太多了!建平侯出现在刘彻面前都不见得认得,更别说一个建平侯太子了。
刘彻只侧过头来看向陈嫣:“阿嫣与建平侯太子有约?方才朕在一旁的酒舍见到你,便想着来看看了——你怎么穿这怪样子?”
陈嫣听他说‘怪样子’就笑了,本来有皇帝在的场合应该正襟危坐才是,但陈嫣不同!之前她还算是规规矩矩,这会儿刘彻来了,她反而更加放松,让人将高高的软枕放在身旁,歪歪地倚靠着。
“什么怪样子?我觉得倒不错。”说着陈嫣端起旁边一杯美酒,一饮而尽,姿态完全是男子的。没有强装男子的别扭,而是自有一股清爽洒脱。
这也不是陈嫣‘天赋异禀’,人生第一次扮男生就能这样惟妙惟肖,只能说她解放了曾经的自我而已。
相对于古人的‘男女有别’,男性和女性在很多细节处都表现的完全不同。现代人男女虽然也有各种不同,但无疑,在行为举止中是有趋同的趋势的。就比如一些男性化的行为,在古代女子做来,会被认为粗俗,可在现代女孩子那里,丝毫问题都没有了。
陈嫣抱着原来的心态,姿态上的扭捏自然而然就消失了,落在其他人眼里真和男子差不多!
刘彻见她这样也觉得有意思,又再三打量了他一会儿,道:“朕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少时也有一套相差不多的。”
陈嫣胡乱点头:“都是少府的手艺…有些相似也常见,我这件是大舅留下的旧物了…”
刘彻听到是父亲留下的旧物,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眉头就拧了起来。
“你站起身来朕看看。”
陈嫣不明所以,不过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所以也很爽快地就站起了身。
看了好一会儿,刘彻忽然抚掌大笑:“朕说怎么瞧着眼熟,原来是这个道理!”
不只是衣裳本身就眼熟,还包括了陈嫣这个人也眼熟!
过去陈嫣只是做女子装扮,有些看不出来,但现在穿上男装,有些东西就很明显了。比如,她长的有些像刘启这一点…虽然不能说照搬了刘启的长相,她的长相其实是融合很多亲缘的优点才有的,但带上陈嫣举手投足间的那点儿神韵,真是像极了!
刘彻啧啧称奇,道:“也是奇了!父皇有朕与诸兄弟十数人,真要论起眉眼相似,却还不如阿嫣!”
“‘外甥似舅’,这也是民间俗语了,定是有道理的。”陈嫣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基因、遗传这种东西本来就很微妙。
刘彻却觉得有意思,非常有意思,提议道:“日后可常这样穿,不知道的外人还以为朕多了个同胞兄弟。”
刘彻有姐妹,却没有同胞兄弟…虽然说,在皇室,同胞兄弟有的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但刘彻又没吃过同胞兄弟的亏,见其他兄弟有不少都有一母同胞的兄弟,或多或少还是有些遗憾的吧——以上,完全是陈嫣的脑补。
对于刘彻而言,完全就是另一回事了。
刘彻是真心觉得有意思才这样说的,刘彻长得像他母亲王太后,但也不能说完全不像父亲。比如说额头、眉毛、耳朵,完全就是刘启复制品。恰好,陈嫣这里也有些像。
特别是陈嫣的行为举止还有些学刘彻的样子,看起来更添了几分神似。
走出去说是兄弟,似乎也很能取信于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两人本就是表兄妹,这种程度的相似其实并不奇怪。
两人乱七八糟聊着一些日常琐事,至于旁边的陪客,建平侯太子程回,就完全只能听着了。
“不夜翁主此言差矣——”
本来陈嫣正在和刘彻对匈奴的一些事情,陈嫣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刘彻脸上原本是带着笑的,想要说什么。没想到只是一停顿的功夫就被人抢了先!一直插不上话的建平侯太子突然说话了。
只是他这话也没说完,立刻就被打断了。
少年天子一眼扫过来,目光中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和善笑意,有的只是冷厉。刘彻说是少年天子,但登基也有好几年了,积威日益隆重,一眼下去,足够让程回这样没怎么经历过事儿的侯门公子说不出话来。
“侯太子要教朕与阿嫣不成?”话说的很客气,但只要想到这话是九五至尊说的,谁敢接这话?
程回自然也是不敢的,嗫嚅了两声便低下了头。
刘彻更不耐烦了,皱着眉头道:“还在这儿做甚?退下去!建平侯到底是如何教导侯太子的?”
程回哪里还敢多话,立刻带着身边的人往外退。还在退的时候,坐在最上首位置的天子就已经毫不客气地道:“阿嫣今日与这小子相见是图甚?朕仿佛听见什么有意、满意、结亲…难不成姑姑要将你嫁这小子?”
这么直接被刘彻说破,陈嫣真的很尴尬啊…有点儿像被自己闺蜜见到了自己相亲的场面。更重要的是,这个相亲对象还很一般。
刘彻却不是轻易放人的,意犹未尽道:“此事不好!那侯太子处处平庸,如何配你!听从兄的,回头再细细相看合适的人选!”
正在退下的程回听到当今天子如此直接的评价,立刻满脸通红。只是若是别人说这话,他还能辩论一二,可轮到当今天子说这话,他能说什么?只能更快速地退下。
路上被后院一处不平绊了一下,差点儿没跌到,还是身后的仆从搀了一下。
刘彻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向陈嫣递了一个‘你看看’的眼神,嗤笑一声道:“你是看见了的,上不得台面的!”
陈嫣能说什么呢?虽然刘彻说的过于刻薄了,但陈嫣难道要为了一个才见一面的建平侯太子和刘彻去争辩吗?当然不会!估计这一次见面后,陈嫣和这位就再也不会有机会见面了。
‘唔’了一声,陈嫣才道:“也没什么,不过是阿母和大姐一定让我来瞧,说的天上有地上无,仿佛是长安中第一等的王孙公子了…不过么,姐夫你也看到了。”
说着看向刘彻身后的韩嫣,半开玩笑道:“说起来还是阿母打探的人找错了!那些贵妇人知道个甚!这些子弟在外,谁不是拣好的说的?纵使有些许不好的地方,这些人也大多遮掩下。若说真要打听底细,当然还是得问我们韩王孙啦!”
韩嫣的字就是‘王孙’,陈嫣不得不感慨,‘王孙’真是这个时代贵族青年十分常见的字。老师窦婴的字也是‘王孙’,当年也是长安头一号的王孙公子了。
至于韩王孙么,风头倒是不比当年的窦王孙弱,可要是论名声的好坏,那就远远比不上当年的窦王孙了!
韩嫣在京城贵族青年的圈子里是个领头的,他喜欢打弹弓!不同于其他人用泥丸,他是用金丸的!所以每回他游猎出门,都会有不少穷苦人家孩子跟在后面追赶,希望捡到他遗落的金丸!
陈嫣听到这样的炫富法的时候惊的挠了挠耳朵…卧槽…
堪比后世的用纸币点烟了……
虽然说,其实这也花不了多少钱,可是做派就透露出一种张狂!而且见微知著,在这件事上如此,在其他事上自然也是如此!
而他之所以能够如此,自然离不开刘彻的宠信。也因此,长安的贵族青年才隐隐以他为首,处处围着他转的。其实仔细想想,他不过是个庶出的侯门子弟!一般情况下,哪能做到这个地步?其他人不奚落算是好的了。
陈嫣看着这个当年一起读过书的美青年…心里有点儿惆怅,权势有的时候真是个说不清楚好坏的东西。当年那个只是有点儿小心机,但本质上还是温柔体贴的美少年已经彻底遗失在时光里了。
现在留下的这个是逐渐失去本来面目,和其他权臣佞幸没什么两样的人——话说,现在的韩嫣在其他人眼里本就是佞幸吧。
陈嫣低着头,不让人看到自己得到神情,等到抬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笑容,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些调侃的笑意。
“听闻王孙身边尽是长安公子,这些人对着其他人还要装模作样…可是在一起的时候该露出全部来了罢?”嘴角勾起,“这样说来,要找一门亲事,最好还是向王孙打探才是!”
韩嫣其实是不想在天子与陈嫣说话的时候掺活进来的,说的好听了,天子和陈嫣也没人记得他。说的不好了,呵呵,这不是得罪人么。
此时听陈嫣说这个话,他更是不好回答了。承认吧,显得他太过于不安分了,虽然这也是事实。更重要的,难道他真要给陈嫣做媒?他敢保证,他要是真敢那么干,立刻就能被皇上给杀了!
可要是不承认,那未免就是把人当傻子了…这种事稍微有点儿消息渠道的人都知道了,在场两位大佬会不知道?
只能尴尬笑笑,却说不出什么来。
倒是刘彻在旁插话道:“问韩嫣有什么用…”
陈嫣也没有逼韩嫣的意思,所以也跟着笑了笑,然后才道:“是没什么用,毕竟有些事儿不问也知了…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喂喂喂!翁主,您这个地图炮是不是太大了一点儿?
陈嫣身边的人如果说还能勉强保持镇定,刘彻身边的韩让韩嫣就真的彻底凌乱了!因为两人都看出了天子的心意,听到陈嫣说这个话,下意识地就去看天子的脸色。
刘彻…刘彻自己也不是不惊讶,或者说他已经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勉强镇定道:“阿嫣、阿嫣何出此言呢?”
陈嫣微微一笑,扫了在场的男人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刘彻在陈嫣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嫌弃。
陈嫣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给刘彻举例:“比方说姐夫要给大侄女儿选婿,选到的男子您会放心?您会信此人对大侄女儿全心全意,绝无二心,情深义重?”
刘彻当爹当的晚,如今也是膝下空虚,只有一个女儿而已。
因为是一根独苗的关系,多少是有些心思在这头一个女儿身上的。说宠爱,那是真有宠爱。
此时听陈嫣反问他,立刻明白过来了——男人的心思男人最明白!在这个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贵族男子从小身边莺莺燕燕一大堆的时代,男人们本能就不可能做到陈嫣说的那些!
而且那可是公主啊!都知道公主不好伺候,可即便是如此,依旧要扑上去,这是为了什么?目的已经昭然若揭了。
说白了,不过是图公主的各种好处罢了!能指望这样一个男人对公主有着一份毫无保留的真心?
只要站在岳父这个角度去挑剔,那真是将男人这种生物看的透透的了!
刘彻哑然,不说了——正如他早就有的觉悟,绝不轻易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与陈嫣辩论。
陈嫣见状又笑了,随口道:“这样一想的话,方才那建平侯太子倒是不错的人选了,嫁他也没什么不好的。”
韩让、韩嫣:惊!!!
两人觉得受到了强力暴击,这真不是开玩笑的!两人偷看着刘彻的脸色,发现已经很不好看了!不由得暗自叫苦:话说,这位小姑奶奶惹了人,拍拍屁股就能走的干净,陛下也舍不得如何。但他们这些跟在陛下身边的人就水深火热了啊!
陈嫣会管这些吗?当然不会啦!
她甚至不了解情况,更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了不得的。所以才能够无视刘彻的脸色,兴致勃勃道:“此人平庸没错,正是因为如此才好拿捏呢!说不定阿母和大姐打的就是这主意!想着让我成亲嫁人后依旧无人可管束!”
刘彻:我信了你的邪!
刘彻不想在这件事上再多做纠缠了,快刀斩乱麻道:“此事不必再多说了,对了,朕打算去郊外游玩,阿嫣同去?”
陈嫣摇摇头:“今日之事如此收场,说不得阿母和大姐得收拾我。我得找个去处避一避…就不留了!”
刘彻是笑着目送陈嫣离开的,然而在陈嫣离开后,他的神色立刻冷了下来。
“陛下…”韩让在一旁看的心惊,他恐怕是天底下最了解这位爷的人了,所很清楚当今天子就不是一个能忍让的人!刚才分明已经是怒气冲天了,却在最后关头什么都美表露出来!一度让韩让觉得之前的自己看错了什么。
现在看来确实是没有看错,只是天子忍的太好了。
“呵…这样的事也未提前探知出?”
皇帝陛下口中的冷意,谁听不出来?立刻就跪倒了一片,而韩让就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
“陛下!皆是奴才疏忽!奴才这就去查!”
刘彻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嘴角带着冷笑,忽然笑了起来:“呵呵…建平侯太子?好一个建平侯太子!”
“什么东西,他也配!”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瑟瑟发抖。有一些敏锐的已经知道了,这位建平侯太子有难了…不过谁在乎呢,有人顶在天子发怒的最前头,这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