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花和刘嫂子端着最后一锅饺子进来?的时?候,便看见两个男人推杯换盏,喝得十?分豪爽。
“老刘,你给我少喝点儿!”
刘嫂子一声呵斥,刘师长便讪讪地?把酒杯放下,他身体还在修养,不能多喝,可不敢惹了媳妇。
姜茂松瞅了田大花一眼,见田大花也?不管他,也?不知该高?兴还是失望,索性?自己再干一杯。
男人喝酒而已,田大花可懒得管他,一来?他又不是蠢蛋,他自己会量力,二来?,酒喝到他自己肚子里?,她反正也?不怕他喝醉了发酒疯,发酒疯,大不了一脚踢出去就行了。
刘嫂子:“茂松兄弟,老刘他养伤不能喝多,你自己好好喝。”
听听,不许自家男人多喝,却叫他使劲喝,媳妇在一旁也?不吱声。姜茂松想说,合着他就是个没人心疼的。
结果还真?有点儿喝高?了。
喝高?了的姜茂松倒不至于发酒疯,就是话多,话多得讨厌,还粘人,回去的路上,他就硬要搭着田大花的肩膀,嘀嘀咕咕地?在她耳边说:“媳妇儿,咱们回家,咱们回家生孩子去,你要儿子还是女儿?”
大院里?有人呢,田大花努力忍着把他一脚踢开的冲动,把他带回家,进了屋,立刻简单粗暴地?把他丢在床上。
姜茂松爬起来?晃晃头,觉得他没醉吧,没醉啊,不过好像惹着她了,算了,还是老实?点睡一觉吧。
等他一觉睡醒,睁开眼黑咕隆咚一片,他眯了几分钟清醒过来?,想起昨晚好像喝高?了,好像媳妇把他丢在床上,跟丢个麻袋似的,然?后……他伸手往旁边摸了一圈,人呢,本来?应该在他怀里?的人呢?
一个人睡够了,掰着手指头算算,他一个人都?睡了九年了,再也?不想一个人睡觉了。
于是,姜茂松坐起来?,打开了灯,不期然?看见大床边上支开的行军床,田大花躺在上面睡得正香。
姜茂松愣了一下,往自己脑门上懊恼地?拍了一下,赶紧掀开被子下床,轻手轻脚走过去,小心地?把人抱回大床。
他觉得自己动作已经够小心了,可她还是醒了。
废话,也?不看看她田大花是什么人,就算睡死了,也?不至于让人抱走还没警觉。她睁开眼,看看他,琢磨着这人大概酒醒的差不多了。她昨晚铺了小床睡,也?不过是懒得对?付一个醉鬼,这会儿看他醒了,也?懒得多理会,索性?闭上眼睛又睡了。
毕竟,窄小的行军床确实?硬邦邦的不舒服。
她自顾自睡了,睡醒一觉的姜茂松却醒了困,躺在她身边,某些蛰伏许久的知觉也?就跟着醒了。
于是姜茂松无奈地?慨叹,老天爷大概也?想收拾他,一个人睡了九年了,好不容易搂上媳妇,还什么都?不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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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放松了一天,第二天姜茂松回到部队,继续开始忙碌工作。部队在战场上枪林弹雨一年多,现在得以休整,回乡探亲的,家人来?部队探望的,伤残退伍、转业安置的,许多后续事情还要忙上一阵子。
田大花中午下班回来?,便听说姜根保家里?来?人了,六叔六婶还带着吴翠芬,进城来?看姜根保。
大约姜根保刚回来?才隔了一天,还没顾上回老家去探望,家里?人得到部队回来?的消息就赶紧来?了。六叔六婶赶来?当然?是看儿子,一年多,也?牵挂着呢,而吴翠芬,则应该是借机跟着进城来?看女儿姜丫头。
姜根保在前?线的这一年多,今年过年姜丫头都?没回去,在城里?和谢白?玲一起过的年,听说麦收前?倒是回去过一趟,是六婶娘家亲戚什么白?事,姜丫头回去了,当天实?在晚了,住了一宿,隔天回来?的。
然?后从那?时?一直到现在,都?初冬了,吴翠芬见不到女儿,实?在挂念。在吴翠芬看来?,谢白?玲是后妈,隔着皮呢,怎么都?还是后妈,可姜根保总还是亲爹,自从姜根保走后就越发担心,担心姜根保不在,谢白?玲就可以尽情虐待姜丫头了。
吴翠芬想念女儿,平常又没出过门,自己找不到路,又不敢进城来?找姜丫头,碰上今天六叔六婶进城来?,吴翠芬就跟来?了。
可是,吴翠芬哪里?是谢白?玲的对?手。
吴翠芬当然?不想进谢白?玲家的门,来?了以后,就在不远处的街口找个地?方等着,本来?只打算把姜丫头叫出去看看,母女两个说说话。
谢白?玲得知吴翠芬也?来?了之后,硬是跑去找到吴翠芬,把吴翠芬生拉硬拽了来?,在家里?做饭炒菜的要招待他们。当着公婆和姜根保的面,谢白?玲拉着吴翠芬的手说:
“翠芬姐,丫头在我这儿你尽管放心,这孩子可人疼,是个勤快懂事的,我真?的是拿她当自己的女儿疼爱,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她,你要是想她了,你就进城来?走动走动,也?好让我有机会招待你。翠芬姐你在老家,公公婆婆多亏你照顾,我自己抽不开身,孩子又太小,也?不能时?常去照顾公婆,我心里?是十?分感激你的。翠芬姐你要有什么困难,可千万要跟我说,只要我和根保有能力,就一定会帮你解决的。”
一番话有没有感动别人不知道,反正把姜根保感动得不行,这简直就是娶到了世界上最美丽贤惠的女人呀,再看看吴翠芬,哪一点能跟谢白?玲比。
当然?这些话可感动不了吴翠芬,吴翠芬气得甩开谢白?玲的手,指责她说:“你少在这儿说好听的,你个不要脸的小婆,勾了男人你还装好人,我不要你那?些假好心,你不就是哄着我女儿给你当丫鬟使吗,我今天要把我女儿带回去。”
结果可想而知,姜丫头立刻跳出来?表示,她才不要回乡下去,谢姨对?她真?的很好,还叫吴翠芬不要说谢白?玲那?些难听话。
连姜根保也?当面指责吴翠芬说:“翠芬,你看看你,小谢她一片好心对?你,她对?丫头那?么好,当做亲生的,你却这样说她,同为女人,你怎么就这么不识大体呢。”
吴翠芬被亲生女儿伤透了心,气得连哭带喊,骂谢白?玲真?歹毒假好心,骂姜丫头白?眼狼,骂姜根保狼心狗肺,一边哭着喊着一边要离开谢白?玲家,六婶儿嫌她不省事,就骂了她几句。
结果伤心气恼的吴翠芬走出谢白?玲家,往她家门口的地?上一坐,拍着腿,扯开了嗓门嚎啕痛哭。
她这么一哭,大院里?好多人就出来?看,难免就指指点点地?议论,任谁看了都?是一副苦情原配挨欺负的闹剧,姜根保这个脸丢的。
谢白?玲也?免不了跟着丢人,她本来?就是想在公婆和姜根保面前?表现一下,把话说得漂漂亮亮的,堵着吴翠芬的嘴,也?彰显她的贤惠大度识大体。谁知道她碰上的是乡下的苦情村妇吴翠芬,再加上姜丫头和姜根保的催化……对?对?手判断失误,表现得用力过猛,闹大发了。
吴翠芬这样的一个村妇,的确也?没有别的本事,气急了难受极了她就要哭,并?且吴翠芬也?不会讲什么教养,更不必注意什么形象,她就坐在姜根保家门口的泥地?上,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拍着大腿,撕心裂肺地?痛哭叫骂。大院里?各家各户都?是有身份的,一群人围着看。
这个人丢的。姜根保和谢白?玲脸都?涨紫了。
可偏偏姜根保恼羞成怒之下,忍不住还呵斥吴翠芬,叫她快起来?,不许再无理取闹了。六叔和六婶儿也?在旁边数落吴翠芬,嫌她当着许多人这么闹丢了姜根保的脸,于是伤心的吴翠芬就更加嚎啕大哭了。
吴翠芬真?的是伤心失望到了崩溃的地?步,哭得不能自抑,男人变心离婚了,现在女儿也?成了白?眼狼,反倒跟后妈一条心。这个年代,她一个离婚的女人带着儿子在乡下,辛苦难熬不说,有时?还要受公婆的气。
豁出去了,她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你姜根保不是怕丢脸吗,那?我就使劲哭,使劲骂,就使劲让你们丢脸。
吴翠芬边哭边骂,骂姜根保一家子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六婶儿气急败坏地?过来?拉她,吴翠芬赖在地?上不走,被六婶拉的坐不住,索性?就躺在地?上滚着哭骂,弄的像个疯子似的。
吴翠芬这样一个女人,这大约也?是她唯一能做到的报复方式了。幸亏姜铁蛋没来?,姜铁蛋要是来?了,以他平常对?亲爹和后妈的憎恨,估计今天亲父子就得持刀相向了。
姜丫头一看形势不好,找借口抱着一岁多的小弟弟就躲起来?了,谢白?玲丢脸难堪加上被众人指点指责,索性?也?呜呜哭了起来?,哭诉自己真?的是很委屈。
这一场闹剧闹的呀。
田大花伸头一看,很聪明地?赶紧缩了回去,想想姜茂松也?姓姜啊,跟姜根保还是一个村的本家近房,田大花顿时?也?觉得丢人了,你说姜茂松姓什么不好,非得姓姜。
“我去看看去,他们自己不要脸,姜家的老祖宗还要脸呢。”
终于老奶奶看不下去了,挪着小脚,扶着拐杖,就直奔闹剧现场杀过去。田大花一看,得,老奶奶也?有管闲事的时?候,赶紧劝了一句:“奶奶,您管他呢,又不关别人的事,再把您气着。”
奶奶却说:“你这傻孩子,大院里?都?知道我们一个村的,一个姓姜的,他们这么闹腾,我们家都?没人出去说句话,外人面前?也?不好看。”
老奶奶一辈子的人情世故是一方面,大约也?实?在是嫌太丢人了。
田大花怕闹得太凶,万一哪个不长眼的再气着碰着老奶奶,只好冒着因为姓姜丢人的风险跟了出去,一边留意着奶奶,一边悄悄叫过来?一个小战士,叫他去前?边营房把姜茂松叫来?。
结果老奶奶也?是够厉害,扶着拐杖往那?儿一站,叫着六叔的小名一顿呵斥:
“六臭子,还有臭子家的,你们两个还知道丢人不?儿孙教不好,看看你们把家里?弄的!赶紧把铁蛋他妈给我叫起来?,回去把你家的事管管好了。”
田大花憋不住扑哧一笑,原来?六叔小名儿叫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