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李左车稍微小看了一些项羽的自信气度,倘若项康派遣丁疾率军先进,是命令丁疾在其他地方立营的话,那么项羽很可能就不加理会,任由汉军前队在近处建立营地,让项康率领主力大队送上门来为自军创造决战机会。
惟独汉军在老砦立营不行,老砦不但是胡陵与鱼台亭之间的惟一高地,地势易守难攻,南面还紧挨着泗水大河,泗水又恰好在这个位置水流比较平缓,可以充当临时渡口,一旦让汉军在老砦站稳了脚跟,那么西楚军不但很难攻下汉军的营地,汉军还可以随时放出火筏,突袭泗水下游的西楚军浮桥,另外如果需要的话,汉军还可以在老砦就地搭建浮桥,渡过泗水展开奇袭或者追击,掌握很大的战场主动权。
也正因为如此,当天接近傍晚时,丁疾率领三万汉军才刚赶到老砦开始抢筑营地,情况报告到了项羽的面前后,项羽就马上决定在第二天一早就亲自率军攻打老砦,不给汉军在老砦立足的机会,刘老三和蒯彻等西楚军的智谋之士为了西楚军主力的安全着想,也全都支持项羽的这一决定。
汉军中路主力与西楚军主力之间的决战也因此正式打响,第二天上午时,项羽才刚率领六万西楚军抵达老砦,马上就象还在抢筑营垒的汉军发起进攻,丁疾统领的三万汉军前队也被迫迎战,靠着地势较高的优势与刚见雏形的营垒工事顽强抵御西楚军进攻,与西楚军在老砦高地厮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喜欢野战的项羽也终于打了一个痛快仗,在他的亲自指挥下,六万西楚军依次上阵,如同起伏的波浪一样猛攻汉军阵地不止,把营垒未成的汉军杀得是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兴之所至间,项羽还亲自披挂上阵,身穿重铠杀向汉军阵地,在阵上亲自手刃二十余敌,激励得西楚军将士人人争先,个个奋勇,硬生生在汉军的防御阵地上撕开了一个缺口,继而杀入汉军营地的内部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地。
见势已极,自知不是项羽敌手的丁疾无奈,只能是赶紧放弃还没有筑成的老砦营地向鱼台亭逃窜,西楚军乘势追杀,将汉军杀得彻底溃败,又气势汹汹的直接追杀到了鱼台亭附近,还是在看到汉军败兵大队狼狈逃回了较为坚固的鱼台亭营地后,项羽才下令收兵,狂笑着率领缺乏攻坚武器的西楚军撤回胡陵休息。
狼狈不堪的逃回了营地后,丁疾当然是灰头土脸的跑到项康面前请罪,好在项康也没有追究丁疾的作战不力,只是挥了挥手,说道:“没关系,胜败乃兵家常事,我阿兄野战无敌,你又来不及筑起营垒,打不过他很正常,等我们的北线主力到了再报仇不迟。快去重整队伍,清点损失,然后好生休息。”
安慰了丁疾过后,项康又转向旁边的另一名汉军大将郑布吩咐道:“郑布将军,你马上去准备一下,酉时出动,率领三万军队再去老砦,连夜抢筑营地,全力争取在老砦把我们的新营垒筑起来,让我们的主力大队可以放心东进,靠近胡陵立营。”
“这……。”郑布的神情明显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下才拱手说道:“大王,不是臣下贪生怕死,是短短一夜时间,臣下真没有把握在老砦筑起坚固营垒,如果明天西楚贼军继续出兵攻打老砦的话,臣下恐怕没有把握守得住。”
“全力争取。”项康吩咐道:“不管想什么办法,付出多少代价,都有尽量给我做到这点。”
郑布见项康态度坚决,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立即抱拳唱诺,然后赶紧下去准备率军出动,接替丁疾再去老砦抢筑营地。然后还是在郑布走后,精于战术的李左车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大王,骄兵计虽然对项羽来说肯定有用,但是未必瞒得过西楚贼军的其他人,他们中间如果有人能够向项羽指出这点,建议项羽稍微占点便宜就跑,我们只怕会白白死伤众多士卒。”
“我也是没办法才用这种损失巨大的骄兵计。”项康十分无奈的回答道:“野外决战我们毫无胜算,我阿兄又十分清楚我们是在等周叔将军的援军,随时都有可能渡过泗水抢先撤回彭城,所以没办法,我也只好故意打几场败仗,让他觉得胜利在望,舍不得就此撤兵,尽量给周叔那边争取时间了。”
李左车同样无奈的点头,说道:“大王英明,现在这个情况,我们确实只能是能够多拖一天算一天了。”
是夜,在傍晚时出动的汉军郑布所部急行赶至老砦,立即着手继续抢筑丁疾没有来得及筑成的营垒,这一情况很快就被报告到了项羽面前后,项羽也果然是大声叫好,当即决定第二天再次率军出击,继续攻打汉军试图立足的老砦战术要地,再给汉军一点颜色看看。
项羽也如愿以偿的做到了这一点,第二天在他的率领下,西楚军再次猛攻老砦的时候,郑布统领的汉军将士虽然无比顽强的死守仍然还是来不及筑成的老砦营垒,却依然还是挡不住西楚军有如怒海狂涛一般的疯狂攻势,才刚坚守到正午,就再一次被项羽亲自率军冲入营内,在付出了相当不小的代价后,仍然还是被迫西逃,项羽再一次率军猛追,斩杀俘虏汉军将士不可计数。
刘老三也参与了这次战斗,随着项羽追杀到汉军的鱼台亭营地门外,项羽和许多的西楚军骄兵悍将倒是在汉军营外狂笑辱骂,张狂不可一世,刘老三却是脸色阴沉,不见半点喜色,迅速重整好了麾下军队后,见项羽仍然还是没有下令退兵,刘老三还忍不住向旁边的几个部下说道:“麻烦了,我们大王中了项康奸贼的骄兵计,这下子想劝他赶紧撤过泗水,尽快撤回彭城,肯定只会更难了。”
能用脑子打仗的周勃和曹参一起点头,同样明白汉军这两天的大败很可能是项康故意为之,樊哙外粗里细从来不喜欢多嘴,也没有说话,倒是恰好在场的另一个刘老三老部下开了口,好奇问道:“沛公,我们已经连打两个胜仗了,你怎么还想劝大王赶紧渡过泗水,撤回彭城?”
随意瞟了一眼问话的那个部下,见他是曹参的同族曹无伤,同是跟随自己多年的沛县老人,刘老三也没顾忌,骂道:“你懂个屁?项康奸贼摆明了是故意打败仗让我们大王大意轻敌,让我们大王舍不得赶紧撤回彭城,尽可能为周叔匹夫那边争取时间。大王只要上了当,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沛公,那末将多问一句,周叔匹夫的军队究竟到了那里了?大概什么时候能赶到胡陵?”曹无伤又好奇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刘老三没好气的回答道:“我们派去和左司马联系的信使,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左司马那边也一直没有派人来和我们联络,我怎么知道周叔匹夫现在究竟到了那里?”
“什么?”曹无伤这一惊非同小可,忙说道:“沛公,这也就是说,我们其实连左司马到了那里都不知道?”
刘老三脸色阴郁的点了点头,稍微压低了一些声音,说道:“不许外传,其实我怀疑我们之所以和左司马他们失去联系,很可能是左司马他们已经被汉贼包围了,他们如果支撑不住,周叔那个匹夫随时都有可能突然赶到胡陵。”
曹无伤赶紧点头,刘老三则又看了看远处还在狂妄叫嚣的项羽,突然自言自语的说道:“不行,今天晚上一定得去劝一劝我们大王,不管希望再小,都要劝他赶紧先过了泗水再说。”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听到刘老三这话,曹无伤也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所以好不容易等到项羽叫骂发泄够了,带着西楚军回到了胡陵休息后,曹无伤便留了一个心眼,暗中盯住了刘老三的一举一动,也很快就看到刘老三去了中军营地的方向,熟知刘老三禀性的曹无伤也马上猜出,刘老三很可能是去劝项羽尽快撤兵返回彭城。
也正因为如此,到了天色全黑的时候,估摸着刘老三已经回到了营帐,曹无伤便找了一个借口来刘老三的营帐求见,结果让曹无伤暗暗担忧的是,见面的时候,刘老三不但满身的酒气,很明显陪着项羽喝了一顿酒,眉目之中还尽是喜色,显得十分的兴奋得意。
颇是凑巧,曹无伤准备告辞的时候,他的族兄曹参恰好也来和刘老三见面,还一进帐就说道:“沛公,派去鱼台亭探察敌情的斥候回来了,截止到日落之前,汉贼还没有任何的出兵迹象。不出意外的话,汉贼今天晚上应该不会有什么动作了。”
“那是当然。”刘老三得意说道:“项康奸贼也得考虑他的损失,今天这一战,我们光是阵斩的首级就超过了四千大关,项康奸贼就是再怎么的不惜代价,也不敢每天都派几万军队到老砦给我们送人头啊。”
“那如果汉贼故意隔上一天,到了明天晚上又派军队到老砦抢筑营垒怎么办?”曹参好奇的问道。
刘老三确实有点喝高了,随口就说道:“不用担心,刚才我已经劝得大王同意了,明天我们就开始秘密准备撤退,后天黎明渡过泗水,只要过了泗水,我们的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曹参一听大喜,赶紧向刘老三追问详细,刘老三也顺口介绍了大概情况,说是自己拉着项伯项大师向项羽指出了项康的骄兵计,也劝得项羽占点便宜就跑,下定了抢先撤过泗水的决心。曹无伤在旁边听了也没有多说话,只是随着曹参一起告退,然而在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后,曹无伤却翻来覆去整整一晚上没有睡好,接近黎明的时候,曹无伤还披衣起身,亲自提笔写下了一道书信……
……
和刘老三分析的一样,项康确实是承受不了军队的损失,才没有在丁疾和郑布连续兵败之后,接连第三天往老砦派遣军队——两天的战斗下来,汉军连阵亡带失踪,士卒已然逼近了万人大关,轻重伤员也超过了三千之数,损失远比项康事先估计的更加惨重,所以项康的本钱虽厚,但是在援军暂时还没有任何消息的情况下,项康也不敢继续再往老砦派兵故意吃败仗。
可是到了郑布兵败的第二天正午的时候,为了继续缠住西楚军主力,项康又不得不考虑再次出兵老砦,争取再缠住项羽几天,甚至还打算亲自率军前往老砦,钩着自己的霸王堂兄让他舍不得急着撤退。
张良、陈平和李左车等人都强烈反对项康亲自率军前往老砦,原因也很简单,时间过于仓促,汉军绝对没有任何可能迅速修筑起可以坚守的营垒,西楚军只要大举进兵老砦,汉军基本上就必败无疑,项康如果亲自率军去老砦打这场必败之仗,一旦在阵上有什么闪失,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反复思量过后,项康还是接受了张良和陈平等人的好意,改为决定让龙且去老砦诱敌,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帐外突然有卫士来报,说是汉军斥候在鱼台亭东南面的树林之中,抓到了一个西楚军士卒,期间那西楚军士卒不但没有逃跑,还主动表示说自己有机密大事要见项康,希望能够获得项康的亲自接见。
“他有没有说他是什么人?”项康随口问道。
“回禀大王,说了,他自称是西楚贼军五百长曹无伤的亲信,奉了曹无伤的命令来见你。”
卫士的回答还没有说完,项康就已经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喝道:“快,马上把那人带进来,本王要立即见他!再有,下禁口令,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依照项康的命令,曹无伤派来的信使很快就被带到了项康的面前,先表示身份说自己是曹无伤的部下,因为在阵上被曹无伤救过性命,受过曹无伤的大恩也和曹无伤关系亲密,所以才被曹无伤派来和项康联系,然后才呈上了曹无伤写给项康的亲笔书信。
在书信上,曹无伤当然是向项康告密,说项羽已经决定占了点便宜就跑,在明天黎明时就率领西楚军主力渡过泗水,另外还向项康报告了西楚军主力其实一直没有和楚济联军残部取得联系的重要情况。项康见了当然难以置信,直接就脱口说道:“怎么可能?西楚贼军的主力,一直都没有和楚济贼军的余部取得联系?也和我们一样,对薛郡腹地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
陈平和张良等人同样满脸惊奇,赶紧凑上来与项康同看书信,匆匆看完了曹无伤的亲笔书信后,张良还赶紧在项康的耳边低声提醒道:“大王,谨防有诈,这有可能是西楚贼军的诱兵之计,让曹无伤诈降引诱我们冒险出兵。”
项康紧张盘算,先是又仔细看了一遍曹无伤的书信,然后抬头打量曹无伤派来的信使,半晌才问道:“除了这道书信以外,曹将军还有没有让你给本王带来什么话?”
“回禀汉王,曹将军他还说,请你放心相信他的书信内容。”曹无伤信使忙回答道:“这些情况,都是他亲自从刘季嘴里听到的,不可能有假。另外曹将军还说了,小人可以不用冒险回去,就留在大王你的军营里等他。”
“有可能是个不知情的死间。”
擅长利用死间诈敌的项康心中得出结论,可是再三盘算后,项康还是命令卫士把曹无伤的信使带下去好生安置,还有就是给予重赏。然后还是在曹无伤的信使被带走之后,负责汉军情报工作的陈平才开口说道:“大王,最好不要轻信这个曹无伤。臣下清楚记得,我们当初派去和曹无伤联系的细作说过,曹无伤答应给我们做内线的时候,答应得非常爽快,爽快得让人不敢相信是真的。”
“大王,臣下也认为不能轻信。”李左车也说道:“尤其是西楚贼军主力到现在还没有和楚济贼军取得联系这一点,最为可疑,按理来说,除非是周叔将军的麾下军队彻底包围了楚济贼军,才有可能彻底断绝楚济贼军和西楚贼军主力的联系,但是薛郡的地势开阔,周叔将军想要做到这点肯定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项康不吭声,只是反复回忆自己看过的鸿门宴电影和书籍,又站在曹无伤的立场上设身处地的推敲了许久,突然开口说道:“传令下去,全军秘密备战,二更出兵,黎明前赶到胡陵阻拦西楚贼军渡河!”
“大王……。”
“不必多说了。”项康挥手打断众人的劝阻,冷冷说道:“我信得过曹无伤!周叔那边也一定创造了奇迹!我们只要再拖住西楚贼军主力一两天时间,就有可能会出现更大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