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东武急报,注定了汉军必须要抓住提前出现的战机,在准备严重不足的情况下攻破西楚军营地,彻底把握赵地战场的胜局,然后才能腾出手来应对项羽亲自率领的西楚军援军,而如果做不到这点,那么或许在两天之后,赵地战场就会出现对汉军绝对不利的变化,汉军在北线赢定了的棋局,也有可能被西楚军一举翻盘。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项冠等人过于冲动的发起兵变其实也有正确的地方,那就是他们的动手时间比汉军估计的要早,导致了汉军在此之前根本没有做好决战准备,以至于明明已经知道西楚军营地已经发生了巨大变乱,汉军也没办法迅速大举出动,在第一时间加入战场趁火打劫,同时项冠等人提前考虑到了齐国军队的反应也做得很对,给了齐军提前备战的时间,还有拦截汉军的机会,也给了西楚军亡羊补牢和化解误会的希望。
西楚军的曙光还越来越明显,汉军匆忙出动的五千前军被齐军拦在战场远处后,后续出动的汉军队伍还在匆忙北上的期间,周殷紧急派出的传令亲兵,就先后与西楚军的外营诸将取得了联系,仍然还忠于周殷的西楚军将领也纷纷依令行事,先后率军暂时撤退,停止了对项冠叛军的进攻,用实际行动向项冠证明了周殷希望和谈的诚意,也让西楚军营内的混战规模迅速缩小,可悲的自相残杀迅速减少,也给了西楚军各部重整队伍和恢复编制的时间机会。
这个时候,齐军主帅田部派出的调解使者也和项冠取得了联系,代表田部极力劝说项冠冷静行事,给周殷解释和证明清白的机会,不要继续火并下去白白便宜即将到来的汉军。而项冠一是深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二是看到忠于周殷的西楚军军队依照要求停止进攻,权衡了片刻之后,也咬着牙齿命令忠于自己的军队停止进攻,同意了和周殷展开面对面的谈判。
再紧接着,在一队亲兵手打火把的簇拥下,之前负伤的周殷也登上了西楚军的中军营地南门营垒,大声喊话表明身份,要求项冠过来与自己见面答话,项冠也很快在一队亲兵的执盾保护之下,来到了中军南门的附近,与周殷在两军阵前见了面。
“项将军,误会,真的只是误会!”
抱着对项羽的最后一丝幻想,也为了自己在西楚后方的家人,周殷一看到项冠近前就大声喊冤,满腹委屈的嚷嚷道:“本帅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本帅对大王怀有二心,现在就请上天降下雷火,把我击得粉身碎骨,让我死无葬身之地。你怀疑本帅和汉贼暗中勾结,打算投降项康逆贼卖主求荣,真的是冤枉死本帅了啊。”
“少说这些漂亮话!”项冠大吼道:“既然你没有异心,那你为什么两次三番接见汉贼的劝降使者?这不是怀有异心是什么?”
“项冠将军,冤枉啊!”周殷再次喊冤,说道:“接见汉贼使者的事,我是有不对,可我也是没有办法啊,自古就是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我们也需要和汉贼保持使者往来,他们的使者来和我们联络,本帅怎么能不问一问是什么情况?”
“再说了,汉贼先后三次派来使者,两次被你派人打走,我都没有说什么,第二次你不在我们营中,本帅也只是看了汉贼使者送来的书信,没有和汉贼使者见面,请项冠将军你想一想,如果本帅真的怀有异心,那次为什么不乘机和汉贼使者见面?又为什么会容许你替我做主,让我们的士卒把汉贼使者打出营地?”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演戏给我看?”项冠恼怒问道:“我又怎么知道,你没有背着我暗中和汉贼联系往来?”
“那你现在知道了吧?”周殷无奈的大声说道:“我如果真的怀有异心,为什么会答应你的要求,让我们的军队停止向你进攻?又为什么不会顺水推舟,骗我们的将士继续围攻你的军队?”
项冠终于闭上嘴巴,也终于对周殷恢复了一点信任,周殷忙又说道:“项冠兄弟,既然我已经证明了没有异心,那我们现在可以化解误会了吧?你放心,我也知道你是因为对大王的一片忠心才这么做,所以我绝对不会计较的,将来到了大王面前,我也一定会帮你说话,请大王不要追究今天晚上的事。”
“项冠兄弟,可以了吧?”周殷又大声说道:“现在请你马上带着你的军队返回营地,抓紧时间重整队伍,做好守营准备,然后继续服从我的号令指挥,我们一起齐心协力,先打退了汉贼的军队,然后再商量其他的事如何?”
项冠有些犹豫,他的大舅子周季赶紧从后面跑上前来,在他身边低声说道:“将军,要防着周殷匹夫用缓兵之计,先骗得我们退兵,然后等汉贼的大队兵马到了,再突然发难,带着他的同党接应汉贼杀进我们的营垒。现在惟一的办法,是叫他暂时交出兵权,让你暂时接管我们的军队,等杀退了汉贼,我们才能真正对他放心。”
项冠一听正中下怀,忙将周季的建议大声说出,要求周殷暂时把兵权移交给自己,周殷一听当然大怒,咆哮道:“项将军,你不要得寸进尺!今天晚上你突然煽动军队变乱,差点害了本帅的性命,本帅不追究你已经够意思了,你竟然还要蹬鼻子上脸,要本帅交出兵权,本帅如果答应了你,以后还如何统兵?如何服众?”
“只有这样,本将军才会相信你!”项冠大声回答,还又从怀里掏出了那份项羽的手令,大声说道:“而且本将军要求你交出兵权,也是奉了大王的号令行事!看到了没有?这是我们大王的亲笔手令,让本将军可以在必要时接管你的兵权,现在我军大乱,我又不能肯定你是不是在用缓兵之计,给汉贼大队争取时间,所以你必须暂时把兵权印绶暂时移交给我!”
“什么?”周殷大吃一惊,脱口问道:“大王的亲笔手令,你那里来的大王亲笔手令?”
“这你不要管!”项冠傲然回答,大声说道:“你如果不信,就叫你信得过的人下来,看看这到底是不是我们大王的亲笔手令!”
“将军,不能给他看!”
旁边的周季大惊阻拦已经晚了,项冠已经飞快把话说出了口,然后项冠才回头疑惑问道:“为什么不能给他看?”
“你忘了大王在亲笔手令上,是让你斩杀周殷匹夫接管兵权?”周季赶紧说道:“周殷匹夫看到大王准许你杀他,搞不好不想反也得反!”
项冠醒悟,也顿时无比懊悔,而更让项冠和周季暗暗叫苦的还在后面,周殷在营垒上稍一盘算后,竟然大声说道:“好,本帅倒要看一看,大王是否真有这么一道手令?”
言罢,周殷还真的派了一个他信得过的亲兵缒绳下垒,来到项冠的面前替自己观看项羽的手令,项冠大急中也突生急智,忙向周殷派来的亲兵低声说道:“回去告诉周殷,就说你看清楚了,确实是大王的亲笔手令,要我在必要时接管他的兵权,过了今天晚上,我赏你三千金,另外还封你为郎中,听明白了没有?”
周殷派来的亲兵楞了楞,然后还是点了点头,项冠悄悄松了口气,忙将项羽的手令背面向上,假意让那周殷亲兵观看,期间又再三叮嘱了他一定不能说实话,然后才让那名周殷亲兵缒绳回垒,回去向周殷当面报告……
……
这个时候,紧急出动的汉军周叔兵团虫达所部一万余人,已经成为了第二支赶到西楚军营地附近的军队,与之前赶到现场的汉军王陵所部会师在了一处,然后依照周叔的命令,已经休息了一点时间的王陵所部马上大步前进,打着火把向列阵在西楚军营外的齐军左翼发起进攻,虫达则匆忙重整军队,准备加入战场给汉军帮忙。
“杀!”率军冲锋的王陵红着眼睛大吼,“冲溃齐贼兵阵,打开我们的进兵道路!”
“扎稳阵脚!死守战阵,给我们的友军争取时间!”
首当其冲的齐军左翼阵中,也很快就响起了齐军将领的吼叫声音,早就结成密集圆阵的左翼齐军将士个个紧握武器,站稳阵形,也还没有等汉军冲到阵前,马上就是乱箭齐发,铺天盖地的覆盖到冲锋而来的汉军将士头上……
……
同一时间,周殷的亲兵也已经回到了西楚军的中军营垒之上,结果绝对能够把项冠气疯的是,与周殷见面之后,那名看令亲兵竟然对周殷说了实话,低声说道:“大司马,项将军只给小人看了信的背面,还要小人骗你说看到了大王的真手令,答应在事成后赏给小人三千金,官封郎中!”
“很好。”周殷咬牙切齿,说道:“我赏你六千金,你现在就去后帐领取!今后只要我还掌权,你都是我的副手!”
亲兵赶紧道谢,周殷则又飞快盘算了起来,暗道:“项冠匹夫为什么要骗我?如果他真有大王的手令,没必要这么做啊?又为了什么要骗我呢?”
这时,项冠又在垒下喊开了,大声说道:“大司马,大王手令的内容,你已经知道了吧?现在你可以把兵权暂时移交给我了吧?你放心,只要过了今天晚上,杀退了汉贼的进攻,证明了你真的没有异心,汉贼一走,末将马上就把兵权印绶归还给你!”
“项冠小儿不管是为了什么要骗本帅,目的肯定都是要对本帅不利,本帅绝对不能上当交出兵权!”
周殷也在同一时间得出结论,眼珠子一转就说道:“项冠兄弟,手令的内容本帅是知道了,但是大王的手令究竟是真是假,本帅现在还不能肯定,所以还是不能冒险把兵权交给你!还是那句话,你先退回你的营地,重整军队,等我们杀退了汉贼,本帅验明了大王的手令不假,马上就把兵权移交给你,从此听从你的号令指挥!”
“大胆!有大王的手令在,你还敢抗令?”项冠怒吼道。
“那你把手令拿上来!本帅只要验明了手令不假,马上就把兵权移交给你!”
周殷的回答让项冠傻眼,不交出手令,周殷就不移交兵权,交出了手令,让周殷看到项羽在手令上命令自己斩杀周殷,后果又谁也无法预料,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先有蛋还是先有鸡,如何解决这个问题,项冠真的一筹莫展了……
……
还是这个时候,王陵率领的汉军已经冲到了齐军的左翼阵前,与齐军将士展开了近身激战,汉军的士气高后援充足,冲杀起来自然无比凶狠猛烈,齐军则占了结阵而守和准备相对充足的便宜,凭借着有利防守的圆阵,同样是打得有声有色,与汉军在西楚军营外杀得是热火朝天,难分难解。
再紧接着,汉军大将陶习也领着一万紧急出动的汉军郑布兵团将士赶到了战场附近,曾经在项康面前为了谁先率军攻打巨鹿和陶习争得脸红脖子粗的虫达也没有半句废话,只是派人给陶习打了一声招呼,让陶习抓紧时间重新整队和负责押阵,然后马上就率领本部人马向齐军阵地的右翼发起了冲锋进攻。
见此情景,列居中军的齐军主帅田部当然是急得直跳脚,不得不再次派出使者进营与周殷、项冠等人联系,要求周殷和项冠尽快达成和解,自行承担起守卫营地的重任——不然的话,等更多的汉军后队赶到,齐军主力也得陷进去!
见形势确实太过危急,正在和周殷僵持不下的项冠也没有办法,只能是改口向自己的几个亲信问起如何解决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颇有机断的项冠死党东方络飞快权衡了片刻的利弊,也只能是赶紧答道:“将军,没有办法了,我们只能是暂时做出让步,先依照周殷的要求,带着军队撤回我们的营地重整队伍,先和周殷匹夫联手守住我们的营垒再说。”
“听他的?如果这是他的缓兵之计怎么办?”项冠大惊问道,旁边的周季和庞闰也马上表示反对。
“事情到了这步,我们只能赌一把了。”东方络低声说道:“如果不听他的,继续这么僵持下去,一旦汉贼的大队赶到,杀溃战斗力不及我们的齐国军队,向我们的营地发起进攻,我们的营垒就守不住,后果也只会更加不堪设想。所以惟一的办法,我们只能是赌一把,赌我们真的是误会了周殷!也赌他会和我们齐心协力死守营地!”
项冠犹豫,齐军使者则连声催促,要求项冠和周殷赶快达成和解,项冠别无选择,又死活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解决目前的棘手难题,只能是冲着营垒上的周殷大声说道:“好,我听你的!我现在就撤走,但是大司马,末将必须提醒你一下,你的父母妻儿都还在吴地,你要为他们想一想!”
大声说完,项冠咬牙一挥手,终于下达了撤退命令,项冠乱军依令行事,立即撤回项冠军的营地重整队伍,周殷则在营垒上脸色阴沉,心中暗道:“项冠小儿,为什么死活不肯让本帅看项羽匹夫的手令?手令难道是他捏造的?不可能啊,他如果捏造项羽匹夫的手令,又酿成这么大的动乱,就算他是项羽匹夫的堂弟,项羽匹夫也肯定要宰了他啊?”
项冠如果能够撤退早一点就好了,假如他能够早些撤退,让在旁边监视他的西楚军其他队伍立即进入阵地,自行承担起守卫营地的重任,那么齐军靠着没有受敌的中军掩护,倒是可以迅速撤回自己的营地守营,即便有些损失也不会太大。然而很可惜,项冠做出这个决定迟了一些,等他带着忠于自己的军队撤离中军营地时,汉军陶习所部,已经完成了战前准备,向着齐国军队的中军阵地发起了冲锋进攻……
“上将军,好消息!好消息!周殷和项冠他们已经达成谈判了,西楚军队正在上垒守营,不用我们在外面帮他们守营了!”
“好个鸟的消息!”
毕竟是山东人,一张口就是典型的山东脏话,指着已经冲到自己中军阵前的汉军将士,田部急得连眼睛都红了,疯狂咆哮道:“汉贼都已经冲上来了,我们还怎么撤?现在鸣金撤退,我们的军队马上就会全面崩溃,不死光一半人才怪!马上再去和周殷联系,叫他从西门出兵,帮我们接住汉贼,掩护我们撤退回营!快,马上,汉贼又要来了!”
更让田部欲哭无泪的还在后面,齐军使者又连滚带爬的冲回西楚军营地向周殷求援时,不但南面远处的火光冲天,正有无数汉军将士在列队杀来,邻近的巨鹿城里,汉军大将吕匡又匆匆带着四千军队出城,还十分狡猾的没有急着直接加入战场,选择了到齐军回营必经之路上列阵,既增加了齐军的回营难度,又自行担起了拦截齐军后军出营接应的任务。
中军营地历来都是位居高地,周殷在西楚军营中,当然是把外面战场的情况看得十分清楚,也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出兵给齐军帮忙,帮着齐军主力撤回他们的营地,然而在下意识盘算率军出击的人选时,周殷的心里却又无比犹豫,暗道:“是派听我话的军队?还是派项冠那个小竖子带军队出去?”
还是在齐军使者跑到面前来拱手作揖的哀求时,周殷才拿定主意,吩咐道:“给许逊传令,叫他率领本部人马和郭同、许扭二军,从西门出击,攻打汉贼背后,掩护我们的齐国友军撤退回营!”
命令传达,被周殷点名的三名西楚军将领没有一个不是怒目圆睁,咬牙切齿,也没有一个不是在肚子里破口大骂,“周殷匹夫!你是在公报私仇啊!刚才我们没有听你的命令,帮着你的死党攻打项冠的背后,选择了暂时中立,所以你现在故意派我们出营送死是不是?”
更绝的还在后面,稍一盘算后,身为西楚军裨将军的许逊不但没有立即率军出击,反而派出了人手去和项冠联系,请求项冠对自军是否依令出击做出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