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料事如神

“汉王的众多军队穿过了中条山,突然抵达垣曲,有进犯轵关的可能?”

“开什么玩笑?本王自登基以来,就从来没有和汉王的军队发生过任何冲突,汉王的使者还明白说了他们要攻打上党,汉王军队怎么可能会进逼轵关,威胁我们的河内郡?轵关的斥候是不是搞错了,把垣曲的汉王驻军当成了新来的军队?”

相对来说过于老实忠厚,收到轵关告警的消息时,可怜的河南王司马卬还一度有些不敢相信这个警报,甚至还有些怀疑是自军的斥候犯错,把垣曲的汉军训练当成了汉军的增兵行动。好在司马卬还有一个特别靠谱的智囊李左车,马上就大声说道:“大王,不管是不是误会,眼下我们最应该做的是赶紧备战,调动军队增援轵关!不然的话,轵关如果有什么闪失,我们的河内腹地就麻烦大了!”

犹豫了一下,司马卬还是采纳了李左车的建议,除了命令驻扎在洛阳城外的河南军主力立即着手备战外,又去令平阴的渡口驻军,让平阴驻军立即被上救援轵关。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司马卬竟然还心存幻想,又单独给河南军的轵关驻军去令,要求轵关守军保持克制,除非是汉军真的向轵关发起进攻,否则绝不允许擅自挑衅汉军,主动生出事端。

残酷的事实很快就粉碎了司马卬的美好幻想,才过去一天多点时间,河内郡就先后送来了两个噩耗,一是轵关失守,守军几乎被汉军全歼,二是平阴渡口失守,守军被汉军杀溃,洛阳与河内腹地最为方便快速的联系被汉军直接切断。而目瞪口呆之余,司马卬也终于明白项康这一次是来真的了,也马上就象发疯一样的吼叫咆哮了起来……

“项康小儿,你这个无耻奸贼!天下第一的卑鄙狗贼!狗娘养的!说什么准备出兵上党,搞了半天,原来你这个无耻奸贼是准备向本王开战!本王这一次,算是上了你的恶当了!你这个寡廉鲜耻的卑鄙小人——!”

之前力劝司马卬和项康友好相处的程连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垂着头恨不得能藏到司马卬永远看不到自己的地方,李左车却是神情无奈,还忍不住轻轻叹道:“果然是笑里藏刀,项康小竖子,你的脸皮果然是不止一般的厚啊,为了让我们掉以轻心,竟然连讨好我们大王母后的手段都用上了,能够卑鄙到你这个程度的人,世上恐怕还没有几个。”

疯狂咆哮过后,几乎把胸膛气炸的司马卬没做任何考虑,马上就又吼道:“传旨下去,叫我们的主力立即准备出发,本王要亲自率军北上,把胆敢偷袭我们的汉贼军队全部杀光宰绝!”

“且慢!”李左车果然跳了出来阻拦,大声说道:“大王,请冷静!汉贼军队偷袭轵关和平阴虽然可恨,但汉贼是否准备主攻河内,目前我们还不得而知!大王千万要防着汉贼佯攻河内,实攻三川,如果我们中了汉贼的调虎离山之计,把主力派往了河内,汉贼主力又乘机大举杀出函谷关,那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广武君怀疑项康小儿是在佯攻河内?”司马卬还算冷静的问道。

“绝对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李左车马上就答道:“河内郡虽然重要,但是三川郡不管对我们还是对项康小儿都更重要,项康小儿若是有意东出,绝对是首选三川,而不是河内,我们也一定得防着项康小儿明攻河内,实取三川。”

司马卬皱着眉头飞快盘算,半晌后,司马卬突然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是佯攻,汉贼军队如果是佯攻,拿下轵关就足够了,不会继续南下平阴,封堵我们的渡河道路,阻拦我们北上救援河内。”

“大王所言极是。”少府都万达赶紧附和道:“我们的细作探得了准确消息,之前项康派遣贼军东进,是向蒲坂直接开拔,又在蒲坂渡口搭起了一道坚固浮桥,明摆着是想取道河东进兵河内,我们如果不赶紧北上河内夺回轵关,等汉贼的后军大举杀入河内,我们河内就全完了。”

司马卬才刚点头,李左车马上就呵斥道:“荒唐!汉贼在蒲阪搭建浮桥,就能证明他们准备取道河东进兵河内了?蒲阪距离宁秦才有多远,汉贼军队只需要一天时间,就能从蒲阪南下到宁秦,再从宁秦东出函谷关!再说了,项康小儿东出,放着宽阔平坦的驰道不走,怎么可能会走河东进兵河内?河内难道对项康小儿无比重要,值得他一定要不惜代价拿下?”

“广武君,谁说河内对项康小儿不够重要?”都万达反驳道:“项康小儿拿下了河内,马上就能切断我们和邯郸的直接联系,然后既可以用邯郸郡讨好与他藕断丝连的赵国,又可以从广武南渡黄河,威逼我们的敖仓重地,到时候敖仓告急,项康小儿的主力又从函谷关正面杀出,我们如何应对?”

“那项康小儿的粮草如何解决?”李左车气愤说道:“从咸阳运粮到河东,又要穿过中条山和轵关才能运粮到河内腹地,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项康小儿难道连这笔帐都不会算?”

“不要吵了!”司马卬打断李左车和都万达的争执,黑着脸说道:“还是先去平阴吧,到了平阴再见机行事,如果项康小儿真的是准备主攻河内,我们就抢渡黄河,救援河内,如果项康小儿在河内只是佯攻,我们也可以马上掉头西进,把他堵死在崤函道里。”

考虑到汉军有可能变虚为实,真的全力拿下河内,李左车也不反对司马卬的谨慎决定,只是建议道:“大王,谨慎起见,我们最好还是立即向韩王申阳知会情况,向他说明唇亡齿寒之理,请他立即做好北上增援我们的准备。另外再分出一支偏师,抢先西进增援渑池,到了渑池后深沟高垒,坚守险要,敌来只许守营,不许出战,如此才能防备一切万一。”

司马卬对李左车确实比较敬重,立即就点头同意了李左车的主张,当即命令河南军大将魏亨率军一万西进,到渑池去建立阻止阵地防范汉军东出函谷关,又派人向近在咫尺的韩王申阳求援,同时派人赶往彭城向西楚方面知会情况,让项羽也做好尽快出兵给自己帮忙的准备。

顺便说一句,虽说同样近在咫尺的赵国军队也已经和项康撕破了脸皮,可司马卬不但没有考虑过什么向赵国求援,相反还直接去令他的邯郸驻军,让邯郸郡的河南军小心提防赵国军队趁火打劫,突然从背后捅自己一刀——司马卬拐跑了那么多赵国军队给自己建国,赵国可是绝对干得出这种缺德事以牙还牙。

也还好,司马卬手里的兵力还算足够,效仿项羽穷兵黩武,除去驻守地方和各处紧要重地的守卫军队,司马卬手里的机动兵力足足有八万之多,即便分出一万西进驻守渑池,也还有七万军队可以用以河内战场,在兵力上对汉军偏师周叔所部可以形成压倒性优势,另外司马卬还有敖仓在手,在粮草方面优势比汉军还大。所以即便是结结实实的被汉军杀了一个措手不及,河南军上下也没有特别慌乱,很快就做好了出征准备,主力部队一天之后就在司马卬的亲自率领下离开了洛阳,以大将孙寅为先锋,取道河南县向平阴开拔。

距离远近不同,孙寅率领的两万河南军前队抵达平阴时,吕匡和虫达率领的河东汉军后队携带着粮草军需,依然还在从安邑赶来平阴的路上,黄河北岸也仍然只有周叔率领的八千汉军驻守,兵力马上就处于绝对下风。可是周叔却丝毫不惧,还在第一时间亲自登上黄河北岸高地,居高临下眺望河南军的驻扎情况,看到敌人援军并没有接管码头渡船,只是在渡口旁边建立营寨后,周叔还又大喜说道:“好!机会来了!孙寅小儿大意轻敌,我们有空子可以钻了。”

“周将军,我们有什么空子可钻?”部将李必好奇问道。

“河南贼军的渡船码头。”周叔指了指河南军集结在南岸码头旁的船队,说道:“孙寅匹夫大意,觉得平阴原来的贼军能够保护船队和码头坚持到他率军赶来增援,现在肯定更没问题,就没有往码头上增兵,原先的平阴贼军见援军到来,觉得可以高枕无忧,今天晚上肯定会放心睡觉,我们乘夜发起突袭,必然能够取胜!”

“将军是想打司马卬的脸?激他渡河?”李必明白了周叔的意思。

“知道还问?”周叔微笑反问,又立即吩咐道:“马上把我们之前挑选的会水士卒集结起来,秘密准备柴草火船,今夜二更出动,偷袭贼军的南岸码头。”

是夜二更,六百余名精通水性的汉军将士搭乘六十条快船,以二十条满载柴草的火舟为先锋,借着夜色掩护,突然向黄河南岸的河南军码头船队发起了偷袭,结果也正如周叔所料,此前已经成功保护住了码头和渡船的平阴河南军见援军到来,果然彻底放松了警惕,做梦都没有想到汉军会以弱势兵力主动进攻,以至于汉军将士都已经把火船点燃了,绝大部分负责保卫码头渡船的河南军将士都还在睡梦之中。

在周叔这么狠毒狡诈的对手面前,河南军的疏忽大意当然酿成了大祸,深秋季节又北风凛冽,风助火势,火借风威,二十条满载柴草的火船才刚冲进了河南军船队,马上就引燃了许多河南军的船只,随后杀来的汉军船队又集中火力,重点攻击停靠在码头上的河南军大船,再度扩大战果,守卫码头的河南军上下却手忙脚乱,被汉军烧得一片大乱。最后,还是在孙寅急匆匆派来援救救援码头时,汉军敢死队才见好就收,在损失十分轻微的情况下迅速撤回了黄河北岸。

汉军这一战的战果其实并不是很大,仅仅只是烧毁了四十余条河南军大船和一些小船,对河南军的码头设施造成了一定破坏,真正的杀敌数量更是可以忽略不计。可是到了第二天正午时,当司马卬带着河南军主力赶到了平阴渡口后,还是气得暴跳如雷,对着自己的爱将孙寅破口大骂,孙寅无比委屈,辩解道:“大王,不是末将无能,是周叔那个匹夫太狡猾了,之前一直没动手,故意在末将率军赶到了渡口后才动手,末将一时大意,就上了他的大当。”

“亏你还有脸说一时大意?”司马卬怒吼道:“辱我军威,挫我锐气,来人,把孙寅给本王推出去斩了!”

“大王饶命!”

“大王,胜败乃兵家常事,没有必要为了一场小败斩杀我们的大将。请大王念在孙将军此前的功绩份上,饶过他这一次吧。”

众人纷纷替孙寅求情,李左车也说道:“大王,周叔匹夫是项康小儿的爱将,在河东时,不过数日时间就歼灭西魏主力,逼降魏王魏豹,其用兵之能,非同常人。孙寅将军一时不慎,为他所败,也并不奇怪,好在我军损失不大,还望大王不要小过重罚,长了汉贼的志气,灭了我们的威风。”

还是听了李左车的劝说,司马卬才挥了挥手,示意卫士放开孙寅,孙寅忙向司马卬和李左车等人道谢,司马卬却懒得理会他,只是向李左车说道:“广武君,周叔匹夫以弱势兵力坚守渡口,又乘夜偷袭我们的船队,不让我军有充足的船只可以发起渡河,看来汉贼这一次的主攻目标,应该就是我们的河内郡了。”

“不一定。”李左车果断摇头,说道:“如果臣下是周叔,面对眼下的局势,为了掩护项康小儿的主力东出,臣下也会坚守渡口,营造将我军封堵在黄河南岸的假象。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会怀疑汉贼军队准备主攻河内。”

“如果真是那样,那本王倒是不用为河内担心了。”司马卬笑笑,心中对李左车的分析甚是不屑,又说道:“不过不管项康小儿是不是主攻河内,战机难得,我们都要乘着汉贼后军还没能赶来增援周叔匹夫的机会,尽快夺回平阴渡口,如此才能防备一切万一。”

言罢,司马卬也不和李左车商量,当即命令河南军主力抓紧时间准备抢渡黄河,决定在第二天一早就发起抢渡战事,夺回被汉军无耻霸占的北岸渡口。李左车也不反对,只是在心里说道:“渡口确实可以抓紧时间赶紧拿回来,但是我们的主力绝对不能渡过黄河,不然以周叔匹夫的本领,我们过了河再想回来就绝对没有那么容易了。”

同一时间的汉军营中,周叔也终于收到了吕匡和虫达等将送来的消息,说是他们率领的后军可以在第二天日落之前赶来平阴增援,周叔看完报告后只盘算了片刻,马上就吩咐道:“派快马给吕匡和虫达去令,让吕匡保护军需粮草缓缓而行,抵抗轵关后停止前进,在轵关背后多立旗帜,布置我们兵多将广的假象。叫虫达率领四千精兵轻装急行,不许携带营帐辎重,务必要在明天的未时三刻之前赶到平阴,不得有误。”

“另外。”周叔又吩咐道:“让我们的将士抓紧时间准备守河,司马卬匹夫欺负我们兵少,一定会在明天清晨就发起抢渡!”

终于得以大展拳脚的周叔料事如神,第二天清晨时,河南军果然出动了大批军队发起抢渡,好在汉军准备充分,立即凭借着事前修建的河防工事据河坚守,与抢渡杀来的河南军厮杀得天昏地暗,日夜无光。

汉军在这一战中打得十分艰难,河南军靠着绝对的兵力优势,一次接着一次的反复冲击汉军的岸防工事,汉军上下虽殊死而战,无奈河南军的攻势太猛,又严重缺乏火油火箭等水战利器,只能是全靠血战苦撑。期间河南军还又十分狡猾的分兵从下游渡河,抢滩上岸攻打汉军侧翼,好在周叔早有防备,让自己的爱将李必率领预备队奋战挡住河南军,这才没让河南军顺利如愿。

如果不是及时动用已经寥寥无几的原始手雷,汉军的渡口阵地或许在正午时就已经被河南军突破,好在原始手雷的吓唬效果十分惊人,砸出去就算炸不死人,也能把从来没有见过火药武器的河南军将士吓过半死,最终还是帮着汉军成功打退了河南军的猛烈进攻,牢牢守住了渡口阵地。然而即便如此,汉军青年将领李必还是在激战中受了伤,汉军将士的伤亡数字也直接突破了一千五百大关。

及时赶到的援军也帮了周叔的大忙,依照周叔的命令,虫达率领的四千汉军精兵尽舍辎重,轻装急行,终于还是在未时初刻左右成功赶到了平阴战场,极大的鼓舞了汉军将士的军心士气。同时还是依照周叔的命令,援军到来际,在汉军中层将领的率领下,汉军将士还纷纷大声呐喊,“汉王来了!我们的汉王亲自来了!汉王万岁!汉王万岁!”

依稀听到这呐喊声,在南岸督战的司马卬被惊得直接跳了起来,用手遮阳努力观望,李左车也是大吃一惊,脱口说道:“项康小儿亲自来了?怎么可能?”

最后当然证明河南军上下只是虚惊一场,确认了汉军援军不过四千之数后,司马卬虽然松了口气,却还是心中打鼓,暗道:“这难道只是项康小儿的前队?如果项康小儿真的亲自率军增援河内,那本王的河内可就无比危险了。”

及时赶到的援军成功帮助周叔挡住了河南军在这一天发起的强攻,激战到申时过后,见天色已经不早,汉军的河防阵地依然屹立不动,司马卬心中虽然不甘,却依然还是无奈的鸣金收兵,撤回了已经伤亡惨重抢渡军队,气呼呼的收兵回营。李左车却没有急着跟司马卬回去休息,选择了在南岸高地继续眺望汉军情况,还是在看到汉军援军因为没有军帐立营,被迫露宿在野外旷野之上时,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的李左车才点了点头,嘴角还露出一丝微笑……

李左车或许笑得太早了,因为在此之前,周叔就已经召集了汉军诸将,向虫打和李必等将吩咐道:“众位将军今天晚上要多辛苦一下,监督我们的将士做好夜间防备,备足干粮火把,今天晚上司马卬匹夫肯定会派军队偷袭北岸渡口,贼军过河之后,我们只需要虚与委蛇片刻,然后立即弃营北走,连夜撤回轵关,我亲自率军殿后。”

汉军众将面面相觑,然后由虫达问道:“周将军,你如何肯定贼军今天晚上一定会发起偷袭?”

“你的军队连帐篷都没有,只能是露宿野外,李左车那条老狐狸怎么可能会错过这样的偷袭好机会?”周叔微笑着反问,又颇为遗憾的说道:“可惜我们的任务是把司马卬的匹夫引过黄河,不然我倒是很想乘机布置埋伏,再给贼军来一下重的,所以没办法,我们也只好是硬着头皮吃一个败仗了。”

言罢,周叔又补充道:“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一定要把消息告诉给我们的所有士卒,就说我们汉王正在亲自率军向河内杀来,很快就能抵达河内。夜间撤军困难,我们的将士今天白天又打得特别辛苦,今天晚上连夜弃营撤退,肯定会有我们的士卒被河南贼军抓了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