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是凑巧,郦食其和张良出访关外抵达函谷关的头一天,项羽给刘老三的命令抢先一步送到了函谷关,要求刘老三率领本部人马担任讨伐少帅军的先锋,要求刘老三立即进兵攻打关中,并且要求刘老三至少得拿下三座关中城池,然后项羽才能不追究刘老三擅自攻打函谷关的过失,兑现承诺封刘老三为南阳王。
除此之外,项羽还顺道派来了一个与项康联系的使者,携带项羽的书信直往咸阳谴责项康擅自称王,还有主动挑起反秦联军与少帅军火并,并以此为借口向项康宣战,要求项康立即放下武器投降,主动交出少帅军西征后拿下的所有城池土地。
才刚听完项羽的命令,老奸巨滑的刘老三就马上明白,项羽是准备逼着自己白白送死,也利用自己把楚军火并的规模更进一步扩大,让项羽可以更加有借口收拾同族堂弟,自己倘若不肯依从,不但南阳王位无望,项羽也肯定会以违背军令为由,马上动手收拾自己。
也还好,自打狗急跳墙首先挑起楚军火并那一刻开始,刘老三就已经做好了放弃一切优先保命的心理准备,对擦肩而过的南阳王位虽然也十分惋惜,可是为了活命,刘老三只能是选择出工不出力,打算假意进兵关中,然后看情况不对就赶紧撤回函谷关,以保护反秦联军进兵道路为借口,死守函谷关不出,同时不惜代价贿赂项羽身边那帮越来越多的谄媚小人,通过他们讨好项羽,保住自己的小命和军队,最后再慢慢想办法东山再起。
大丈夫能伸能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在身家性命和王位之间,现实主义者刘老三当然知道如何选择。
不过刘老三也低估了项康的光棍程度,才过了一天,郦食其和张良就带着项康的书信来到了函谷关,声称说函谷关的事全是因为秦军降将王牧里故意搞鬼,想要挑起楚军火并给暴秦朝廷报仇,为暴秦朝廷创造乘乱复起的责任,把所有责任推到了已经阵亡的秦军降将王牧里身上,也忍气吞声的被迫承认刘老三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责任,还反过来向率先动手的刘老三表示歉意。
与项康同为一丘之貉,刘老三当然马上就明白项康已经服软,为了平息事端,打算不惜一切代价的向项羽低头求和,也立即重新生出了贪心,先是当场就接受项康的解释,答应在项羽做出决断前暂时停止与少帅军交战,又亲自把郦食其和张良送出函谷关东门,任由郦张二人东进去和项羽联络,并答应让少帅军的信使自由通过函谷关,让郦食其和张良可以随时与项康联系。
再接着,才刚送走了郦食其和张良,刘老三又马上召集曹参与萧何等几个亲信,吩咐道:“赶紧替我写一道书信给项康,把项羽小儿要我拿下关中三城的事告诉他,然后说项羽的军令难违,我不能不依令行事,劝他把宁秦、怀德和连晋三座城池主动让给我们,让我可以向项羽交差,也可以乘机帮他证明函谷关的事全是暴秦降将搞鬼,尽全力帮他和项羽小儿和好如初。”
刘老三还没把话说完,曹参和萧何等人就已经瞪圆了眼睛,一起惊呼道:“这怎么可能?我们打下函谷关,带头挑起项家兄弟内讧,项康小儿现在恨我们肯定是恨得吃了我们的心都有了,还怎么可能主动让出三个城池给我们?”
“怎么不可能?”刘老三狞笑反问,说道:“项康小儿不敢和项羽小儿开战,连栽赃陷害暴秦降将的手段都被迫用出来了,主动派人去向项羽小儿求和,也肯定做好了牺牲城池土地的心理准备,我点名要的三座城池都在函谷关旁边,割让土地城池,这三座城池首当其冲。”
“反正都是迟早要交出去的,现在交和将来交有什么区别?”说到这,刘老三的神情还无比的得意,又狞笑说道:“现在交给我,还可以让我帮忙帮他求和,不给我这个面子,项康小儿肯定得担心我故意捣乱,破坏他的求和大计。这样的轻重缓急,项康小儿掂量得清楚分量。”
虽说从小就见惯了刘老三的流氓手段,可是到了这会,曹参和萧何等人还是彻底被刘老三的话惊呆,还是过了许久后,萧何才有气无力的说道:“沛公,虽说这么做,或许是有成功的希望,可是你这么做了,将来项康小儿就更不会放过你了。”
“我不这么做,项康小儿将来就会放过我了?”刘老三理直气壮的反问,冷笑说道:“函谷关的事,项康小儿要不了多久肯定能知道真相,或许现在就已经知道了真相,早就恨不得把我剥皮抽筋,车裂处死!债多不愁,既然木已成舟,我们干脆就继续把项康小儿往死里得罪,乘着他现在拼命求和,逼着他主动交出三座城池,让项羽小儿找不到借口赖掉我的王位!”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反正已经把项康得罪到死,又何必害怕继续把项康往死里得罪?当下萧何立即提笔,替刘老三写了一道书信给项康,以全力帮助项康向项羽求和为条件,威逼利诱项康主动交出关中三城,帮刘老三完成项羽交代的军令。然后刘老三派遣自己的幕僚陆贾为使,携带书信立即赶往咸阳,去对项康趁火打劫。
……
不说刘老三的趁火打劫和敲诈勒索,单说郦食其和张良这边的情况,还是在赶到洛阳城下后,郦食其和张良才知道项羽已经强攻拿下洛阳坚城,带着反秦联军的主力西进了荥阳战场,郦张二人不敢怠慢,又赶紧继续东进来到荥阳,结果让郦食其和张良吃惊和担忧的是,项羽竟然在荥阳战场把反秦联军一分为二,让战斗力仅次于楚军的赵国军队负责攻打荥阳城,自领主力围攻敖仓。
此时的反秦联军总兵力已经达到了三十五万,如果再加上投降的秦军降卒,项羽麾下的总兵力更是直接超过四十万大关,兵力优势巨大,分兵同时攻打荥阳和敖仓当然也是一个正确策略。但是知道了这点后,郦食其和张良却又马上明白,知道项羽是想节约时间,尽快铲除秦军在三川郡境内的残余势力,让反秦联军可以尽快腾出手来进兵关中,所以郦食其和张良也不敢怠慢,立即在第一时间赶赴敖仓,向项羽提出觐见请求。
项羽的反应让郦食其和张良更是心惊,堂弟项康遣使求见,项羽竟然借口军务繁忙,没有在第一时间接见郦食其和张良,仅仅只是要求二人在军中暂时住下,等自己有空了再召见他们。郦食其和张良无奈,只能是匆匆商议对策,然后决定由郦食其去见曹咎,奉上厚礼恳求曹咎帮忙说话,张良则也携带一份重礼,打着拜访旧友的旗号来见项伯,恳求项伯放过项康一把,不要故意捣乱,从中作梗。
也还好,项伯项大师虽然与不孝侄子项康八字不合,深恨项康入骨,可是却从没忘记过张良对自己的恩情,闻知张良前来拜访,项伯除了亲自来到中军营地门前迎接张良外,又一见面就埋怨道:“子房,你是在犯什么糊涂?身为韩国司徒,怎么替项康那个逆贼当起了使者,几百里路跑来敖仓替他说话?你忘了我们在淮泗的时候,他是怎么对我们的了?”
“伯兄恕罪,在颖川郡的时候,我们韩国军队穷途末路,几乎全军覆没,全靠右将军仗义施援,才救了我们韩国大难,欠了他天大的人情,所以他开口相求,小弟不得不替他跑一趟。”
张良一边回答,一边向项伯行礼,项伯则一把拉起他就往营里走,说道:“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这么多礼?快走,到我军帐里喝酒去,不过我有言在先,别替那个小畜生说话,说了我也不会听。”
张良无奈苦笑,很是不明白项伯为什么会如此痛恨项康,不过出于职责,随着项伯进到了他的军帐后,张良还是很快就让从人拿来了一个包裹,当着项伯的面亲手打开,露出了满满一包珠宝美玉,说道:“伯兄,这是别人托我送给你的。”
看了一眼那包珠宝美玉,项伯冷笑,说道:“如果是别人送我的,替我谢他,如果是那个小畜生送给我的,麻烦子房你带回去,我不想脏了我的手。”
“伯兄,你这是何必呢?”张良劝道:“右将军此前是有些对你不敬,可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他毕竟是你的晚辈,是你和武信君一手抚养长大的堂侄,血肉相连,打断骨头连着筋,何必一定要对他耿耿于怀?”
“别提以前的事,提起来我就火大!”项伯愤怒说道:“那个忘恩负义的小畜生,对老夫不敬不孝,事事处处屡屡冒犯,老夫没他那个侄子!这次他竟然还敢擅自在关中称王,妄图独吞关中沃土,大逆不道到了极点,我们项家没有他这个孽种!”
“伯兄,误会,你真的是误会了,关于右将军在关中称王的事,我可以做证,绝对是子虚乌有!你总不能连我的话都信不过吧?”
张良慌忙解释,按照项康的要求,昧着良心把函谷关的事全部推给可怜的秦军降将王牧里,又呈上了项康写给项伯的书信,低声下气的替项康恳求项伯不要故意作梗,帮着别人污蔑陷害冤枉到了极点的项康。
很可惜,项伯项大师实在是太恨项康了,恨项康对自己的顶撞不孝,更恨项康此前不肯把兵权双手献给自己,导致现在天下分封在即,自己却没有任何的封王希望。所以不管张良如何解释,项伯都是一味冷笑,说道:“找得好借口,看情况不对了,就赶紧找人当替罪羊了,他以为老夫是三岁小儿,会相信他的鬼话?”
“伯兄,你何苦一定要揪着右将军不放?”张良苦口婆心,说道:“你怎么也不想想,倘若右将军真的想独吞关中,这个时候他为什么还不赶紧出兵夺回函谷关?为什么还要派我和郦老先生来向前将军解释?”
“那是因为他很清楚,他不是老夫贤侄项羽的对手。”项伯冷笑说道:“不然的话,他能对老夫也这么低声下气?”
张良继续再劝,项伯却根本不听,挥手说道:“子房,不用多说了,实话告诉你吧,讨伐那个大逆不道的小畜生,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也是范增和曹咎的主意,各国联军首领也支持我们这么做,我的贤侄项羽还已经答应了他们,夺回关中后,暴秦朝廷数百年的库藏,由六国诸侯均分。只等我们拿下了敖仓和荥阳,马上就会挥师西进,讨伐那个孽畜!”
“糟了。”张良心中叫苦,暗道:“想不到项羽的态度会这么坚决,为了鼓动诸侯联军支持他进兵关中,竟然答应均分暴秦朝廷的数百年珍藏。”
“还有。”项伯竟然还又反过来威胁张良,说道:“子房,你最好早点向你们韩王奏明,我们进兵关中的时候,他最好带着你们主动给我们充当内应,不然的话,他不但王位难保,还有可能被当做那个小畜生同党清算。那个时候,我就算想帮你说话,恐怕也没有那个把握了。”
遇上项伯这么一个蛮不讲理的主,张良也是彻底没了办法,不管如何的对项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深恨项康入骨的项伯都坚决不听,油盐不进,劝得多了,项伯竟然还发起了火,张良彻底束手无策,也只能是乖乖闭上嘴巴,打算等项伯火气散了,然后再慢慢想办法劝他。
很可惜,张良始终都没能等到这个机会,天色微黑的时候,因为项羽派人来宣召项伯过帐议事,张良也只能是乖乖告辞,返回客帐休息。——顺便说一句,项康送给项伯的礼物,张良没有带走,项伯也忘记了提醒张良带走。
张良回到客帐时,负责去与曹咎联络的郦食其也已经提前一步回来,然后光是看张良的神色,郦食其就明白情况不妙,忙问道:“子房先生,是不是白跑了一趟?”
张良无奈点头,说道:“说什么都不听,右将军以前真的是把他得罪得太狠了,铁了心不肯听我的任何解释。郦老先生,你的情况怎么样?”
“也不妙。”郦食其的语气同样无奈,说道:“老夫都已经暗示可以让出一半的关中土地城池了,曹咎都不肯松口,坚持要我们右将军交出兵权和所有的土地城池,答应说右将军如果做了,将来分封天下的时候,可以给我们右将军封侯,赏赐食邑封地,不然就一定要追究我们右将军擅自称王的罪责。如果老夫所料不差的话,这应该是他们已经商量好了的主意,想乘机夺走我们右将军的所有兵权和实权,逼着我们右将军闲居归隐。”
张良沉默,半晌才说道:“只能是指望范左史了,他是右将军替武信君招纳的人,对右将军应该有点旧情,你我明天一起见他,劝他为前将军树立党羽,别把右将军逼得太狠。”
郦食其点头答应的时候,旁边郦食其带来的从人突然开口,小心翼翼的说道:“郦大夫,张司徒,有件事要向你们禀报一下,今天你们走了以后,范增范左史派了人来,把我们全都叫去问了话。”
“有这事?”张良一惊,忙问道:“范左史都问了你们什么?”
“问我们右将军在关中的所作所为,还有关中秦人对我们右将军的态度。”从人如实回答道。
“那你们是怎么回答的?”张良赶紧追问。
“小的等当然是如实回答。”从人如实回答,说道:“小的等说我们右将军没在关中称王,只是与关中秦人约法三章,对关中秦人和暴秦官吏秋毫无犯,还有关中各地纷纷主动投降,关中秦人纷纷推举代表,带着酒食犒劳我们的军队。”
从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张良就已经脸色大变,脱口说道:“完了!没有任何指望了!以范左史的才干远识,不可能看不出来右将军对前将军的潜在威胁,绝无任何可能帮我们说话了!”
郦食其也是脸色铁青,半晌才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看来我们右将军和前将军真的得手足相残了!”
……
张良和郦食其当然不是在杞人忧天,事实上,项羽突然派人宣召项伯到中军大帐议事,就是因为范老头知道了项康在关中的种种收买民心之举后,跑到项羽面前提出警告,提醒项羽千万不能养虎遗患,留下项康威胁到项羽将来的权势地位,力劝项羽当机立断,尽快回绝项康的求和之举,把事情彻底做绝。项羽有些拿不定主意,这才把项伯和曹咎等亲信叫来商量。
也是恶有恶报,历史上,因为刘老三没有做过对不起项伯项大师的事,项伯这才看在张良的面子上,在鸿门宴上帮了刘老三一把,彻底改写了历史的发展进程。而在这个历史层面,作恶多端的项康却偏偏把项伯得罪到了让人无法容忍的态度,所以听了范老头的建议后,在鸿门宴上和范老头的项伯便改弦易辙,坚决站到了范老头的一边!
“贤侄,范公所言是为你好,你一定不能有任何的犹豫!项康那个逆畜以仇为恩,杀进关中后不但追究暴秦王室对我们楚国的滔天血仇,相反还拼命收买人心,讨好关中秦人,摆明了是想在关中称王,效仿暴秦与关外六国分庭抗礼,贤侄你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把他连根拔除,将来他迟早会反咬你一口!绝不能养虎遗患,必须要把这个小孽畜斩尽杀绝!”
“贤侄,老夫绝不是因为私仇才这么记恨那个小孽畜!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派人去给他传令,叫他从白马直接进兵三川腹地,他居然敢当做你的使者,说什么他没有参与巨鹿会盟,凭什么要听你的发号司令?(见本书一百八十七章)”
“那个时候他羽翼未丰,都敢这么对你不敬,现在他独霸关中,尽得暴秦旧土,对你还能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你如果不乘着他现在立足未稳,赶紧把他剪除,等他在关中站稳了脚步,收编了关中军队壮大了实力,搞不好就是他主动出关向你开战了!”
范老头建议不要养虎遗患,项伯恨不得把项康生吞活剥,另一个重要亲信曹咎也认为最少应该夺走项康的所有兵权和实权,众口一词之下,项羽当然也彻底下定了决心,拍案说道:“那就这么办吧,明天就召集六国诸侯,当众回绝项康逆臣的求和,逼着项康交出所有的军队和土地城池,不给他任何谈和机会!”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风云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