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看看项康这边,没有上帝视角,这个时代的信息传递速度又是要多坑爹有多坑爹,项康当然没办法知道自己和章邯军大将司马欣联络的进展情况,甚至都不敢保证自己派去和司马欣联系的使者能不能见到司马欣,会不会在路上弃职潜逃,或者遇到什么意外,所以即便对自己的计策充满信心,项康的心里却依然还是惴惴不安,生怕天不遂愿,章邯主力直接向着自己杀来,到时候想骗章邯暂时放过自己都没有任何机会。
也正因为有这样的担心,为了预防万一,项康也早早就做好了防备工作,抢先撤回了西征打入砀郡的项庄、项冠和郑布三支兵马,只留丁疾率领本部人马驻守相县,同时尽可能的把芒县、砀县、相县和萧县四城的粮草运回彭城囤积,不给东进敌人的就地取粮的机会。另外项康又派晁直组织将士百姓,在彭城西郊修筑了一座深沟高垒的大型营地,以便少帅军主力长期屯驻。项庄等军退师返回彭城后,也马上全军进驻了这座营地中。
南线这边的布置也差不多,采纳范老头之前提出的建议,为了防范秦军分兵入寇少帅军后方,保证项康与南线少帅军的联络畅通,项康除了在符离城内囤积了大批的粮草军需外,又命令符离守将项悍全力加固城防,抢筑各种守城工事,另外还给项悍派去了一千五百人的援军,让项悍在守城时有充足的兵力可用。
“倘若暴秦军队出兵攻打符离,只许守城,不许出战!西面的竹邑城如果有必要,可以随时放弃,暴秦军队绕开符离去攻打取虑和僮县,也不必理会,只有你守住了符离,暴秦军队绝对不敢深入我们后方多远!”这是项康在书信上给项悍的明确交代。
做好了这些部署调整后,陈县被章邯主力攻占的消息也辗转传到了彭城,项康也彻底的无计可施,只能是一边默默祷告上天保佑,让章邯的主力千万别看上自己,一边第三次派人赶往江东,请求项梁尽快出兵北上增援,同时命令冯仲尽快集结兵马,做好随时回援彭城的准备,愁得好几天都坐卧不宁。
最后,还是在章邯遣使送还了项康之前派出的信使,还有送来了司马欣劝说自己归降的书信后,项康才稍微放下了一些心,然后马上以最为丰盛的宴会款待章邯使者,并亲自出面作陪,话里话外都是已经极度动摇的模样,还又在章邯使者的劝说面前装得犹豫不决,装做只是担心章邯会言而无信才不敢下定决心投降的模样,全身上下都露足了破绽,成功的让章邯使者觉得招降自己已经胜券在握。
与此同时,章邯之弟章平率军五万从新阳西进杀入泗水郡的消息,也终于被少帅军细作探得后送到项康面前,项康闻报大喜,赶紧派人护送章邯使者去和章平联络,奉上厚礼讨好章平,同时恳求章平暂缓进兵,给自己一些时间考虑。
和项康预料的一样,志得意满的章平果然断然拒绝了自己让他暂缓进兵的请求,轻松拿下了张楚军队控制的城父县城后,章平的五万军队马不停蹄,马上又向相县开拔,同时砀郡的郡兵也在董克的率领下向东反攻。项康闻报也没有迟疑,立即去文相县,让相县守军丁疾所部稍做抵抗就迅速弃城撤退,把相县送给章平。
对于项康放弃相县的决定,范老头和周曾两个军务方面的助手倒是没说什么,都知道项康此举的目的,然而以项庄为首的少帅军统兵将领却极是不解,都向项康问道:“少帅,为什么要轻易放弃相县?相县是泗水郡治,城池坚固,又有睢水之险,就这么放弃,岂不是太可惜了?还有,相县一丢,我们好不容易打下来的芒砀二县就马上会被孤立,还不是等于也丢了?”
“因为相县在战术上可以守,但是在战略上不能守。”项康解释道:“章邯匹夫的主力还在陈郡,我们如果坚守相县,让他的偏师进兵不顺,他的主力就很可能会过来帮忙,到时候我们就再没有任何希望。只有放弃相县,让章邯觉得他的偏师进展顺利,他的主力才不会轻易东进,我们也才有希望挡住他的偏师,坚持到我们元帅的援军到来。”
虽然项康苦口婆心的做了解释,然而少帅军众将却还是觉得有些惋惜,当初亲手打下相县的丁疾更是如此,虽不敢公然违抗军令,却也不甘心就这么直接放弃,所以章平军的前锋抵达了睢水南岸后,丁疾不但没有立即弃城撤退,相反还把军队拉到了睢水北岸,准备先教训一下推进迅速的章平军先锋,等章平军的主力赶到后再撤退不迟。
残酷的事实很快就让丁疾悔青了肠子,虽然章平军的前锋确实是推进过快,与主力有些脱节,兵力也不多才五千来人,同时丁疾所部在少帅军队伍中也算是准一流军队,颇有战斗力,可丁疾却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他面临的这支秦军之中,竟然有着整整两千人的秦军陇西精锐,所以秦军发起了抢渡之后,妄图半渡而击的丁疾所部就一脚踢到了铁板上,不但没能杀溃首尾难顾的秦军,相反还被秦军锤得满地找牙,死伤惨重都没能拦住秦军渡河。
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丁疾也只好赶紧退兵回城,收拾军器辎重连夜弃城东逃,可秦军却反应迅速,很快就发起了追击,并成功击溃了丁疾军的殿后队伍,逼得丁疾只能是丢弃了大部分的辎重粮草轻装东逃,好不容易才摆脱秦军的追杀,狼狈不堪的逃回萧县。
丁疾的失败让少帅军众将终于闭上嘴巴不再抱怨,也让项康益发的提心吊胆,不过项康担心的倒也不是挡不住章平,彭城这边守备完善,章平的粮草没有稳定可靠的补给来源,就算正面打不过章平,只要坚决采取守势,熬到章平粮尽自退,项康还有这个把握。项康所担心的,依然还是目前仍然还在陈郡郡内的章邯主力,可以说章邯主力一天不离开陈郡去别的地方找其他反秦义军的麻烦,项康就一天不敢有半点的安心。
这个时候,此前那个章邯使者赵颐,也再一次的带着章平的亲笔书信来到了彭城,继续替章平劝说项康率众投降,项康再度亲自出面接待,继续与他虚与委蛇,也乘机向他打听起章邯主力的动向。可惜赵颐却颇有头脑,不但没被项康套到什么象样的情报,还反过来拿章邯的主力威胁道:“项少帅,依在下之见,你最好还是赶快下定决心,我们章平将军他和你的叔父司马欣将军交厚,看在司马将军的面子上,倒是可以对你网开一面。但如果你继续这么犹豫下去,我们上将军(章邯)一旦动怒,亲自率领主力前来攻打彭城,只怕就算有司马将军给你求情,我们上将军也不会那么好说话了。”
“是是,多谢上使指点,多谢上使指点。”项康低声下气的连连点头,又干脆直接问道:“那么请问上使,你们上将军的兵马,现在已经打到那里了?”
“当然距离彭城不远。”赵颐微笑说道:“我们上将军之所以没有亲自率军前来彭城,也是因为有司马将军替少帅你求情,所以才给你这么一个机会。但少帅你如果继续执迷不悟的话,我们上将军的无敌雄师,当然也会随时出现在你的面前。”
见实在是套不出话来,项康也只好是继续借口需要时间考虑,忍气吞声的让人带着已经酒足饭饱的赵颐去客舍休息,还极度无耻的吩咐安排两个美貌侍女伺候赵颐休息,然后才坐下来和周曾、范老头商议对策。
“老夫认为已经没有任何必要再做什么手脚了。”范老头的脾气依然还是那么火暴,直接了当的说道:“既然我们示弱已经成功,让章邯只派一支偏师来攻打彭城,那我们就应该抓住机会,全力迎战,先把暴秦的这支偏师杀退了再说。先打出我们的威风士气,然后再考虑如何对付章邯匹夫的主力!”
如果是项羽面对这样的处境,那么不用说,项羽肯定眼皮都不眨,马上就接受范老头的建议,亲自提兵去和章平决一死战。但是很可惜,项康并不是项羽那样的盖世英雄,而是和刘老三一样的卑劣小人,不喜欢打无把握之仗不说,目光还更喜欢往长远看,所以项康也没搭范老头的茬,只是向周曾问道:“亚叔,假如你是章邯匹夫,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你会只让章平这一支偏师负责攻打彭城,自己带着主力去其他地方作战。”
“除非是其他地方告急,我不得不优先对付其他的反秦义军。”周曾回答得很痛快,道:“否则的话,我绝不会让一支偏师长期的孤悬在外,尤其这支偏师的粮草军需还无法保证可以稳定供给。”
项康的脸色阴沉,半晌才惋惜的说道:“可惜我们上次把魏国军队得罪得太狠,不然的话,这个时候求他们出兵西进,乘机攻打荥阳敖仓这些中原重地,章邯倒是有可能会放过我们,赶紧北上去找魏咎的麻烦。”
周曾同样惋惜出声,也很遗憾没办法获得魏国军队的帮忙,项康则又灵机一动,忙问道:“亚叔,你在咸阳城里,有没有认识几个可以在胡亥面前说得上话的人?”
“少帅问这个干什么?”周曾疑惑问道。
“如果有的话,我想收买他,让他在咸阳城里散播谣言。”项康说道:“就说章邯迟迟不肯北上攻打魏咎,是因为他有在楚地自立为王的打算,还和魏咎、田儋和韩广这些人暗中勾结,想要瓜分关外的土地,重建六国。”
听到这话,范老头马上满脸鄙夷的冷笑了,周曾却是苦笑,说道:“少帅,先不说在下在咸阳城里认识的人,肯定没有胆量散播这样的谣言,就算他们有这个胆量,胡亥暴君也未必就会相信。还有,你没发现这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吗?咸阳城距离彭城这么远,道路又不通畅,等我们的离间计得手,章邯匹夫的主力恐怕连彭城都已经拿下了。”
仔细一想发现也是,项康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同时也把这个打算暗藏在了心里——虽说现在已经来得及用上,但是将来如果时机成熟又有机会的话,这一手说不定就能派上用场——以胡亥和赵高的狗熊脾气,一旦对章邯生出了疑心,章邯就是长一百张嘴也肯定说不清楚。
绞尽脑汁的又盘算了许久,死活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转移章邯主力的注意力,项康也只好放弃了这个打算,改为盘算能否以唇亡齿寒的道理,求得周边的反秦义军出兵帮忙,好歹替自己分担一些压力。不过再度想起了所处位置关键的魏国军队后,项康却又心中一动,暗道:“虽然魏咎和周福肯定不会主动跳出来给我挡枪眼,吸引章邯的火力,可是我为什么不能利用可以直接和秦军联系的机会,制造一些假象,让章邯觉得魏咎和周福已经跳出来给我挡了枪眼,这样章邯不就有可能暂时放过我,先去找魏咎和周福的麻烦了?”
有了思路,接下来的具体如何操作当然再难不住项康,只是稍微盘算了片刻,又一个十分恶毒卑鄙的计策便很快就在项康心中成形,不过在项康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后,早就习惯了项康卑鄙手段的周曾倒是拍案叫好,觉得可行,范老头却是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可行倒是可行,就是太阴毒了一些。”
项康不吭声,只是马上让周曾和项扬组织人手安排行事,同时在心里嘀咕道:“阴毒怎么了?卑鄙又怎么了?总比章邯把我们的脑袋砍下好,我不是西楚霸王项羽,没他那么能打。”
……
来看一看秦军使者赵颐这边的情况,虽说出使敌营是一件极度冒险的事,上一次来彭城时,赵颐也早早就做好了可能回不去的心理准备,可是这一次不同了,上次已经尝到了甜头的赵颐料定项康肯定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又有日益逼近章平大军给赵颐做后盾,所以这一次赵颐再来彭城,不但再没有任何的担忧,相反还十分的轻松,项康让人安排了伺候赵颐的两个美貌侍女,也在当天晚上就被赵颐拉进了被窝。
美滋滋的享受了一夜,次日清晨,在两个侍女的温柔伺候下,赵颐才刚洗漱结束,客舍的侍者马上就送来一份还算不错的饭食,昨夜颇为辛苦的赵颐也开开心心的搂着两个侍女坐下用餐,不过就在赵颐刚拉起筷子的时候,之前的侍者却端着一盘更为精美丰盛的饭菜进来,还一见面就向赵颐行礼请罪道:“上使恕罪,小人刚才糊涂,一不小心把给魏国使者的饭菜端到了你这里,让上使你受委屈了,请上使重重责罚,也请上使你允许小人弥补过错,为你更换饭菜。”
侍者抬来更换的饭菜明显更为精美丰盛,还连筷子都是象牙制成,赵颐当然也不会过于计较,马上就点头同意更换,又好奇问道:“这是给魏国使者的饭菜?怎么?魏咎那个逆贼,也派使者来和你们项少帅联系了?”
“回禀上使,是有这事,前天来的。”侍者恭敬说道:“他是代表魏王来和我们项少帅商议缔结盟约,也被我们项少帅安排了暂时住在这里,不过请上使放心,他住的房间和用的帐帷,都只是中等货色,绝对赶不上这里。”
“魏国使者打算和你们项少帅如何缔盟?”
赵颐还算称职,并没有在意项康如何区别对待自己和魏国使者,更加关心魏咎义军与项康的联手情况。但是很可惜,那侍者却摇了摇头,说道:“上使恕罪,小人只是一个小小侍从,那能知道这样的军机大事?”
赵颐一想也是,便点了点头,挥手打发了那个已经更换了饭菜的侍者离开,但这个小插曲也注定引起了赵颐的警觉,让赵颐忍不住在心中说道:“还是小心点好,如果魏咎逆贼真的和项康逆贼缔结了什么盟约,那本官说不定就有危险了。一会最好还是再去见一见项康那个逆贼,争取从他嘴里打听一点消息,知己知彼,百战才能百胜。”
用不着赵颐想办法去见项康,到了当天正午的时候,赵颐才刚打听到魏国使者在客舍里的住处,项康就主动派人来请赵颐过去见面,说是有事想和赵颐商量。赵颐一听正中下怀,赶紧随着项康的亲兵出门,再度进到了彭城的县寺,顺利见到了正在后堂里低声商议的项康和周曾。
和之前一样,项康还是客客气气的邀请赵颐坐到了上首,嘘寒问暖的询问赵颐昨夜的休息情况,过得确实不错的赵颐诚恳道谢,又迫不及待的问道:“项少帅,你传唤小使来见,是有什么吩咐?有没有下定决心?”
“决心难下。”项康苦笑说道:“在下冒昧,想请上使再辛苦一趟,把在下的书信当面进呈给章平将军,也请章平将军暂缓交战,再给在下一点考虑时间。”
“少帅,事情都到这步了,你还考虑什么?”赵颐很是不解的说道:“我们上将军已经亲口承诺,只要你率众归降,他不但不会杀害于你,还会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这么好的机会放在面前,下使真不知道少帅你究竟还要考虑什么了。”
项康不吭声,周曾则目光游离,明显的心神不定,赵颐正要再劝时,不料后房之中却大步冲出了一个中年男子,大声说道:“少帅,你确实不用考虑了,杀了这个暴秦使者!和我们魏国联手,共抗暴秦!”
事发突然,赵颐当然大吃一惊,脱口问道:“你是何人?”
“魏使魏拓!”那中年男子大声回答,又大声冲项康说道:“项少帅,既然你下不定这个决心,那小使替你做这个主!”
言罢,那自称魏使的中年男子竟然直接拔出了腰中宝剑,满脸杀气的大步直向赵颐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