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从项康的命令,三百多个自愿或被裹挟参与造反的戍卒很快就重新排好了队,项康也来不及去清点人数和甄别精兵辅兵,匆匆任命了项庄、项冠和项声担任百人长,让他们自行任命屯长、什长和伍长,又把多出来的四十多人单独编制,由自己亲自率领担任中军,让项扬和项它各领一半,负责保护自己和传达命令。
这时,那些没被征召的铁匠铺学徒和项康之前亲手培养的民兵,已然纷纷的人群中越众而出,自发的来到项康面前,请求参加造反,还表示誓死追随到底。项康见了当然欢喜不胜,赶紧把这些亲信全部编制进中军,大为增强了自己中军的实力和忠诚度。
紧接着,又命令项冠率领一支百人队,赶紧到自己的破烂小院里和铁匠铺里把之前暗藏的武器取来,分发给戍卒们装备,同时命令项扬带了一些人冲进亭舍,把侍岭亭亭舍里的武器和马匹全部拿来使用,好在侍岭亭的几个亭卒早已四散而逃,项扬这队人没遭到任何抵抗,就轻松拿到了一些武器和三匹马。
还没完,早就推演过行动步骤的项康又叫来项庄,向他吩咐道:“阿哥,带上你的人,马上去虞公家,把他家的油和马车全部借来,他如果不借你就抢。但记住,千万不能伤人,还有,暂时别告诉虞家人发生了什么事。”
项庄领命,赶紧带上他的百人队直接冲向虞家,项康又领着些人大步走到了冯仲的面前,一边亲自给冯仲松绑,一边说道:“大兄,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赶紧带着丘嫂和你的孩子走,二是跟我干,事情成了,我绝对亏待不了你。”
冯仲沉默着不说话,还是在项康把他手上的绳子解开,再次问他如何选择时,冯仲才一咬牙,说道:“兄弟,我跟你干。”
“不后悔?”项康问道。
“后悔也来不及了。”冯仲回答得很坦白,说道:“你在我这里杀了这么多县里的官差,之前我们俩又联手干了那么多事,就算你放我走,将来我被官府抓到,也肯定逃不过连坐,最轻也是得被发配到骊山去当刑徒。与其去当刑徒,不如和你一起,和朝廷拼了!”
项康笑笑,向冯仲伸出了一只手,冯仲会意,伸手和项康紧紧握在一起,用力摇晃。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冯仲才发现项康是早就在憋着这个坏——项它打开了项康之前背着的行李包裹后,竟然从项康的包裹里拿出一面‘楚’字大旗,还有一面稍小一些的‘项’字大旗,另外还有几面朱红色的小旗,并且还全部都是战国时的楚式军旗!再从亭舍里找来几根竹竿,把军旗装上打起,一支楚国军队就在时隔十五年之后,再次出现在了旧楚国的土地上。
忙碌准备间,项冠首先带着大量的武器回到了项康的面前,项康赶紧把斩马刀分发给了此前苦练过斩马刀法的民兵,也乘机把这些民兵收编进了自己的中军,再度补强了自己的中军实力,二十多具钩镶也被分发给项康中军的士兵,其他的普通刀剑和斧头锤子等物,则被分成三份,分发给项庄、项冠和项声手下的百人队。
又过片刻,项庄顺利赶着几架虞家的马车拉着十来坛油脂回到了项康的面前,说虞公光是看到这么多人冲进他家就被吓得双腿发软,自己刚说借油借马车,虞公就马上打开库房把所有的油脂和马车借给自己,期间没起任何冲突,虞家人也没敢问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项康听了大喜,忙吩咐道:“行了,把周县令架到他的马车上捆好,出发,去县城!”
出发命令下达后,按照项康的安排,项声率领一支百人队中在最前面担任先锋,项庄率领一支百人队紧随其后,项康自领中军押解着周县令和乡啬夫担任第三队,项冠率领自己的百人队走在最后,前后四队一起大步向前,队列略显混乱的向下相县城开拔。
实在是太忙太紧张,还是在出发之后,项康才想起了自己忘记向两位叔母告别,也赶紧回头去张望侍岭亭亭舍门前的人群,想要寻找虞姀小丫头的身影,然而人群混乱,芳踪难觅,再三张望不见虞姀小丫头的身影后,项康也只好把这个小丫头暂时抛在了脑后,心道:“宝贝,等姐夫回来疼你。”
当然,项康并不知道的是,从自己动手开始擒拿周县令开始,虞姀小丫头就一直在混乱的人群中默默的注视着自己,一双美目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身影,更不知道此时此刻,小丫头正在人群中双手合十,泪流满面的默默祷告,“鬼神啊,上天啊,请一定要保佑他平安回来,求你们了。”
……
很懂得如何凝聚人心,在出发向县城开拔的时候,按照项康的安排,项家子弟大声鼓动,带着三百多戍卒大声高唱起了仍然还没有被旧楚百姓完全遗忘的楚国军歌,开始当然不够嘹亮整齐,然而随着多次的反复歌唱,军歌声还是逐渐的归一一体,开始在阴雨中洪亮的回荡了起来……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军歌嘹亮的效果就是人心的渐渐统一,高声诵唱着曾经响彻中原战场的楚国军歌,十五年前还全部都是楚人的三百多戍卒仿佛象是回到了秦楚相争时代,感觉自己就好象是变成了当年抗秦战场上的楚国勇士,胆怯和心虚的感觉渐渐消失,士气开始高昂,军心也逐渐的开始凝固,精气神都有了大幅度的上升。
然而即便如此,项康心里还是非常清楚,知道这三百多戍卒依然还是一群货真价实的乌合之众,只要稍有挫折,就随时可能一哄而散,把看上去还算庞大的队伍变成只剩下自己这个光杆司令和十几个项家子弟。而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就只有一个办法,打胜仗!不断的打胜仗!直到把下相县城拿下来为止,然后自己才可以有钱有粮扩建军队,腾出手来训练军队,准备迎接更大的挑战。
也正因为如此,在其实没有必要的情况下,路过乡治所在大湖亭时,项康果断命令项声率领前军攻打大湖亭,也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拿下了亭舍,杀散亭卒砍死亭长,缴获到了亭舍里的各种物资,极大的鼓舞了军心士气。而再接着,项康又舍近求远,放弃了直接进兵下相县城的机会,故意指挥军队向下相县北面的三台亭开拔,要去攻打下相县戍卒的集结地三台亭。
“季叔,去三台亭干什么?”项它不解的问道:“去既绕路,三台亭那里又是下相戍卒的集结地,去那里会碰上很多敌人啊?”
“正因为那里是下相戍卒的集结地,所以一定得先去那里。”项康答道:“不然的话,如果我们在攻城的时候,那些戍卒在县里都尉的率领下从背后捅我们一刀,我们马上就得吃大亏,军队马上溃散都不是没有可能。所以是先打三台亭,先把那里的戍卒杀散,让他们对我们形不成威胁。”
“但是整个下相的戍卒应该全在那里,我们这么点人,打得过吗?”项它担心的问道。
“放心,我敢担保那些戍卒不是我们的对手。”项康微笑说道:“既没有组织,又没有提前准备,还谁都不想去边疆当戍卒白白送命,看到我们杀过去,不马上一哄而散才叫怪。还肯定会有人愿意投降我们,跟着我们干,壮大我们的军队实力。”
被项康料中,当项康这支新出炉的楚军突然出现在三台亭时,大吃一惊的下相徐左尉虽然也还算聪明,马上组织刚集结的下相戍卒向项康军发起进攻,也成功逼得三台亭的戍卒勉强上阵。然而徐左尉麾下的戍卒却没有一个愿意真心卖命,项声和项庄的两支百人队才刚发起冲锋,徐左尉麾下的无数戍卒就迫不及待的开始逃命,还一边逃一边喊,“快跑啊!天下乱了,赶紧回家,乘现在赶紧回家!”
动摇军心的呼喊导致的是军队的迅速溃散,再等项声和项庄带着军队冲到近前时,徐左尉身边的六七百戍卒已经只剩下了不到一半,项庄和项声等人见了大喜,嗷嗷叫着只是直接冲向徐左尉,骑在马上的徐左尉慌忙挺戈迎战,也靠着居高临下的优势,确实打伤了两个冲得最快的项康军士卒,然而项庄看准机会,一剑插在了他的战马屁股上后,徐左尉的战马也立即失去了控制,载着他径直冲进了项康军士卒的人群,先是被项康军士卒的战戈钩下战马,继而又被乱刀乱剑捅死在了地上,死得面目全非。
徐左尉一死,他身后那些胆战心惊的戍卒当然是彻底崩溃,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就被项康军的两支百人队冲得七零八落,逃亡无数,跪地投降着也是数不胜数,项康军轻而易举的杀散这股攻城时的潜在敌人,解决了攻城时的潜在隐患不说,士气又再度大幅度上升,军心也变得更加高昂,胜利欢呼声此起彼伏,久久不歇。
还是如项康所料,得知了项康军起事的原因和目的后,那些被俘的下相戍卒果然是争先恐后的请求加入项康军,甚至还有此前已经逃走的戍卒得知情况后,也主动回来请求加入,项康军士卒数量规模迅速突破六百人。项康临时调兵遣将,又迅速组建了三支百人队,交给项悍等项家子弟统帅,然后剑锋一指,又大喝道:“去县城,拿下县城!”
三台亭距离下相县城已经只有不到十里路,轻装上阵的项康军大步赶路间,只用了半个多时辰,就在天色微黑前轻松赶到了下相北门城下。但是很可惜,县城里已经收到了消息,城池四门都已经关闭,还有许多官差和百姓上到了城门,还正在搬运石头和木材上城,准备守城作战。
“季叔,城门已经关上了,我们进不去,又没有攻城武器,怎么办?”项它焦急的问道。
“没事,早在我的预料中,我有办法。”项康安慰,又吩咐道:“传令全军,就地休息,抓紧时间吃干粮,叫项悍带着他的百人队去四处砍伐木柴,捆成柴捆背来,越多越好,一会我有大用。”
按照项康的命令,项康军将士立即乱糟糟的就地休息,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食用——出发去边疆当戍卒,基本都是戍卒的项康军将士当然都随身带得有裹腹干粮。项悍则依照项康的命令,带着自己手下的百人队四处砍伐木柴,捆成柴捆运来军中备用,也很快就给项康弄来好几十捆柴。
在此期间,也有项康军士卒试图生火取暖,项康却严令禁止,下令有敢点火者立即处斩,项它和项扬不解,又问原因,项康却拒绝回答,只是不断抬头观看天色,让自己的军队逐渐笼罩在夜色之中。
与此同时,暂时代理县令一职的下相县丞也和孙狱掾、巩右尉等人登上了下相北门,努力张望项康军的动向,见项康军不生篝火屯驻郊外,年轻时曾经上过战场的县丞难免有些诧异,说道:“这伙乱贼是干什么?怎么连堆火都不点?”
“可能是想在晚上发起偷袭,怕我们发现他们的动静,所以故意没生篝火。”同样在年轻时上过战场的巩右尉分析道。
“有道理。”县丞点头,又命令道:“巩右尉,今天晚上你就住在这里,发现乱贼偷城,马上迎击,绝对不能让乱贼爬上城来。”
巩右尉答应,又提出担心自己的人手不足,怕是防范不了这么周全,县丞则大手一挥,说道:“城里临时征召的队伍还有两百人,都给你,叫他们好生守城,如果乱贼杀了进来,我们谁也活不了!”
……
同一时间,蕲县,大泽乡,亭社旁边的社神庙一带。
“大楚兴,陈胜王!大楚兴,陈胜王!”
怪腔怪调的喊叫声惊动了正准备入睡的陈郡戍卒,听到这类似于狐狸一般的叫喊声,又看到社神庙里若隐若现的鬼火,刚互相招呼着准备睡觉的陈郡戍卒没有一个不是心惊胆战,也没有一个不是在交头接耳,纷纷议论,低声讨论狐狸叫喊的话是什么意思。惟有一个叫做陈胜的屯长早早就睡在了破草席上,还翻了个身,舒坦的哼哼,仿佛睡得正香。
迷信导致了恐慌紧张,让这些陈郡戍卒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戍卒中很得人心的另一个屯长吴广不知道去了那里,也谁都没有注意到,看似正在沉睡的陈胜嘴角边,已经浮现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
画面回到下相,这次是被县丞和巩右尉猜中,过了一段时间后,当时间接近二更时,北门外的黑暗远处,突然响起了几面鼓声和铜锣声——鼓和铜锣都是在侍岭亭、大湖亭和三台亭的亭舍里缴获的,还敲得十分急促,在黑夜中格外的清晰。睡在城楼里的巩右尉听了大惊,赶紧冲出城楼组织官差和临时征调的民兵准备迎战,可是让巩右尉摸不着头脑的是,鼓声锣声只是响了不到半刻钟就自行停止,同时也不见项康军的一兵一卒出现在北门城下。
不敢掉以轻心,带着官差和民兵死死盯着城外的黑暗旷野,还是在确认了确实没有任何危险后,巩右尉才挥手让官差和民兵下去休息,只留下值夜的官差和民兵继续严密监视城下动静,自己也满肚子狐疑重新回到城楼里睡觉,怎么也搞不明白城外这股乱贼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抗拒不住睡魔的侵袭,没过多少时间,操心劳累了大半天的巩右尉不由又昏昏睡去,然而还没等巩右尉睡沉,城外竟然又响起了鼓声和铜锣声,距离还明显比刚才近得多,巩右尉大惊,只能是跳起身来,提着宝剑直接冲出城楼。仔细一听果然,项康军这次是在距离北门大约半里处敲响了铜锣和擂响了战鼓,害怕这是项康军的攻城信号,巩右尉只能是赶紧又逼着官差和民兵全部起身准备迎敌,可是过得十来分钟后,战鼓声和铜锣声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城外只剩下细雨如丝,不见半个人影。
事情到了这步,还算有点战场经验的巩右尉也醒悟过来,知道项康军是在用疲兵计惊扰自己,准备先用鼓声锣声让自己筋疲力尽,然后再十假之中突来一真,杀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可是就算明白项康军的用意,巩右尉也是毫无办法,手里的力量过于单薄,临时征召的民兵躲在城墙上砸砸石头还行,硬派出去和敌人拼命,简直是拿下相城的生死存亡开玩笑。所以没办法,巩右尉也只好一边大骂着项康的缺德诡计,一边让民兵和官差重新回去休息。
如此又被反复折腾了两次后,巩右尉和北门这边的官差民兵已然是苦不堪言,呵欠连天。同时收到消息县丞也匆匆的登上了北门,向巩右尉当面了解情况,得知了项康军的恶劣行径和恶毒目的后,县丞也是破口大骂,还忍不住向巩右尉问道:“巩右尉,要不我们派一队人出去,和他们厮杀一下?”
“县丞,这可开不得玩笑。”巩右尉大惊,忙说道:“县城里只有一百多官差,剩下的全都是临时征召来的百姓,既没有多少战场经验,战斗力也很差,这要是出城作战,败军逃回城来,城门也来不及关上,乱贼乘机跟着杀进城来,下相城可就完了!”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县丞也只好放弃了这个打算,无奈的拍着巩右尉肩膀说道:“巩右尉,那就只有辛苦你了。不过你放心,我已经给郡里和邻近的僮县、取虑去了急信,顺利的话,最多两天时间,救兵就能赶到。”
巩右尉点头,刚想劝身体有些赢弱的县丞赶紧回去休息,不曾想东门那边突然鼓声如雷,喊声震天,隐约还可以看到东门那边升起了火头。巩右尉和县丞见了一起魂飞魄散,异口同声的惊叫道:“东门那边有乱贼?!”
“中计了!”还算有点脑子的巩右尉忽然醒悟,大声吼道:“乱贼是在声东击西!故意在北门这边又打锣又敲鼓,吸引我们注意力,实际上他们的主力去了东门!向我们的东门下手!”
县丞也不笨,听了巩右尉的分析,又看到东门那边迅速增大的火势,县丞也醒悟过来,惊叫道:“乱贼在放火烧门!他们要烧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