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迪和其他两个人一起,住在女修道院大道的黄金山脉上,在城市学院和第一百四十街的北面。那是一幢被切割成几间小公寓,分开出租的褐色石砌私人住宅,他们共享住宅的底层。
三个人都装扮成女人,并通过自己的智慧来谋生。他们都是又胖又黑,这样的体形倒是很容易做到变装。
块头最大的家伙人称“大凯茜”,是山谷里一家妓院的后台老板。那个妓院地处第七大道,和第一百三十一街的东部。那栋建筑因为地势偏僻,并宽敞得像个马戏场,而在黑人当中远近闻名。
戈尔迪的另一个室友,在第一百一十六街上,还有一间公寓,他在那里以预言家的身份工作,宣称自己是吉卜赛女郎。在他的门上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
吉卜赛女郎
预言、算命
用公式表达
解释、揭露
给出数字
一个名叫吉丝妈妈的老女人,为他们打扫卫生和烧饭。
在家中,他们总是装得很有礼貌。但是,实际上他们都是满口脏话的人,只是在屋子里他们从不乱说。他们也不在家里娱乐。每到夜晚,家里都会有一盏幽暗的落地灯,在窗前亮着,但是看不见屋里的人,因为事实上,根本没有人住在这儿。
他们所在的社区,非常尊敬有色人种,他们还得到了最可敬的女人的声誉——他们曾打电话给卫生部门,让他们把猫粪从人行道上弄走,因此,社区的人都很尊重他们。街坊邻居都知道,他们是三个黑人寡妇。
戈尔迪的妻子,住在列诺克斯大道萨瓦舞厅隔壁的一所公寓里。她为住在“白草原”公寓的一个白人家庭,提供家政服务,这个星期如果在星期三休息,下个星期便在星期天休息。在这些休息日里,“加布里埃尔修女”就会从她经常出没的地方消失。
戈尔迪拋下杰克逊后,回到家中,与大凯茜和吉卜赛女郎共进早餐。他们吃着烤火腿、咸玉米粥、炖黄秋葵和玉米、南部饼干、手工制甜土豆馅饼和葡萄酒。吉丝妈妈在一旁静静地为他们服务。
“外面看起来怎样?”大凯茜问戈尔迪。
“又凉爽又晴朗。”戈尔迪说,“据我所知,今天早晨,没有人被杀、被刀砍、被抢劫或被车轧。但是,又有一些家伙在市区里,用‘爆炸戏法’骗钱了。”
“那个老伎俩!……”吉卜赛女郎大叫道,“在哈莱姆,他们还能骗谁?”
“什么地方都有笨蛋!……”戈尔迪说,“即使是再高尚的人,若迷恋上那个也会变成盗窃犯。”
“闭嘴!……你觉得我会不知道吗?”吉卜赛女郎有些生气。
“好,如果有人还在那么干,我确信我看到过他们。”大凯茜说。
“他们一直都在干那个勾当。”戈尔迪说。
“奇怪了……”大凯茜说,“他们并不在我的地盘里混,我却总是能够,发现他们出没的踪迹。他们一定是从什么地方潜逃过来的。”
“我不这么认为。”戈尔迪说。
离开家之前,戈尔迪打了一通电话,给杰克逊的女房东。
“我是美国联邦律师,我想了解住在你屋子里的,一对名叫杰克逊和伊玛贝拉·帕金斯的夫妇的一些情况。”
“你说你是地方检察院官?”她用一种敬畏的语调问道。
“不,我是联邦律师。”
“哦,你是联邦律师。万能的上帝,他们有大麻烦了,是吗?”她高兴地说。
女房东把她知道的每一件事情,都告诉了戈尔迪,除了在哪里能够找到他们。幸运的是,他得到了伊玛贝拉姐姐的名字,他马上打电话给她。
“我是鲁弗斯。”他说,“你不认识我,我是伊玛贝拉第二个丈夫的一个朋友。”
“我不知道她又有了一个丈夫。”
“她确实又有了一个丈夫。”
“如果她在这里,又有了一个丈夫,那她就有两个丈夫了。”
“我不想和你争论这个。我只是想告诉你,她还有些东西在她的箱子里。”
“什么东西?”
“你知道的……一些东西。”
“不管你是谁,听着,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东西。而且,我不知道我妹妹有一个新的丈夫,无论他们现在在哪里。”她说完就挂上了电话。
之后,戈尔迪又打电话给伊玛贝拉的白人雇主,但是,他们说,她已经三天没来工作了。
戈尔迪戴上假发,穿上白袍,走到第一百二十五街的哈莱姆邮政分局,去研究被通缉的流氓照片。
这里有涉嫌密西西比谋杀案的三个黑人的照片。也就是说,他们杀死了一个白人,因为在密西西比,杀一个黑人并不算是谋杀。当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修女,正在研究涉嫌谋杀案的通缉犯的照片时,没有一个人会多看她一眼的。
戈尔迪没有回到布卢姆斯坦百货公司的出口站着,而是去了他们最可能出没的酒吧和路口。他沿着第七大道,走到了第一百四十五街,又沿列诺克斯大道向东走,最后再次回到在列诺克斯大道南部的第一百二十五街。他晃动着那个装硬币的盒子,用他嘶哑却带着些虔诚的声音,不停地咕哝道:“献给上帝,献给穷人。”
只要有人奇怪地看着他——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是什么人——戈尔迪都会引用《启示录》说道,“‘你将吃到新鲜的马哈鱼’。”
“如果你要钱,是想去买条马哈鱼,修女,我给你一块五。”一个黑人妇女这么说。
戈尔迪一路上经过的酒吧,比地球上其他任何地方的酒吧,总数都要多得多。从自动点唱机传出的奏鸣中,有悲伤萨克斯的杂乱哭泣、有小号的尖叫、有键盘的跳动音符,还有如金银花般黏稠的忧郁声音。
酒吧里的那些家伙,不是正在火并,就是刚刚停止火并,或者是刚刚开始火并,要不就是一边喝着烈性果汁,一边谈论着火并。还有些人在谈论着数字赌博:“伙计,我打中了那只小鸡。伙计,我打中了纯金。”或是谈论着爱情:“我的爱情降临了,甜心,孤独就要结束了。”
戈尔迪在赌骰子的桌子前面停了下来。周围站着书店老板、烤肉摊伙计、理发店里的理发师、办公楼里的上班族、承包商、廉价旅馆里的服务员、百货商店里的销售员和三个分别叫“肥猪胃”、“乡下猪肠”和“棒猪蹄”的猪肉商。戈尔迪决定去问一个他信任的卖大麻的人。
“你见过一个新团伙吗,杰克?”
“干什么的?”
“玩‘爆炸戏法’的。”
“没见过,修女,我不知道。”
这里的有些人,知道他就是个男人,还有一些人认为,戈尔迪是个麻药中毒的修女,不过,这两者对他们来说,根本没什么区别。
戈尔迪回想了一下,他到过的每个地方的每个人的面孔。当硬币轻轻掉进他的盒子时,戈尔迪报出了一个数字,出自《启示录》里的一句:“他数数野兽的数量……最后数到的是六百六十六。”这个爱开玩笑的人,放了十五块半到戈尔迪的盒子里,就马上奔向最近的数字机,投了一个六六六。
当戈尔迪傍晚回到家中时,已经是筋疲力尽了。但是,他仍然没有任何头绪。
大凯茜和吉卜赛女郎还在工作,他只能一个人进餐。他让吉丝妈妈给他装点食物到盒子里,准备带给杰克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