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赵书墨稳了稳心绪，皱眉问：“你怎么在这？”
不等孟之晏说话，她也不知脑补了什么，抬手按住衣领，警惕道：“你不会跟踪我吧？”
孟之晏有点无语：“思想过于阴暗了。”
赵书墨重新站直身体，话题又绕回原点：“所以你怎么在这？”
“约了人谈事情。”孟之晏上下看她，“怎么，你包场了？我不能来。”
赵书墨双唇嗫嚅几下，没有说话。
两人好几天没见着面，乍一看见他，她心口莫名激跃。
可很快，她又想起那晚的不快，当即收敛表情，冷冷淡淡地绕开他，准备往包厢走去。
却被孟之晏借着长手长脚的优势一下抓住胳膊：“等等。”
赵书墨没防备，被他揪回来。
他掌心温热，贴着她胳膊的皮肤，瞬间叫她面颊温度飙升。
赵书墨被踩着尾巴似的，立马拍开他的手，语气骤急：“你干嘛？公共场合拉拉扯扯，当心我告你性骚扰啊！”
孟之晏听笑，看着她，低声说：“你还在我家住着，去告我性骚扰，你看别人能信吗？”
赵书墨脖子一梗：“那我等会回去就搬家。”
孟之晏轻呵一声，一时无语。
事实证明，她的气性也挺长的。
赵书墨觑他两眼，见他也不知是真无话可说，还是被她气得说不出话，心里顿时有种又酸又爽的感觉。
她原地踟蹰两秒，随后迈开步子，准备去包厢跟郑莹莹他们会和。
不想，又被孟之晏拦住。
赵书墨捏拳：“你到底要干嘛？”
孟之晏道：“这不是该我问你么？”他上下打量她，缓声，“你到底来这做什么。”
说着，他又露出个恍悟的神色，“真来相亲？穿得这么……”
赵书墨蓦地盯紧他双眼。
孟之晏原想说“穿得这么漂亮”，可对上她又大又亮的眼睛，他便临时改了口：“……浮夸。”
赵书墨真是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旧账还没消，现在又添了笔新的。
“懒得跟你说！”赵书墨朝他挥了挥拳，头也不回地蹬蹬蹬走远。
孟之晏看着她的背影，到底没有追上去。
须臾，林斯辰给他发来微信，委婉提醒：【哥，我晚点还有工作。】
孟之晏沉了沉气，最后朝赵书墨包厢的方向看了眼，而后原路返回二楼，给林斯辰回复：【刚处理完工作，这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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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书墨进包厢前先做了一个深呼吸，确定自己脸上不带任何怒气之后，才敲门进去。
郑莹莹独自坐在桌子一侧，她的对面是老吴，老吴旁边是个白衣黑裤的陌生男人。
男人被老吴挡住了半张脸，赵书墨站在门口，一时也看不真切。
郑莹莹忙拉她入座，位子刚好在陌生男人的对面。
郑莹莹笑着对男人说：“这就是我的好朋友赵书墨，是个作家，超有才华的。”
赵书墨这才看清了男人的脸，长得确实风度翩翩。可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男人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郑莹莹这时朝老吴使了个眼色，老吴立马会意，笑道：“书墨，这位是我同科室的师弟孙学舟，刚从国外回来。”
听到孙学舟的名字，赵书墨脑中便叮地一下，久远的记忆终于穿过时空，一下子翻涌到了眼前。
自从弟弟去世，她被父母当众殴打之后，赵书墨就一直被附近的小孩们组团欺负，其中欺负她最狠的那个小男孩，就叫孙学舟。
好在认识孟之晏之后，有孟之晏陪她上下学，孙学舟他们也不敢轻易接近她。
可两人到底不是连体婴，难免有落单的时候。每次赵书墨一落单，孙学舟就会带着人来捉弄她，或把她书包扔掉，或围着她揪她辫子还骂她，有时也会用石头砸她。
小孩子恃强凌弱的恶意往往比成年人更直接更凶猛。
赵书墨记得有次被砸出血，孟之晏陪她去找孙学舟妈妈要说法，却被孙妈妈冷漠拒之门外，还尖刻唾骂：“离远点赔钱货！我们家舟舟可不想被你沾上！”
直到赵书墨上四年级，孙学舟全家搬到了别的城市，她才终于从孙学舟给她制造的童年噩梦里解脱出来。
说笑声将她从回忆中唤醒。
郑莹莹和老吴已经相携起身，笑着说突然有事，手挽手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俩。
孙学舟将两人送到包厢门口又折回，这才重新在赵书墨对面落座。
包厢里少了两个人，一下子静得出奇。
孙学舟大约也觉得气氛变得有点冷，便笑着打开话题：“听吴哥说，赵小姐老家是宁城东塘镇。”
赵书墨握着茶杯，微微颔首：“是，孙先生知道东塘么？”
“巧了，”孙学舟笑容更盛，“我小时候在东塘住过几年，一直到我上四年级我们全家才搬走。”
赵书墨神色微滞，几乎确认了眼前人就是小时候的孙学舟。
她握着茶杯的手指骨节有些泛白，克制几秒，才平静说：“孙先生对另一半有什么要求？”
孙学舟显然意外她的直白。
可既然这次吃饭目的就是相亲，他也就不再兜圈子，坐正了身子说：“我希望另一半是个孝顺懂事的女孩子。实不相瞒，我能有今天的工作和生活，全靠我妈从小倾力培养。所以我希望我未来的妻子也能像我一样，把我妈放在第一位，再早点生个小孩让我妈开心。”
赵书墨原本想着无论他说什么要求，她都回一句“我们不合适”，借机走人，也顺便将不愉快的回忆重新埋葬。
可他一口一个“我妈”，顿时让她想起那个中年女人刻薄的嘴脸。
赵书墨一个没忍住，尖刻嘲讽：“既然你这么爱你妈，那你怎么不跟你妈结婚，直接儿孙满堂呢？”
孙学舟愕然瞪眼，一时竟无从反驳。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赵书墨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再装作云淡风轻。
她盯着孙学舟：“你还记得小时候那个赵招娣吗？”
孙学舟面露迷茫，好一会，他眼中迷雾尽散，喃喃：“你……是你？”
说完，他打量赵书墨神色，也没了相亲的意思。
大概也没想到她还记着小时候的事，孙学舟有些心虚。但很快，他又用满脸无语掩饰。
他耸了耸肩膀，歪唇一笑：“不是，那会大家都那么小，也不懂事，你不会还记仇吧？”
赵书墨不语。
孙学舟思忖几秒，拿起茶杯，自认得体大方：“那这样，我以茶代酒，向你说声不好意思。你也别揪着过去不放了。”
赵书墨忽地笑了，就在他举着杯子要与她碰杯时，她跟着起身拿起水杯，往前一倾。
茶水滴滴答答地落在桌上，上坟一般。
“我也以茶代酒，敬你。”
孙学舟顿觉羞辱，脸色一变，身体气得抖如筛糠。
可想到赵书墨现在是个作家，听说名气还不小，他也不敢贸然跟她理论，生怕得罪了她，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此时此刻，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竟仿佛与当年的赵招娣互换了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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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包厢后，赵书墨便往车库走去，中途再度想起孙学舟，她又在心里直呼晦气。
来到车边，正要开门，她的右腕却忽然被人用力一拽。
赵书墨膝盖一软，一下顺着右腕上的力道，原地蹲了下来。
一声尖叫差点脱口而出，却被一只大手及时捂住。
赵书墨吓得心脏差点停摆，瞪大双眼，惊恐看向手的主人。
男人身穿黑色刺绣外套，戴着棒球帽、墨镜还有口罩，把脸遮得严严实实。他竖起食指，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下一秒，熟悉的声音从口罩底下传出来：“别怕，是我。”
赵书墨一愣，心脏旋即回归原位。
孟之晏也在这时放开了她。
赵书墨本就心情不好，现在更加恼火，没好气地推他一把，用气声质问：“你干嘛？！”
孟之晏低声：“有狗仔。”
赵书墨狐疑，但还是下意识将自己缩了缩，藏严实。
“你是经纪人又不是明星，狗仔来拍你吗？”说着话，她终于留意到他的外套，“这衣服好像不是你的。”
“林斯辰的。”
孟之晏说完，这才意识到两人此刻挨得极近，几乎鼻息交融。
他的目光隔着墨镜，在赵书墨唇上停了片刻。
过了会，他才若无其事起身，警惕观察四周。
赵书墨也不知怎的，莫名又有点热，忙从他身上错开视线，以手当扇，在颊边扇了几下。
确定甩掉了狗仔，孟之晏摘下所有装备，站直身体，朝还蹲在地上的赵书墨伸手。
赵书墨仰头看他，莫名有种时空轮转之感，仿佛又回到了幼时与他相识的那个傍晚。
见她出神，孟之晏小幅度歪了歪头：“舍不得起来？”
赵书墨凛神，鼓着脸，径直忽略他的手，自己扶着车身站起来了，还跺了跺蹲得有些发麻的双脚。
想到些什么，她又仰脸问他：“所以你今天是来见林斯辰的？他被狗仔跟了，你才跟他换装掩护他跑路？可他不是堂德娱乐的一哥吗，怎么跟你在一起？”
孟之晏朝她挑了挑眉，不语。
赵书墨恍悟：“你要签下林斯辰？”
孟之晏没有否认，只是触及她剔亮的目光，不由问了句：“你很激动？”
赵书墨一滞，而后别别扭扭摆出一张认命脸：“我有什么办法，谁叫你是我的发小，一想到你手里的当红艺人越来越多，我就忍不住高兴。”
孟之晏看笑，朝她摆摆下巴：“上车吧。”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绕到副驾。
赵书墨解锁，跟他一前一后地坐进了车内。
不过发动车子之前，她还是扭头看着他问：“你的车呢？”
孟之晏：“借给林斯辰了。”
还真是做戏做全套。
赵书墨无话可说。
孟之晏却在这时想起些什么，看向她，神色比刚才严肃了些，说：“你呢？你怎么回事，刚才过来好像脸色不太好。”
赵书墨右手搭在手刹上，一时忘了放下去。
她怔怔看着前方，脸上表情也淡了下来，黑亮的双眸再度被阴影覆盖。
“我遇到孙学舟了。”
孟之晏眉心微蹙，很快，儿时的记忆扑面而来。
有时候，所谓阴影从来不是因为某个具体的人，而是以这个人为代表的某段晦暗时光。
他睨着赵书墨的侧脸，眸光渐深。
过了会，他才低沉开口：“书墨，你已经不是小时候任人欺负的你了。而且不管怎样，我都会永远站在你前面。”
话落，他又弯唇朝她举起右手。
赵书墨顿了顿，转眸看向他。
真是奇怪，这段时间那些因他而起的五味杂陈莫名就消散了，她似躺入了绵密的云层中。
不多时，她也举起了自己右手。
啪——
一大一小两只手默契地在空中击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