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第七章

远在沧澜路孟之晏家中的赵书墨这会刚把笔记本和键盘搬到阳台,正准备码字。

孟之晏这人挺会享受,在阳台弧形落地窗的拐角处开辟出一个独立的小空间,放上桌椅,正好可以对着江对岸宁城电视塔工作。一到晚上,对面高楼大厦就会以电视塔为中心亮起各色的灯,陆离的灯光秀便会溢进来,配合着江面上游船穿梭,十分动人。

当然,平时这块宝地属于孟之晏,但每次赵书墨一来,这里就会变成她的专用工作区。

赵书墨打开电脑,摆好键盘和腕托,正想着自己发给孟之晏的微信如石沉大海,不知道这个大忙人什么时候才会回复。

刚巧,孟之晏的消息就在屏幕上跳出来了。

孟之晏:【只有刘姨问我?】

赵书墨胸腔空了一瞬,有点心虚,像小秘密被窥破。

但很快她又摆正心态,学着孟之晏平时的口吻:【不然?】

另一头,孟之晏看到消息:【好吧。】

他切出日程表核对几秒,又回复赵书墨:【晚饭回的。】

赵书墨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脖颈,莫名从他的回复中品出了一丝无奈。

她皱了皱眉。

但很快,她又反驳自己,他无奈个鬼哦。

赵书墨说:【哦,那我码字了。】

孟之晏:【好。】

发完这条,他便将手机放入中控台支架,驱车开上大路。

途经一家药店,他又想到些什么,停车走了进去。

药剂师娴熟地招呼他。

孟之晏要了盒活络油,正准备付钱,药剂师笑着推荐:“要不要带盒伤膏,搭配药油,效果更好。”

孟之晏摇头:“不用。”

赵书墨对伤膏上的胶过敏,先前她还不知道,只是有次码字手腕实在痛到受不了,就贴了一张。

结果就是手腕疼还没医好,腕上一圈皮肤又起了泡,高高肿起,又痒又痛,打针吃药几天才见好。

买完药,孟之晏又拐了一趟超市。从超市出来,他才继续往家里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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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书墨完成今天码字任务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浓黑。

璀璨江景映入眼帘,她不禁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手还没放下,玄关传来声响。

紧接着,是刘姨热情的声音:“孟先生,晚饭已经做好了,就等你回来。”

赵书墨竖起耳朵,果然听见孟之晏应了声好。

她眼睛一转,忙仰脖喝干杯子里的水,随后抱着空水杯跑出去。

接近玄关时,赵书墨又紧急慢下脚步,装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回来啦?”

说着,她举了举水杯,若无其事,“我出来倒水的。”

孟之晏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低头换鞋。

转身见她捧着水杯往吧台走,他又出声叫住:“等等。”

赵书墨回头,正对上他的脸。

玄关薄如蝉翼的暖黄灯光直射而下,男人似立于暖阳中,身上的疏冷气质被冲淡,他的面容呈现出一种如玉般的皎白。

两人目光交汇。

孟之晏迈着长腿,从玄关走过来。

暖阳从他身上褪去,疏冷感复萌,但他表情仍是温润。

“拿着。”孟之晏半抬手,满满当当的购物袋就怼到了赵书墨胸前。

赵书墨本能接过,低头粗略打量,居然全是她喜欢的小零食。

不过刚惊喜了一秒,她就想起前车之鉴,谨慎抬头问他:“不会又是你们公司垃圾桶里捡的吧?”

孟之晏听出她的小心思,掀唇浅笑:“你当我们公司垃圾桶全照你品味长的?”

赵书墨眉梢一挑,憋着笑,脆生生道:“你回家前还特地跑了一趟超市啊?专门为我去买的吗?”

“碰巧路过。”孟之晏轻描淡写,侧头看她,淡声给出评价,“想象力过于丰富了,小作家。”

“哦……”

赵书墨垂下头,将水杯放茶几上,抱着购物袋坐上沙发,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

却发现除了零食之外,还有一双粉色恐龙凉拖,以及一瓶活络油。

活络油?

他扭伤了?

赵书墨心中微动,转身寻找孟之晏身影。

他刚从冰箱里拿了一支水,单手开盖,仰脖在喝,喉结上下涌动。

赵书墨莫名觉得鼻尖痒了一下。

也是这时,孟之晏放下水瓶,转眸看过来:“盯着我干什么?”

赵书墨仓促错开视线,恰好瞥到那双粉色拖鞋,忙举起来转移话题:“可能是被你的少女心惊到了吧。”

孟之晏嘴角微勾,走向她:“试试吧,37码,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记错。”

赵书墨低低噢一声,把拖鞋放到地毯上,穿进去。

她脚趾圆润,双脚小巧,被粉色恐龙凉拖一衬,更显可爱。

“刚好。”她说着,还站起来蹦了蹦,抬头看回孟之晏,眼里亮闪闪的,“踩屎感超舒服的,你好会买啊!”

孟之晏似是被她的反应逗笑:“一双拖鞋而已,至于吗?”

“当然至于!”赵书墨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感谢和欣喜太浮夸,“不管是一双拖鞋还是什么,都是你的心意嘛。”

孟之晏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声:“哦,那一条手链怎么就让你炸毛了,手链不是心意?”

赵书墨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翻旧账,噎了一下,嘴巴却不甘下风:“太贵重的心意会压弯我本就脆弱的脊梁骨。”

她总有各种各样的小道理,孟之晏听笑,也不跟她辩驳,只说:“走吧,先去吃饭。”

赵书墨跟他一同往饭厅走。

刚走几步,她又想到些什么,抬头问他:“怎么突然给我买双拖鞋,家里不是有拖鞋吗?”

孟之晏面色平淡:“可能在超市看到时觉得拖鞋上的恐龙跟你很像吧。”

“哪儿像?”赵书墨疑惑追问。

孟之晏哂笑一声,垂眸侧她:“跟你一样呆。”

“你嘴上抹鹤顶红了吧!”

赵书墨瞬间气得脸颊通红,照着他后背就是一拳,随即趿着拖鞋头也不回地超过他,率先跑向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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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饭,赵书墨被孟之晏气到的心绪才得以平复。

在客厅溜达两圈消食,之后,她就带着笔和小本本坐到电视机前。

职业习惯,除了看书之外,她平时还会看剧看电影看综艺,做一些灵感输入和近期热点分析。

刚好最近有一部古偶在热播,赵书墨当然不会放着优秀作品不去研究。

正奋笔疾书,电视上的画面突然被人按了暂停键。

赵书墨一愣,扭头找到罪魁祸首,不悦地拖长尾音:“你干嘛——”

孟之晏不知何时来到了沙发旁。

他这会应是洗过了澡,头发蓬松地顺毛耷拉着,盖住了额头。这叫他难得地释放出一种名为纯良的气质,与平常不近人情的精英感相去甚远。

男人穿着宽松的棉质白T和灰色休闲裤,露在外面的胳膊肌肉匀称,看上去结实有力。

他将遥控器放到一旁,坐到赵书墨身边,眉梢轻抬:“我有这部剧的原始剧本,播出后的所有数据以及网上相关的舆情分析,晚点打包发你。”

赵书墨瞪圆眼,难以置信:“这么厉害?”顿了顿,又狐疑,“我记得这部剧你们公司从制作到发行,完全都没参与的吧?”

她一双眼黑白分明,总是透着一股灵动劲。

孟之晏忍不住笑了下,找来刚才的购物袋,从里头找出活络油,低头拆包装。

“了解每一件竞品,是我作为公司经纪总监应当具备的职业素养。”他一条长腿随意地屈在沙发上,漫不经心。

赵书墨目光却落在他手中的药油上,正想问他哪里受伤了,却见孟之晏朝她伸手。

“右手给我。”

“干嘛?”赵书墨不解。

孟之晏轻抬下颌,点了点她右手方向:“手腕不疼了?”

赵书墨一愣。

原来活络油也是给她买的。

她一时心情复杂。

这男人总是能在把她气到炸毛后,又润物细无声地将她心里那棵名为“喜欢他”的小树苗灌溉成长。

赵书墨兀自僵持片刻,还是乖乖把右手伸了过去。

孟之晏一手托住她手腕,另只手均匀用力,合着药油搓揉。

不一会,赵书墨就觉得右腕微微发热,连续了几天的隐隐酸痛也消散不少。

慢慢地,她又有些不自在,心跳逐渐变成疾风骤雨,阵阵热意从衣领里往上蒸腾。

也是这时,孟之晏忽然抬眸看她,眸光深邃,像是能把人看穿。

赵书墨滞了一秒,旋即挺直上身,虚张声势:“你看什么?”

孟之晏抬眉:“你脸红什么?”

赵书墨一哽,很快灵光乍现,摆出内疚脸:“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好心,刚才某个瞬间居然以为你要耍我,真是愧疚难当。”

孟之晏绷不住,双眼已被笑意占满。

他忙朝她看不见的方向别了下脸,以防表情管理失败。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赵书墨忽然又轻叹一声,开口:“孟之晏,其实我骗你的。”

“嗯,你骗了我什么?”男人没抬头,似乎并不在意她有没有骗他。

但赵书墨还是说下去:“就是你在我心里一直是个很好的人,我从来没怀疑过你会耍我或者做其他对我不好的事。”

孟之晏顿了顿,忽而抬眼:“你给我发好人卡啊?”

赵书墨一噎,这男人的脑回路怎么跟她对不上?

她忙否认:“当然不是!”

孟之晏垂头,继续给她按摩手腕,低声:“不是就好。”

赵书墨没听清,脸稍稍凑过去,追问:“你说什么?”

孟之晏:“没什么。”

“哦……”

赵书墨重新坐直身子,可下一秒,她又忍不住将目光投到孟之晏身上。

男人这会低着头,她能看到他乌黑的发顶。可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身上有种茕茕孑立的孤独感。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鼻酸,心脏也为他微微皱缩。

正胡思乱想着,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赵书墨回神,忙取出来看,是好朋友郑莹莹的电话。

前年正月,赵书墨的书被一个抄子中译中融梗抄袭,对方甚至上了启航金榜,在启航作者圈内引发不小轰动。

经香瑾介绍,赵书墨联系上专业反抄的博主郑莹莹做调色盘。正好郑莹莹也是赵书墨的读者,两人一拍即合,取证做盘,奋斗一个多礼拜,总算让抄子锁文封号。

之后,赵书墨还一纸诉状,将对方告上法庭。

尽管国内关于知识产权的保护存在不小缺陷,此类官司异常难打,哪怕赢了也得不到多少赔偿,但她好歹出了一口气。

而郑莹莹与她和香瑾的三人友谊也因此缔结。

郑莹莹这人出身优渥,性格泼辣直爽,还有个爱她到骨子里的青梅竹马帅气老公,简直是现实中的小说女主配置。

郑莹莹这人什么都好,唯有一点,就是特别爱做媒,时不时给身边朋友们推荐一些青年才俊。

果不其然,刚接通电话,赵书墨就听见她说:“默默默默,我跟你说哦,这次这个真的超级无敌帅!我帮你们约个时间见见吧,就算不成,看看帅哥也不亏的!”

赵书墨手机有点漏音,孟之晏又坐得离她比较近,郑莹莹那热情大嗓门分毫不差地落到了孟之晏耳中。

男人睫毛一颤,缓缓抬起头,无声看向赵书墨。

赵书墨只觉侧脸有点火辣辣的,下意识别了别头,正好对上孟之晏的目光。

孟之晏眼眸幽深,看不出情绪。

见赵书墨扭头看他,他轻巧松开她右手,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去。

赵书墨手顿时落回沙发上,指背蹭到坐垫微凉的真皮表面。

赵书墨:“……?”

她满脑袋问号地望着他骤然冷淡的背影。

他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