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中午，在刘姨的陪同下，赵书墨办完出院手续，又按照孟之晏交代的，回家简单收拾了行李，就驱车来到孟之晏家中。
孟之晏住在沧澜路，毗邻宁城最核心最繁华的商区，寸土寸金的地段。
赵书墨自己住的天合家园也算是中高档小区，可跟孟之晏家一比，也只能勉强算得上精致。
她还记得当初孟之晏乔迁新居第一天，她捧着一束向日葵过来跟他一起庆祝。一进门，她就无法克制地“哇”了一声。
高阔的江景大平层，装修看似简约却处处透着品味。房子配色很是温和养眼，家私以黑灰为主调，偶有小面积撞色搭配的抱枕摆件，为平和安宁的宽广空间注入活力。
不过，之后来的次数渐渐多了，赵书墨也就习以为常了。
进门后，刘姨就帮她把行李拿到次卧，还笑呵呵跟她解释：“孟先生早上就通知我你要过来住几天，我特意准备了新的四件套，不过都在洗衣机里，等晚点烘干了我就给你铺上。”
赵书墨乖巧点头：“谢谢刘姨。”
刘姨搓了搓手，又和善问：“晚上想吃什么，我等下出去买菜。”
赵书墨忙说：“没事的刘姨，你随便做点就行。”
刘姨笑道：“那不行，孟先生都跟我说了，是接你过来调养身体的。”
赵书墨抓了抓头发，尽管孟之晏早上说她“三餐不继”多少带点夸张，可她在吃饭这件事上也确实没有太多要求。
她想了想，跟刘姨说：“那就按平时的来吧。”
刘姨应了声好，没一会，就从厨房拿了购物袋，准备出门。
赵书墨想到些什么，又叫住她问：“对了刘姨，今晚孟之晏回来吃吗？”
刘姨在玄关换鞋，慢悠悠说：“那就不知道喽，他工作那么忙，从来也没个准确的休息时间，怪辛苦的。”说着，她想到些什么，又回头对赵书墨笑道，“你可以问问他呀，你们俩这么要好，互相关心一下应该的嘛。”
赵书墨神色微滞，等反应过来，刘姨已经开门出去了。
她一个人在客厅转了圈，最后百无聊赖地瘫在沙发上，从卫衣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孟之晏微信。
赵书墨抿了抿唇，慢吞吞打字：【晚饭回来吗？】
可还没发送出去，她就觉得不太对。
真是奇怪，也不知是不是搬来他家的缘故，她总觉得这话看上去像极了等男主人回家的女主人口吻。
赵书墨无端心虚，赶紧删掉，换了个问法：【刘姨让我问你，晚饭要不要准备你的。】
发送成功后，她还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一个多钟后，刘姨拎着一大袋食材回来了。跟赵书墨打过招呼，她便去厨房整理。
水声哗哗传到客厅，不多时，又有刀切砧板的咚咚声响。
赵书墨看眼落地窗外的蓝天白云，忽觉格外温馨。
想了想，她轻手轻脚走到厨房，拍下了刘姨做菜的背影发到自己微博。
底下很快出现她读者评论，大多在问她今天什么时候更新。
赵书墨笑眯眯地挑了几个读者回复，最后，她的目光在一条评论上顿住。
【@是小白呀小白：哇，大大在跟妈妈一起做饭吗，好幸福呀！】
赵书墨脸上的笑容光速消失，过了好一会，她才迟滞地给这个读者回了个龇牙的黄豆表情。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她从未在微博刻意营造自己父母恩爱、家庭幸福的假象，但面对读者的美丽误会，她也从不多言。
像是守护某种隐秘的自尊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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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孟之晏来到苏念恩家。刚打开门，一只玻璃杯就飞到他脚边，砸个粉碎。
屋里更是一片狼藉，抱枕毛毯纸巾盒都被扔到了地上，玻璃碎片随处可见，苏念恩的生活助理小美正蹲在地上收拾。
而苏念恩则站在沙发上，跟执行经纪陶安娜暴躁尖叫：“孟之晏呢，他到底什么时候过来！我要找的是他，不是你们！都给我滚啊！”
“念恩，注意你的身份。”孟之晏面无表情地走近，沉沉出声。
安娜和小美一见到他，就像看到了救星，忙双双撤到阳台，把空间让给他。
苏念恩站在沙发上不动，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眼圈通红，颈侧青筋凸起：“我什么身份？一线小花？白木兰最受欢迎女艺人？哈！你看看网上评论，不是唯粉在撕，就是CP粉在吵架，有谁讨论我的作品吗？我真的受够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拆我跟方宇的CP？！”
“还有啊，孟之晏，我今年二十七了！你还想让我演偶像剧演到什么时候？！现在我演偶像剧女主角，过几年我就只能演女主角后妈了你懂不懂？《蝴蝶风暴》那么好的本子，你为什么压着不让我签？！我不想再演偶像剧了你听没听到！”
孟之晏嘴角浅浅弯起弧，可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声音沉静，不疾不徐：“念恩，下来好好说。”
他语气不重，甚至算得上亲和。可他开口的一瞬间，苏念恩却明显感觉他周身气场都冷了几度，屋子里的暴躁因子像是被由此凝结，连空气都停滞了几秒。
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可下一秒，她又站稳了，厉声道：“我不！孟之晏我给你赚了多少钱，我给公司赚了多少钱，现在我只想演一部我想演的剧都不可以吗？！我命令你，把《蝴蝶风暴》的合同拿给我！”
孟之晏目光渐冷，沉沉看她两秒，而后朝阳台转头，扬声吩咐：“小美，拿面镜子。”
小美忙瑟瑟哦一声，跑去浴室捧了面镜子出来。
孟之晏下巴轻轻一抬，小美会意，稍稍转身，举高镜子，正对上苏念恩的脸。
苏念恩乍一看见镜中疯疯癫癫的自己，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孟之晏观察着她的反应，轻描淡写道：“你从出道开始，走的就是人间富贵花人设，你的粉丝吃的也是你这个人设。你再看看现在的自己，还有哪点跟这个人设沾边。”
苏念恩气势骤减，双唇嗫嚅，慌乱地摸着脸和长发，眼泪大豆一般从眼眶落下。
孟之晏手抄裤袋，长身玉立站在沙发前，浅淡道：“你的一举一动，随时都有可能被狗仔拍到、放大。知道你刚才的样子传到网上，是多大的公关危机吗？”
苏念恩怔怔望向他，底气不足地说道：“你是我经纪人，这些都是你该给我解决的问题。”
孟之晏冷笑，示意小美出去，这才直直盯着苏念恩的眼睛：“经纪人只帮愿意配合的艺人解决问题。”
苏念恩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她一屁股坐回沙发，垂下头无声地流眼泪。
孟之晏见她安静下来了，垂眸理了理右手袖扣，问她：“安娜不是告诉你了，CP在拆了，《蝴蝶风暴》也在推进，为什么还要闹？”
“我只信你说的。”苏念恩抬头，挂着眼泪可怜又倔强地望他。
孟之晏不为所动，只公事公办道：“安娜是我安排给你的执行经纪，她的话就代表我的意思。”
“我是你一手带起来的，为什么现在把我丢给安娜？是不是你要把重心移到赵亦诚身上了，我听说你刚跟他签了新合同。”
孟之晏听笑，轻嘲：“所以是因为这事你才借题发挥？好好用你的脑子想想，同是流量，有几个小生的花期能长过同年龄层的小花？更别说赵亦诚的潜力跟你也不是一个等级。”
苏念恩委屈地看他一眼，娇柔道：“我不管，反正你是我第一个经纪人，我是你第一个艺人，我们才是最紧密的搭档。”
孟之晏垂眸瞧着她，不语。
的确，苏念恩是他入行后签的第一个艺人，是一路从龙套跟他走到现在的老战友。于他而言，艺人都是他手里的商品，但在苏念恩身上，这个原则偶尔还是会被打破。
空气静了几秒，整个屋子仿佛变成一只空了的易拉罐。
过了会，孟之晏才重新开口，换了个话题：“《蝴蝶风暴》目前还在改剧本。”
苏念恩疑惑望他。
孟之晏说：“跟你搭档的另外两个女演员，一个是泰合的人，一个是平台方塞的人。他们想夹带私货，可以，但我不允许他们用你的人气捧剧捧人，还要让你跟他们的人平番。”
“所以，我要求泰合改剧本，保证你坐稳一番。等改出让我们满意的剧本，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你急什么？”
苏念恩眸光微闪，脸上浮起愧色：“哦……”
孟之晏说：“行了，好好休息，明天还有通告。”
话落，他便准备转身离开。
苏念恩蓦地喊住他：“孟之晏！”
孟之晏回头：“还有事？”
苏念恩不自觉地揪着怀中抱枕，脸颊微红，微微垂头，目光却曲折地往上，望着他的双眼，低柔道：“你就不能再陪我会吗？”
孟之晏唇角弧度迅速褪去，冰冷说：“我不是你的私人保姆。”
苏念恩卸力般垂下肩膀。
这男人就是这样，铁面无私。她真怀疑他的心是不是肉做的，否则，他们合作这么多年，他怎会对她没有一丝男女间的绮想。
孟之晏并不在意苏念恩心中那些弯弯绕绕，她情绪一向不稳定，红了之后更是。
而艺人和经纪人之间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关系，于孟之晏而言，不同的艺人有不同的处理方式，仅此而已。
坐回车内，孟之晏才拿出手机看了眼，一眼看到最顶上赵书墨的未读消息。
【刘姨让我问你，晚饭要不要准备你的。】
孟之晏轻笑一声，周身释放着的冷意逐渐散去。
阳光自挡风玻璃溢进来，折射在他眼底，影影绰绰，宛如星河倒置。
他想了想，回复：【只有刘姨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