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兹尔考虑着如何能逃脱这里。
她并不信任海拉女王,显然也不信任另一个叫做奥托拉的女人。这间屋子里只剩下三个卫兵,而且她们全都和这里保持着一定距离。
海拉身上的装备只有一把匕首。在这样幽深的地下,黑兹尔应该能在王座厅中引起一场地震,或者召唤出一大块片岩或黄金。如果她能让其他人分心,她应该就能逃脱出去找到她的朋友们。
不幸的是,她见到过亚马逊人的战斗。即使女王只有一柄小匕首,黑兹尔估计她也能使用得相当纯熟。而黑兹尔现在手无寸铁。她们并没有搜她的身,也就是说感谢老天她们没有把弗兰克的木柴从她的外套口袋里拿走,但她的剑已经不在身上了。
女王似乎能读出她的想法:“忘记逃跑的事情。当然了,我们会对你的尝试表示敬意,但那样我们就必须杀了你。”
“多谢警告。”
海拉耸耸肩:“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我相信你们的来意是和平的。我相信是蕾娜派你们来的。”
“但你没法提供帮助?”
女王仔细打量着从波西那里拽下来的项链。“这很复杂。”她说,“亚马逊人对待其他半神的态度总是很冷酷——尤其是男性半神们。在特洛伊战争中我们当时的女王彭忒西勒亚带领我们为特洛伊国王普里阿摩斯而战,但希腊半神,海洋女神之子——阿喀琉斯杀死了她。而在特洛伊战争之前,半神英雄,众神之王的儿子——大力士海格力斯偷走过亚马逊女王希波吕忒的腰带,也就是我现在系着的这条。我们花了好几百年才重新得到它。而在那之前,在很久很久的过去,亚马逊王国刚刚建立的时候,一个名叫柏勒罗丰的英雄杀死了我们的第一位女王奥托拉。”
“你是指那位女士——”
“没错,就是刚刚离开的那位。奥托拉,我们的第一位女王,阿瑞斯的女儿。”
“战神玛尔斯?”
海拉做了一个酸涩的表情:“不,完完全全是阿瑞斯。奥托拉那个年代比罗马要久远得多,那个时候的所有混血半神都是希腊人。不幸的是,我们的一部分战士仍然还是喜欢古老的方式。阿瑞斯的孩子们……她们总是情况最糟的。”
“古老的方式……”黑兹尔曾听到过关于希腊混血半神的传言。屋大维相信他们仍然存在,而且正在密谋策划对抗罗马人。但她从没有真正相信过那些,即使当波西出现在营地之后也是如此。他并没有像一个邪恶而诡计多端的希腊人那样袭击她。“你是说,亚马逊人是两族混合的……希腊人和罗马人?”
海拉继续研究着手里的项链——那几颗陶土珠子,举证期名牌。她把蕾娜的银指环从皮绳上取下,戴到自己的手指上。“我估计在朱庇特营地他们并没有教你这些。诸神有许多神格表象。玛尔斯和阿瑞斯。普路托和哈迪斯。作为不朽的存在,他们常常积累了多种神格。他们是希腊人、罗马人、美国人——他们是这永世以来影响过的所有文明的综合体。你明白吗?”
“我……我不太确定。亚马逊人全都是混血半神吗?”
女王摊开了手掌:“我们全都拥有一些不朽的血统,但我的战士中,许多人都是混血半神的后裔。有些从无数世代之前就已经是亚马逊人了。其他的人则是次级神的孩子们。把你们带来这里的那个坎齐,她就是一位风之仙子的女儿。啊——她来了。”
赤褐色头发的女孩走向女王身旁,鞠了一躬。
“囚犯们都安全地关押起来了。”坎齐回报说,“但……”
“怎么了?”女王问道。
坎齐吞了吞口水,就好像她嘴里感觉很不舒服:“奥托拉现在让她的追随者们看守着牢房。我很抱歉,女王陛下。”
海拉抿起了嘴唇:“没关系的。和我们待在这里,坎齐。我们刚刚提到了咱们的,呃,状况。”
“奥托拉。”黑兹尔猜测道,“盖娅把她从死亡中带回现世是为了让你们亚马逊人陷入内战。”
女王叹了口气:“如果那就是她的计划,那么还真起作用了。奥托拉在我们族人中是一个传奇。她正计划夺回王位,然后带领我们与罗马人开战。我的许多姐妹都会追随她。”
“并不是所有人。”坎齐嘟囔着说。
“但奥托拉应该只是个鬼魂!”黑兹尔说,“她甚至不是——”
“真实的?”女王仔细地打量着黑兹尔的反应,“我与女巫瑟茜一起工作了许多年。当一个归来的鬼魂出现时,我是能看出来的。你是什么时候死去的,黑兹尔?一九二几年,还是一九三几年?”
“一九四二年,”黑兹尔说,“但……但我不是被盖娅带回人界的。我回来是为了阻止她。这是我的第二次机会。”
“你的第二次机会……”海拉注视着那几排战斗铲车,现在上面全都空无一人,“我了解什么是第二次机会。那个男孩,波西·杰克逊——他毁掉了我以前的人生。那个时候的我是你根本认不出来的。我穿着职业装,梳妆打扮得很好。我是一个很漂亮的秘书,一个讨厌的芭比娃娃。”
坎齐用三根手指抓抓心口,很像黑兹尔的妈妈以前用来避开邪恶之眼的伏都教姿势。
“瑟茜的小岛对蕾娜和我来说是个安全的地方。”女王继续说道,“我们都是司战女神柏洛娜的女儿。我想要保护蕾娜远离那些暴力。然后波西·杰克逊就释放了那些海盗。他们绑架了我们,蕾娜和我学会了要变强。我们发现自己很擅长使用武器。在过去的四年里,我一直想要杀了波西·杰克逊,是他让我们经受了这一切。”
“但蕾娜成了朱庇特营地的执政官。”黑兹尔说,“你成了亚马逊女王。或许这就是你们的命运。”
海拉用手指抚摸着手里的项链:“我可能当不了多久的女王了。”
“你会获胜的!”坎齐坚定地说。
“就像命运注定的那样,”海拉无精打采地说,“你看,黑兹尔,奥托拉向我发出决斗的挑战。每一个亚马逊人都有这种权利。在今晚的午夜,我们会为了王位一战。”
“但……你肯定没问题,对吗?”黑兹尔问道。
海拉挤出了一个干瘪的笑容:“没问题,是的。但奥托拉是亚马逊王国的奠基人。”
“她有点太老了。或许她早就疏于练习,毕竟她已经死了那么久。”
“我真希望是你说的这样,黑兹尔。你看,既然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战……”她顿了顿,给出对方理解的时间。黑兹尔记起了菲尼亚斯在波特兰说过的话——多亏了盖娅,他知道从死亡回到人世的捷径。她也记起了那些戈尔工在台伯河里是如何想要重新聚拢形态的。
“即使你杀死了她,”黑兹尔说,“她也能很快回来。只要塔纳托斯被囚禁着,她就不会真正死去。”
“正是如此。”海拉说,“奥托拉已经告诉我们,她不会死。所以即使我在今晚成功地打败她,她也会很快回来,在明天继续挑战我。没有律法规定不允许多次挑战女王。她可以坚持要求每晚都和我决斗,直到最终把我彻底削弱。我不可能赢的。”
黑兹尔看向王座。她想象着奥托拉穿着丝质长袍,梳着满头银发坐在这里,命令着她的士兵去进攻罗马。她想象着盖娅的声音充斥在这个洞穴之中。
“一定还有什么方法的。”她说,“亚马逊人就没有……特殊能力之类的吗?”
“不会比其他混血半神多多少。”海拉说,“像所有的凡人一样,我们也会死。还有一批追随着狩猎女神阿耳忒弥斯的弓箭手。她们常被误认为是亚马逊人,但那群女猎手放弃了与男人交往的机会,换得了几乎无限的生命。我们亚马逊人——我们更愿意尽情地享受生活。我们恋爱、战斗、死去。”
“我以为你们痛恨男人。”
海拉和坎齐都笑出了声。
“痛恨男人?”女王说,“不,不,我们喜欢男人。我们只是愿意让他们认清到底谁才是掌控的一方。但那无关紧要。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召集起部队,星夜驰援赶去我妹妹那里。然而不幸的是,我的力量太薄弱。当我在决斗中被杀死以后——而这仅仅是时间问题——奥托拉就是女王了。她会带着我们的兵力向朱庇特营地进军,但那可不是去帮助我妹妹。她会去加入巨人率领的大军。”
“我们必须阻止她。”黑兹尔说,“我的朋友和我在波特兰杀死了菲尼亚斯,他也是盖娅的仆人。说不定我们能帮上忙!”
女王摇了摇头:“你们无法介入。作为女王,我必须亲自接受决斗。而且,你的朋友们正关在牢房里。如果我让他们离开,我会被认为无能。要么是由我以闯入者的罪名处死你们三个,要么是奥托拉,她会在当上女王之后这么做的。”
黑兹尔的心猛地一沉:“那么我猜我们全都会死。对我来说是死第二次了。”
在角落的笼子里,骏马阿里翁愤怒地嘶叫着。它跳着脚,使劲用蹄子踹着笼子的栅栏。
“神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你的绝望,”女王说,“有意思。它是不朽的神兽,你知道吗?它是海神尼普顿和农业女神刻瑞斯的儿子。”
黑兹尔眨眨眼睛:“两个神祇生下了一匹马?”
“具体经过是个很长的故事了。”
“噢。”黑兹尔感到很尴尬,脸有点发烧。
“它是世界上最快的马儿。”海拉说,“飞马是最有名的,因为它长着双翅。但阿里翁奔跑起来就像掠过大地与海洋的疾风,没有生物能快过它。我们花了许多年才抓到它——它是我们最珍贵的战利品之一,但却对我们毫无用处。神马不允许任何人骑上它。我觉得它痛恨亚马逊人。而养着它花费又昂贵,它什么东西都吃,但最爱吃的是金子。”
黑兹尔的后颈感到一阵刺痛:“它吃金子?”
她想起了许多年前这匹马在阿拉斯加曾一直跟着她。她觉得那是它在吃出现在她脚下的那些金条。
她蹲下身子,把手放在地板上。突然之间,石质地面裂开了,一块像李子那么大的金矿石从地下被她拉了出来。黑兹尔站起身来,检查着她手里的金子。
海拉和坎齐盯着她。
“你是怎么……”女王喘着气说,“黑兹尔,当心!”
黑兹尔走近关着神马的笼子。她把手伸进栅栏中间,阿里翁谨慎地慢慢吃着她手心里的金块。
“真是难以置信,”坎齐说,“上一个这么尝试的女孩——”
“现在装了一条金属胳膊。”女王接话,她用更加感兴趣的眼神打量着黑兹尔,仿佛在考虑是否还要多说些信息,“黑兹尔……我们花了许多年搜寻这匹马。有预言说,最勇敢的女性战士有朝一日会成为阿里翁的主人,并骑着它迎来胜利,带领亚马逊人走向一个更加繁荣的新纪元。然而还没有亚马逊人能触碰它,更别说控制它了。甚至连奥托拉也尝试过,但都失败了。试图骑上它的两个人都死了。”
这番话也许应当让黑兹尔感到担心,但她实在无法想象这匹俊美的神马会伤害她。她再次把手伸进栅栏里,抚摸着阿里翁的鼻子。它用鼻子蹭着她的胳膊,安心地发出喃喃声,仿佛在问:还有金子吗?好吃。
“我会喂你更多的,阿里翁。”黑兹尔尖锐地瞥了女王那边一眼,“但我估计自己要被执行死刑了。”
海拉女王看看黑兹尔,又看看神马,视线来回移动:“真不可思议。”
“那个预言,”坎齐说,“有没有可能是……”
黑兹尔几乎能看到女王的脑袋里各种思维的齿轮在旋转不停,正在拟订着一个计划。“你很有勇气,黑兹尔·列维斯科,而且似乎阿里翁也选中了你。坎齐?”
“在,女王陛下。”
“你说奥托拉的追随者们正看守着牢房?”
坎齐点点头:“我应该预见到这一点的。我很抱歉——”
“不,没关系的。”女王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很像大象汉尼拔每次被放出来摧毁堡垒时的表情,“如果奥托拉的追随者们失职的话,她脸上应该会很挂不住的——我是说如果,比方说,她们被一个外来的人打败,还发生了越狱之类的事。”
坎齐开始微笑起来:“是的,女王陛下。那会极其尴尬的。”
“当然了,”海拉继续说,“我的卫兵们全都一点儿也不清楚这件事。坎齐也不会传出消息说允许他们逃脱。”
“当然不会了。”坎齐表示赞同。
“而且我们也不能帮助你。”女王朝着黑兹尔挑起了眉毛,“但如果你不知怎么就打败了那些卫兵,放出了你的朋友们……我是说如果,比如,你拿了一个卫兵的亚马逊礼品卡——”
“写着一键式采购的那种,”坎齐说,“那种能一键式打开监狱的牢门。”
“如果——诸神不容啊!——像这样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女王继续说,“你会在牢房旁边的卫兵哨所里发现你朋友们的武器和装备。然而谁会知道呢?如果你们回到这间王座厅时,我还正在为决斗做准备呢……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阿里翁可是一匹非常快的马儿。如果它被偷走而且被用来逃狱,那真是令人遗憾啊。”
黑兹尔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插进了墙上的电源插座里,仿佛有电力汹涌着充斥她的全身。阿里翁……阿里翁是她的了。她所要做的只是救出朋友们,然后从一整个王国的训练有素的战士们中杀出一条血路。“海拉女王,”她说,“我……我算不上什么战士。”
“噢,战斗的方式有许多种,黑兹尔。我有种感觉,你相当机智多谋。而且如果预言正确的话,你会帮助亚马逊王国获得繁荣。如果你成功地完成了解放塔纳托斯的任务,比如说——”
“那么奥托拉只要被杀死,就再也不会回来。”黑兹尔说,“只不过你必须一直打败她……呃,每个晚上都是,直到我们成功。”
女王严峻地点点头:“看来我们两个都有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要去做啊。”
“但你信任我,”黑兹尔说,“而我也信任你。无论要决斗多少次,你都会获胜的。”
海拉拿出了波西的项链,把它放进了黑兹尔的手心里。
“我希望你是对的。”女王说,“但你还是越快成功越好,不是吗?”
黑兹尔把项链放进口袋里。她同女王握了握手,心里不禁怀疑着自己怎么可能如此迅速地交到一位朋友——尤其这人本来正打算把她送进监牢的。
“这场对话从来没有发生过,”海拉对坎齐说,“带这位犯人去牢房,把她交给奥托拉的卫兵。还有,坎齐,确保你在任何不幸的事情发生之前就离开那里。我可不想让自己的亲信要对一场越狱负责。”女王的脸上露出了恶作剧的笑容,而这是第一次,黑兹尔对蕾娜感到有些嫉妒。她真希望自己也能有一位这样的姐姐。
“再会,黑兹尔·列维斯科。”女王说,“如果我们今晚都会战死……那么,我很高兴能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