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闻乐沉默了半天,回答道:“陆凭……是谁?”

打电话过来的陆淮:“……你大伯。”

闻乐:“哥,你怎么说得像他不是你大伯似的。”

陆淮:“他本来就不是。”

闻乐:“咳咳。行吧,咱们继续。什么叫越狱?”

不过话说起来……到目前为止,陆老爷子的大儿子确实没有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过,可以说是杳无音讯。连讨人厌的陆元熙和与陆老爷子想看两相厌的陆晴都出现在她面前过了,传说中被“流放”的那位大伯则一直没有露面。

没有短信,没有电话,没有信件……什么都没有,老宅里甚至不曾留存他的照片。陆凭仿佛是陆家的一个幽灵。

“不知道,我们其实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了。”陆淮说,“早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经因为非法进行人体实验被判进重型黑狱,按道理来说他会被关在那里直到他去世。”

但是他现在却成了第一个从海岸黑狱成功越狱的人。

海岸黑狱建立三十年,意欲逃跑的超过四十人,但其中三十二人被成功捕回监狱,三人死亡,四人失踪……即使你从黑狱成功越狱,你要面对的也是宽阔无比的大海。很少有人能跨越这道天然屏障重回陆地。

剩下的那唯一一位成功者,就是陆凭。

现在他对于特管局的意义又不一样了。特管局把他标成了短期内的第一目标,立下了不把他关回黑狱绝不罢休的Fg。

“挺厉害的。”闻乐说,“但是这关我什么事?”难道因为她是陆家人还有必须协助调查的义务?

“你知道他具体从事的是怎样的工作么。”陆淮无奈地说,“他从前是个异族研究机构的首脑,他主要的研究方向是异族基因和人类基因的完美结合……”

“但是他们在搜集异族标本的时候,捕捉到过和地球生物基因完全不同的非人物种。特管局虽然拿到过数据,但对这些陌生的数据也是一筹莫展,而陆凭本人也三缄其口,这才渐渐平淡下来的。”

闻乐:“……所以,他很有可能知道西加大陆的存在?”

陆淮:“是的。”

陆淮顿了顿,说:“陆凭绝对不会毫无理由地越狱。他肯定是有了什么新的目标。”

“我说过,他和那个林仲辉是老朋友。你失踪的时候他已经在黑狱里了,但是也不能排除他参与了这件事的可能性。”

“如果他的新目标和你有关,那么我认为——你还是早点做好暴露实力和海国背景的准备。”

真的和陆凭交起手来,对方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好。我明白了。”闻乐点点头,“其实我也想过规范这两个世界的流通和交流……”

无论是西加大陆再流落出一个安德似的大杀器,又或者地球人迫害西加大陆来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事。

《双界流通基本法》能在西加大陆流传,闻乐当然也会想办法让地球这方面的人签字。

……

特管局的某处交接点。

解归站在车旁,腰背倚靠着车门,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自己手中的打火机。

他很想给自己来一根烟。但是他车里还坐着一个身娇肉贵闻不得一丝烟味的贵公子。

贵公子摇下车窗,浅淡的眼眸转过来,无视他手里的打火机,问:“周琦还没到么?”正是一身西装的陆淮。

“没有。”解归忍不住咂嘴,“我说你一个文职干部,遇上这种处理高危人员的武斗派聚会为什么一定非跟来不可?”

陆淮淡淡瞥了他一眼:“免得你犯傻。”假的,当然是做陆南枝的内应。

解归一噎,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打电话催一催吧。”陆淮说。

解归:“你以为我不想?周琦小小年纪跟个苦行僧似的,连个手机都没有,只在他家的客厅里安了个座机。你说绝不绝?”

陆淮顿了顿,收回准备进口袋里摸手机的手:“道盟的新一任天才,有些特别之处也无可厚非。”

解归:“呵。我看周琦八成只想擦着约定时间的末尾露个面,然后把整个抓捕计划大包大揽过去——他们不是一直这么以除暴安良为己任么?”

陆淮不得不出声提醒他:“陆凭是从黑狱里逃出来的。”本来就是他们理亏。

要不是黑狱的看守人员死法过于诡异,他们也不会求助道盟。

好几个看守都是窒息而死的,只有颈间一道浅浅的本不该致死的淤痕,最后尸检结果表明,他们是活活吓死的。

……这就牵扯到玄幻的精神攻击,怎么说也得参考玄门的意见了。

解归耳朵一动,往街角的方向看了一眼:“诶,来了。”

只见穿着米色风衣的年轻男人一步一步地往他们走来,脸上带着凝重的神情。

解归和陆淮刚刚想开口和他打个招呼,陆淮才刚刚打开车门,就听见周琦抛出了个爆炸性消息:

“陆凭来到燕京了。”他说,“我的弟子迎面和他撞见了。”

陆淮:“……”

解归:“……哈?”他同情地拍了拍解归的肩膀,带了些哀戚地说,“那你那个弟子现在怎么样了?”

周琦:“他很机灵,毫发无伤,把人送上网约车就自己跑开了。”

解归:“……”他捂住了额头,说,“那现在怎么办?”天知道他们只是来开个交流会布、商量布置搜捕网络的,虽然他们知道陆凭可能会回到燕京,但是陆凭应该也清楚,回到这里几乎等于自投罗网……

他们还暗搓搓计划着跟踪搜索陆凭的踪迹,捉迷藏还没开始,对方就已经撞到脸上来了。

解归与陆淮面面相觑,最终由解归给已经准备好的同事们下令。

“人已经在燕京了。必须尽快找到他。”

“这是那辆网约车的车牌号,应该可以查到陆凭坐着车去了哪里。”周琦贴心地掏出一张便利贴来。

解归有些惊讶:“你这个弟子也太能干了吧?有前途啊。”

可惜了。这个倒是影子干的。许飞那时候心如擂鼓、手脚发软,自然没那个胆子去记录车牌号。

特管局的调查员很快给了解归答案,这个答案让在场的陆淮当场变了脸色。

“他在一座山庄停下了。”调查员说,“山庄名字叫做‘楠生’。”

……

闻乐一回家,就被晏菀和陆衡给揪住了。客厅地上摆放着一个行李箱,是陆爸爸陆妈妈想带走的东西,其他的甚至都不打算收拾,而晏菀拉着闻乐就不打算撒手了。

闻乐顺着晏菀的力道坐到沙发上,用眼神询问陆北楼,看见对方同样一脸懵逼的表情之后,默默叹了口气。

“爸,妈。”闻乐开口,“出了什么事了?”

陆家夫妇互相对望了一眼,晏菀无奈地开口说:“南枝,我们全家得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你爷爷也跟我们一起……我们只是暂时离开,很快就回来了。”

“就当是一场旅行吧。你们上次出去玩儿都没带上我们呢。”陆衡倒是很镇定,但语气里也捎带了一丝丝生硬,“这也算是个好机会啊。”

闻乐叹气,说:“是因为大伯越狱的事情吧。”

陆家夫妇:“……”

陆北楼:“……谁越狱了?”

闻乐扭头跟陆北楼咬耳朵:“我一会儿跟你解释。”安抚好他后继续跟父母交流信息,“我倒是可以理解陆凭这个人的危险性啦,但是我们是亲戚,又不是仇家,有必要还没见面就先躲起来吗?”

“你不明白,南枝。”陆衡坐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脸,“我们对于他来讲不是什么亲人,只是一群异类。”

“为什么?”闻乐刨根问底。

“因为你的奶奶、也就是我的母亲,她那一族的血统比较特殊……”陆衡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原本你奶奶那一族的后人都有着和普通人不一样的本领,但是到爸爸这一代失传了。你大伯对这种本领很感兴趣。”

陆衡回忆了一下,接着说:“没错,不是垂涎,他只是单纯地感兴趣……为了搞清楚这些秘密,他会不择手段,也不计较他或者我们会因此付出什么代价。”

“听起来怎么像个科学变态。”陆北楼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等等,难道他是——”

闻乐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海国血脉的特征在陆爸爸那一代失传,又在双胞胎这一代觉醒。如果说陆凭卷土重来,依旧对海国的血脉感兴趣的话,那双胞胎就得第一个遭殃。

陆北楼默默地瞥了一眼自己手指上戴着的素银戒指。

什么鬼。他是想长出尾巴来啊,还是想让自己的歌声变得更加魅惑啊?陆北楼腹诽道。

他的魔核都已经没了,他妹妹到目前为止打遍天下无敌手……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其实相当安全?

闻乐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点了点头:“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不用走了。”

晏菀有些忧心,还想说些什么,就只听见“叮”地一声——

坐在沙发上的黑发少女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柄一人高的三叉戟,柄部落地的时候隐隐发出兵戈的清鸣。

“如果只是怕他上门找麻烦的话,那不用怕。”闻乐眨了眨眼,蓝色眼睛中流淌着极光一般绚丽的色彩,“我保证他伤害不了咱们家的任何一个人。”

陆衡:“……”

晏菀:“……”

作为合格的女儿吹,陆爸爸和陆妈妈下意识想感动地把闻乐拉进怀里,说一些“女儿长大了”一类的温情脉脉又满含鼓励的话,但是他们意识到,如果自己这么做了,场面会变得更加古怪。

于是大家都沉默了一段时间。

闻乐:“?”

陆衡先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问闻乐说:“南枝啊……这个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三叉戟吗?自她到了海国起就自动出现的。于是她坦诚地摇头:“不知道。”

陆衡沉默了。

晏菀回过神来,脸色微妙地说:“南枝啊,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这个她可以回答。闻乐说:“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之前。”

绝了。陆衡捂脸,自家女儿这血脉觉醒得堪称猝不及防,在现在这个时候如果被发现了简直就是个靶子。

“南枝,爸爸知道你很厉害。但是那些人的手段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陆衡认真地直视着闻乐的眼睛,握着她的手,说,“你还没有长大,这不是你该承担的风险。即使你很强大,我们也不能随意将你置于险境。你明白吗?”

闻乐:“……”不是,我其实真的很能打的。

陆北楼叹了口气,扯了扯她的袖子,意思是“算了吧”。

就算闻乐是个绝世高手,她即使当场给陆家夫妇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他们也不会答应放闻乐出去对敌——毕竟她现在的壳子还是个高中学生。

闻乐开始认真思考起了把外貌直接调整为成年体态的可行性。

……

度假山庄。

山庄里的警卫都躺在了地上,生死不知。其他人四散逃走,偌大的山庄居然空了下来。

黑色长发的男人扶了扶眼镜,唇边还是挂着温文的笑容。

他抬起手,凝重的黑色雾气蔓延开来,将整面布满蔷薇的花墙侵蚀殆尽,花朵统统凋零,残缺的枝叶透着青灰的死气。

明月高挂,清辉淡淡地撒了下来,有一瞬间将他的发丝染成了白色。

男人低头,颇为爱惜地抚摸了一把自己手中提着的老旧皮箱,墨色的双眼流露出几丝缱绻和眷恋来。

他推开陆老夫人留下的那座城堡的侧门,抬头望了一眼蓝顶的塔楼——那曾经是属于他的塔楼。

咔哒。门被打开了。

穿行过沉寂的大厅,绕过一段走廊,他没有开灯,就这么走上了漆黑的木梯,拾级而上。

当走到一片挂着肖像的墙面时,男人停下了脚步,抬头,借着月光看清画布上那张纯净柔和的脸,那张脸似笑非笑,鬓边含苞待放的栀子几乎要在画布上绽放开。

男人伸出白皙到病态的手指,轻轻在上面摩挲了一下,触摸到一层浅浅的灰尘。

“我回来了。”他低声地说了一句,一如每个久未归家的游子。

可惜没有人应答他。

青年忽然敏锐地皱了皱眉,转身,果然一团纯黑色的火焰在他身后默默地燃烧了起来。

明明是跳跃着的火焰,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热度,一眼看去只觉一股扑面而来的浑浊与沉重。

“别忘了你要做的事。”

那团火焰出声,声线尤其低沉沙哑,如一个垂暮的老人。

青年无声地冷哼,细长的眼眸微微敛起,手心却罡风乍起,毫不留情地将那团火焰撕裂:

“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火焰只被那阵风吹散了片刻,马上又如鬼火一般聚拢成一团,再度开口:“我不是在蔑视你。”

“我只是不希望你让吾神失望。”

“如果失败了,你知道的,你我会面临怎样的结果。”

青年再度不耐地开口,眦目欲裂:“我可比你清楚!”

火焰不吭声了。

半晌,只有青年急促的呼吸在空荡的楼道间回荡。他的胸膛仿佛破旧的风箱,不断传出深沉的呼吸声。

“那我们……这就开始吧。”

男人冷静了下来,走上楼,将手提箱放置到桌面上,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两枚泛着幽光的晶体——一枚是幽紫色,一枚却是澄澈通透的海蓝色。

……

“你真的要去?”解归一边开着车,一边向后座的陆淮确定。

陆淮:“你已经问过我三次了。”

他虽然是文职,但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好吗。这种场合一看就是法师对决,最没有优势的应该是身手了得、擅用物理攻击的解归才对。

他身旁的周琦忽然开口,问解归:“你是不是从来没和他比试过?”

解归:“你怎么知道?”

周琦:“能从罗网之术手里来去自如,即使是我也没有自信心能做到。”

解归:“……”原来自己搭档这么厉害的吗?!

陆淮:“惭愧,我已经遇见过好几个视罗网为无物的人物了。”

周琦:“是人物,还是魔物?”

陆淮深深叹了口气:“魔物。”

周琦点点头:“果然如此。”

陆淮:“可是我们这次要对付的东西……大概比之前遇见的魔物都要棘手。”

周琦却恍惚间想起了某个夜晚,在一望无际的海上和某个不知名的怪物战斗的经历。他又想了那股深藏在深海的阴影中的、令人战栗的视线。

“……这还真说不准。”周琦面无表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