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安德收到那只扭动的骷髅手臂时,表情相当微妙。但是作为临时监护人和同居人,韩羽敏锐地读出了其中的含义:嫌弃。
不明显、但是切切实实存在的嫌弃。下一刻大概就是摆出嘲讽的微笑了——啊,果然,安德同他预料地一般,扭头笑着问好不容易被放了进来的解归:“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喜欢这个?”
“……”因为这不是中二标配吗。解归在心里喃喃道,但他没敢直接说出来。
“我再重复一遍。”由于韩羽找不到那条手臂的开关,所以这份礼物还是保持着扭动的姿态被送到安德手里的,安德对它的嫌弃溢于言表,“我是黑暗咒术师,擅长的是诅咒。我不是什么亡灵法师,也不喜欢施术让这些已经腐朽的东西再次活动起来——”
安德把那条胳膊扔回解归怀里,说:“放弃吧。如果不是出于某种原因,你现在身上应该起码沾染了五六种恶咒了。”
“再来烦我,我有的是方法——让你终身难忘。”安德加重了最后四个字,在警告对方的同时,蜜色双眼深处扫过淡淡的阴霾。他看上去优雅矜贵,但是带着肉眼可见的恶劣,怀揣满肚子坏水。
韩羽觉得对方到现在还没有发飙,真的算是奇迹。
于是韩羽叹了口气,同情地拍了拍解归的肩膀,轻咳了一声,凑到他耳边说:“你还是回去吧。”
说着,韩羽断了顿,用更轻的语调说道:“他最近迷上了棉花糖。你下回准备好棉花糖套装再来吧。记得别买水果味的,水果糖他已经快吃腻了。”
解归:“……”
棉、棉花糖?!
他眨了眨眼,表示自己明白了。
解归和安德告别(其实是他单方面跟安德说再见,安德扭头玩儿乌鸦完全没有理会他),跟在韩羽身后准备出门告辞,却在门口遇见了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少女。
来者脖子上扣着便携耳机,微卷的披肩发被高束成马尾,露出了纤细的脖颈。
湛蓝色的双眸扫了过来,眉头微微挑起。
“你是……南枝吧?”解归有些惊讶,“你来这儿做什么?”
闻乐眨了眨眼,上下打量了解归一遍,反问他:“解先生来这里做什么?”
解归还没有组织好语言,他身边的韩羽已经热情地开口道:“是陆小姐啊。来找安德的吗?他在房间里呢。”
喂喂,你刚才可是把我拦在门口盘问了整整十分钟才把我放进去啊!
解归被这赤裸裸的差别待遇给震惊了。
开玩笑。韩羽上回在疗养院亲眼见证了这位“陆小姐”的本事。在安德的口中,对方是个实力可以媲美神明的存在。最重要的是,闻乐是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可以各方面压制安德的存在啊!
“好,那我先进去,你们慢聊。”闻乐挥了挥手,穿过他们迈进了大门。
解归:“……”
韩羽:“诶,你她认识啊?”
解归:“……嗯,认识,但是不熟。”
韩羽低声说了句“难怪”,接着就打住了这个话题。虽说闻乐能全面压制安德,但是韩羽并不希望在这件事上解归能借闻乐的势来扭转局面,这对安德不大公平。
就这样吧。
……
闻乐走进安德的房间里时,一股深紫色的透明火焰就以一种扑面而来的形态企图包裹住她。
闻乐抽了抽嘴角,抬起指尖划了个圆。幽蓝的浪花在指尖绽放了一圈,把燃烧的火焰轻描淡写地劈开。
火焰屏障消散后,安德有些不耐和阴郁的脸清晰地显露出来:“你又想来做什么?”
很明显,安德现在的心情算不上好。倒不如说他一想起闻乐心情就好不起来——更别说是见到她本人。
闻乐妥协性地轻轻抬起双手:“我可不是来打架的。”
“那你来做什么?”安德拆开了一颗奶糖的糖纸,面无表情地把它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闻乐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瓶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一层浅浅的深紫色液体。
“来找你帮忙。”闻乐干脆地说,“我觉得你应该能搞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那股深沉的暗紫色吸引了安德。他略微提起一点兴致,伸手把那个小瓶子拿了起来,素白色的手掌和那抹暗沉的深紫色形成一种诡异而明显的对比。
半晌,安德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微笑。
“血咒?”安德把小小的瓶子来回摇晃,进一步打量它的色泽,紧接着颇为挑剔地说,“有趣。”
血吗?难怪上面缭绕的诅咒气息这么浓重。
血流淌渗透在人身体的每个部分,在黑暗咒术里尤其是不能随意使用的材料。
闻乐稍稍理解了一些,却见安德把玻璃瓶塞打开,倒了一滴深紫色的液体在洁白的桌面上,口中念了一句咒语,指尖蘸着水迹画出一个简洁的魔纹。魔纹明明是由液体画成,却在一瞬间凝固了,然后“嗖”地燃烧起幽蓝色的冥火。
“咒源还活着。”安德把瓶塞塞了回去,玻璃瓶被抛还给了闻乐。
闻乐接下玻璃瓶,轻轻叹了口气。
咒源还活着——也就是说被施加诅咒的载体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他/她身上流淌的血液已经都成了这种类似于毒药的东西。
……真是令人难以想象的生命力。
“和我们这边的手笔有些相似。”安德添了一句,双手抱胸,“但仅仅是相似罢了。至少黑暗议会里任何一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都不会将自己的‘作品’处理得这么粗糙。”
“足够进黑暗议会的水准么?”闻乐说,“那是挺难对付的。”
安德:“你一个海神在自说自话些什么东西。”
闻乐:“别误会,我是站在普通人的角度发言的。”
安德:“呵。虚伪。”
闻乐:“随你说吧。”
安德:“处理这玩意儿的时候别喊我。”
闻乐:“这我倒真的不能保证。”
安德眯起了眼,肩头的乌鸦“嘎嘎”尖啸了两声,黑影腾起,隐约露出恶魔真实的、狰狞的面貌。
“我付报酬。”闻乐似无所觉地拍了拍他空着的一侧肩膀,“三盒O牌豪华巧克力套装,怎么样?”
“……”安德抬起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六盒。”
“十盒。”闻乐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够有诚意了吧?”
十盒。安德在心里悄悄算了一下,韩羽这个月肯定不会松口给他买这么多的东西了。于是他愉悦地点了点头:
“成交。”
这种程度的咒术师,安德一只手就能辗死对方,换成海神本神估计只需要用一根小指头。但是海神既然为了以防万一选择合作,那安德也没有理由拒绝送上门来的交易。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认识解归的?”谈完正事,闻乐好奇地问了一句,“我看他还喊你‘老师’?你不会打算在地球收弟子吧?”
安德翻了个白眼:“他在意的是我写的那本书。”
“……”闻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里,她有些不可思议地开口,“你还写书?叫什么名字啊,我去看看?”
“一部自传而已。已经不写了。”安德理直气壮地说,“他们既然要封我的作品,那就封一辈子吧。”只是没有人和他一起谩骂他那个蠢驴一样的父亲了,这让他多少有些遗憾。
说起来新奇,安德的反叛在那座城堡里民众们眼中是大逆不道的事。转换了时空和背景之后,读者们给予的评判居然截然相反,对“公爵之子”的种种赞扬甚至比他在西加大陆里听到过的类似说法还要多、还要真实。
这里的人,在某种程度上是远远超越公爵城堡里那些愚民的。这大概就是没有信仰统治和血统制度带来的好处。
闻乐跟他要了电脑里的部分存稿,看完后,抽了抽嘴角说:“你这也写得太真实了吧?这样不行的,你不被查水表谁被查啊。”
安德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闻乐又翻了几页,居然不知不觉看了下去,抬起头来戳了戳安德:“诶,不如你写完吧。用西加大陆的通用语。我们海神殿在新贸易都有出版社,正愁没有主打作品呢。你有兴趣吗?”
安德:“……”
闻乐:“不删减。随意写。我们会对顾客进行分级的。”
安德:“……”
他怎么记得海神也是光明神系的来着?
“现在大家对黑暗魔法的认识太片面了。”闻乐说,“托深渊来者的福,所有人一想起黑暗魔法就会想起它们。”
黑暗魔法需要一些新的代表。
说真的,黑暗议会里有臭名昭著的变态,但光明教廷里也有伪善者,但大部分站在了某一领域顶点的都是看重大局的正经人。一样是人类为主的组织,光明教廷把分会开遍大陆的每一个角落,黑暗议会却被深渊和深渊来者抢走了所有的风头,而黑暗议会本身也对深渊来者感官不怎样——这大概很少人能够预料到。
安德,风评好坏掺半,外形条件优越,每次动作自带话题性。他本身就是一个好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