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人收拾好自己,按照原来的日程安排一起去西餐厅吃晚饭。闻乐心里挂着沉船那回事,因此吃地有些心不在焉。
她自认为掩饰地很好,至少潘雪珍从没看穿过,坐在她身旁的晏菀却身体微倾,秀美的眼睛关切地投视过来,温和地问:“怎么了,是不合胃口吗?”
“没有。”闻乐熟练地切下一块肉送进嘴里,勉强为自己的失神找了个理由,“这里的酱汁让我的舌头有点不舒服。”
“那你还吃。”晏菀略带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放下刀叉伸手把她面前的盘子拖到一边去。一旁的陆衡意会,低声吩咐倒酒的陪侍:“帮这位小姐再拿一份和我一样的过来吧。”
陆北楼推过身侧的一壶果汁给闻乐:“来,喝这个缓缓。”
闻乐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陆家人的反应会这么大,虽说有些哭笑不得,但是话已经说出口,只能顺水推舟把戏演下去了。
反倒是一旁的陆淮微微皱起了眉,扭头问服务生:“这份牛排酱汁里是不是放了黑松露?”
所有人俱是一愣,连服务生也有些惊讶,他犹豫了一会儿说:“这位大厨是从法国聘请来的,对我们餐厅的从前的餐品也进行了一定的改良。原本的酱汁配方里是没有松露的,但是现在……”
晏菀皱起了眉头,脸色难看了起来。她将手抚上闻乐的额头,见她没有发热,轻轻松了口气。随即面色不虞地说:“到底是有还是没有?我们南枝对松露过敏!既然配方改了,至少应该及时通知顾客吧?!”
原来的菜单上标注了配方,并没有松露这种东西。
“抱歉,真的非常抱歉。”服务生汗如雨下,“我这就帮您去后厨问清楚。”
陆淮的眉头皱了起来,问闻乐:“只是舌头不舒服吗?”
噫,这下闹大了。闻乐硬着头皮笑道:“我真的只是不喜欢它的味道。”
晏菀拉起她的手臂,在灯下仔细端详。刚松了口气,就看见闻乐的脖颈上爬上了一小片薄薄的红疹。
晏菀忍不住轻声低呼,陆衡凑过来看了一眼,也变了脸色。他们是记得南枝小时候的,只是贪嘴喝了几口松露茶,四肢都泛起了红疹不说,还呼吸困难、差点儿晕过去。
闻乐也觉得自己的脖子有些痒了,忍不住轻轻挠了挠,心想:没这么巧吧?
“乖,别挠。”晏菀按住她的手,陆北楼和陆淮也想离开了自己的位子往这儿凑,却被晏菀阻止,“散开,都围在一起楠枝会不舒服的。”
没过多久服务生就回来了,这回跟他一起来的还有穿着黑白西装的餐厅经理。他送来了几片抗过敏的常用药,鞠躬道歉:“非常抱歉。这都是我们的失误。餐厅已经将您一家今晚的消费全部免单,也愿意赔偿令媛后续的医疗费用以表歉意——”
陆北楼说话直接,脸色不是很好看:“我们家不稀罕你们那点赔偿。”
餐厅经理心里叫苦不迭,但是脸上还是挂着诚挚的歉意,再次躬身道:“真的非常抱歉。”
闻乐生平第一次过敏,感觉甚至有些好奇。但是她除了出了一小块薄薄的红疹,什么不良反应也没有。她吞了两片药,暗自运起了小小的治愈魔法,于是脖子上仅有的那一小片红色也很快褪了下去。
晏菀狠狠松了口气。
陆家人没有接受经理的道歉,但这顿饭也只能吃到这里了。
闻乐和晏菀、陆北楼走在前面,陆衡落在最后,给了陆淮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真的是南枝?”陆衡仍有些不可置信地问。
“……”陆淮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我早就说过她就是南枝了。”
陆衡怔愣了一会儿,望着闻乐的背影,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喃喃道:“完了。”
他等于是在南枝的面前直白地告诉南枝,要让一个和他们家毫无关系的人来顶替南枝的位置。
这么说虽然有些拗口……但是陆衡现在无比懊悔自己草率的决定。
那些话本来就应该在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以后再说的。只是他下午无意间撞见闻乐把那串玉珠往陆淮手里塞,神情坚定不受动摇,他这才发现一个事实。
闻乐镇定,不是因为早熟,而是因为她没有把希望压在陆家人身上,或者说假设里的亲人身上。
不是闻乐需要陆家,是陆家需要闻乐。
闻乐的行动变得难以预测起来,陆衡这才不得不将计划提前,或者说和盘托出——即使没有血缘,他的诚意也足够让闻乐有松口的可能。
但是陆衡心中觉得不可能的情况眼见着快要成为现实。她就是陆南枝。这么做的利弊就完全颠倒了过来。
看陆衡这么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陆淮皱眉:“您又跟南枝说了些什么?”
陆衡以极快的速度收回了遮在眼睛上的手,勉强在大儿子面前露出一个微笑,在那个苦涩的微笑里把过程全都告诉了陆淮。
陆淮:“……”
“我要去告诉妈。”陆淮沉默了半天,闷闷地吐出一句,却成功让陆衡变了脸色。
“告诉你妈?阿菀都这样了——”
“现在南枝回来了,妈只会一天比一天好。您别忘了,她这就是心病。”陆淮面无表情地说,“医生说了,妈也该适量发泄情绪。”
可不是发泄情绪吗。晏菀听说了肯定会大发雷霆。
陆衡不想被妻子制裁,只能在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强撑道:“有南枝在呢。阿菀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的。”
晏菀将宝贝女儿抱回窝里之后肯定是千般疼、万般爱,觉得那就是一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兔子,大点声尖叫都会吓到的那种。为了塑造一个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晏菀不能拿他怎么样。
“您说得有理。妈当然不会在南枝面前提起这件事,免得她伤心。但是只有您们两个人私下独处的时候……就要委屈您了。”
陆衡投降。问他想怎么办。
陆淮淡淡瞟过来一眼,面无表情。
因为他只知道陆衡完蛋了,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
某处海域之上。
一艘小型游艇在海面上停驻着,随着迎面而来的海浪微微摇晃。
船舱内亮着灯,沿着船壁整整齐齐码着一堆器械,一双素白的手在电脑键盘上不断敲击,每隔一会儿还要看一眼身侧昏暗的监控屏幕。
“怎么样,有发现吗?”戴着眼镜、面色苍白的女性手中键盘敲击声不停,对着耳机轻轻说道。
耳机那头传来海水搅动的声音。随着“噗嗤”一声,一个黑色的身影戳破海面,像是凌空从海中跃起,轻巧地落在甲板上。光照亮那道身影,是个穿着泳衣、赤裸着上身的男人。只见他背上的一道蝉翼似的虚影渐渐散去,皮肤上缠绕着一道道深青色的透明痕迹,在渐亮的灯光照射下散发着莹莹的淡光。
他在甲板上抄起洁白的毛巾随便擦了擦,赤着脚走进监控室里,于是戴着眼镜的女生就听见对方的回应从身后直接传了过来。
“还是什么都没有。”清秀的青年摇了摇头,皮肤上苍青色的纹路随着水珠的蒸发渐渐淡去。
女性将膝盖上的电脑放置到一边,仔仔细细检查起数据来:“这总不能是监测器故障了吧?”
青年仔细想了想,试探性地回答:“也许?”
“检测器显示,目标就在我们面前。”女人的神色突然郑重了起来,“我们却像隔着镜面一样,怎么也触摸不到它。”
“有人为术法改造的痕迹么?”
“暂时没有。不过,这点我们还得再找专业的来确定。”女人摇头,“本来我们也只是来探查情况的。既然没什么发现,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女人说着扭动某一处按钮,低声道:“这里是鸣海分局调查科三组。初步探查已经完毕,确认无目标踪迹,无追踪线索。”
“受到反馈。请原地待命,支援马上就到。”
青年叹了口气:“看来今晚咱们都得在这儿死磕了。”
“你就知足吧,分配给咱们的至少还是水上任务。”女人掐断通讯,快速整理着手中的数据,头也不回地答道,“你该感激上头没有因为你的一双翅膀把你编进应九真那组。”
青年一听,笑了:“我可不是禽类,不受他征招管辖。”他虽然能低空飞行,前提是在广阔的海域上。
“探察结界的人什么时候来?”
“快了。据说道盟正好有个年轻的高手路过,临时联系了一下。”女人看了看手表,“大概还有十五分钟左右——你能不能把衣服穿上?”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语气有些咬牙切齿。
青年很无辜:“反正一会儿还得脱嘛。”
女人:“……”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