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乐和周绵绵通了电话,大致解释了一番陆淮来找她的事。
周绵绵继怔愣之后,声音听起来比闻乐还要激动:“那不是很好吗?你找到自己的亲人了!”
“现在还没确定呢。”闻乐镇静地说。
“这还能有什么不确定的?他们不是认出了你小时候的照片吗?难道这个世界上还能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成。”周绵绵不以为然。闻乐又不长着一张大众脸,扎在人堆里人家一眼就能看见她。
闻乐沉默了一会儿,说:“他们想让我跟着一起回燕京。”
周绵绵:“……”
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闻乐成功让周绵绵沉默了。
周绵绵也很不能接受,自己和闻乐上同一所高中的美梦只做了一天,就像泡沫一样被戳破了。但她还是替闻乐高兴,并且这种高兴要远远超出这件事给她个人带来的失落。
闻乐很想开口安慰她,其实自己也不一定会去燕京定居。
……怎么说呢。闻乐已经很快就要满十六岁了,可以离开父母独自居住。她在这件事上表现得温和顺从,是因为还对亲人抱有某种期待。
但并不意味着她把这丝期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毕竟闻乐在那个家庭里已经缺席了十年,最糟糕的事闻乐几乎没有关于他们的任何记忆。即使努力和陆家人修补亲缘关系,最后的结果也很有可能不尽如人意。那么她八成也会和亲生父母主动提出独立。
周绵绵当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在短暂的沉默后,她很快重拾了活力和兴奋,扒拉着电话追着她问事情具体的来龙去脉了。
……
和周绵绵扯完皮,已经是上午十点左右。
早餐她是摇铃要了一份三明治,斜倚着小阳台解决的。期间陆淮来敲过一次门,确认她吃过早餐、在和朋友打电话后就体贴地退了出去。
但是午餐再不出房间吃就不大好了。
她敲开了陆淮的门,问对方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去酒店大堂的餐厅里就近吃顿午饭。陆淮当然不会不肯,关上门就和闻乐并肩往电梯走去。
闻乐手机在这时震动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向安时。
向安时:“闻乐,出事了!去搜寻沉船的那群人不见了!”
闻乐:“……?”
向安时有些着急,简略地跟她解释了一遍事情的原委:他的鉴定家朋友来了浦屏,带着助手和两个熟悉本地水域的渔民出海去确定那艘沉船的具体位置,一夜未归。
这种文物打捞的水下作业要持续不短的时间,因此他们这次去完全只是确定一下状况,不可能停留太久。但是他们的电话到现在也打不通,船上自带的无线电也没有通讯信号了。
闻乐:“……”不是,捞个文物也能把自己捞失踪?
“抱歉,我知道打电话给你也不能解决什么问题。但是——”
向安时冷静下来,声音略有些低沉,闻乐却也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你既然这么清楚沉船的位置,应该也是去过那里的——”
“那就是一片普通的海域。没什么特别的。”闻乐微微皱起了眉头,“你们通知搜救队了吗?”
“通知了。”向安时苦涩地说,“但是什么都没找到。”
“他们开去的那艘是我租来的小型游艇,上面自带的卫星定位系统也已经失效了。搜救队的回复是他们在那里什么都没发现。”
闻乐:“……”
闻乐的神色顿时一言难尽了起来。一旁的陆淮扭过头,用眼神询问她发生了什么。闻乐和陆淮对视一眼,轻轻摇头,向着电话那头回复道:“你先别急,再等等救援队的消息吧。这么几个大活人失踪,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向安时谢了她的安慰,有些失望地挂了电话——不是他想怪罪闻乐,他只是想获取更多信息。
即使闻乐给的是错误地点,或者鉴定家走错了地方,这会儿一群人也早该回到岸上了。
陆淮隐约听见了向安时的声音,闻乐就把沉船的事都告诉了他。
“我下午得出去一趟,晚饭之前回来。”闻乐收好手机,抬头跟陆淮交代了一声。
陆淮沉默了一会儿,用眼神询问她:你该不会是想出海管刚才的那个失踪事件吧?
闻乐:“……”
不得不说,陆淮的眼神实在是太犀利了。只是清清淡淡地一眼瞥过来,流丽剔透的目光就像高山上的冰雪,美则美矣,不近人情。
闻乐:“那个,我就是去看看……海上什么都没有,我也做不了什么,遇不到危险的。”
有人能在海上撂倒她那才真是见鬼了。
就常人的理解范围来说,救援队的回复是那里什么都没有,也就是排除危险的意思了。陆淮应该也找不到阻拦她的理由。
“你要出海?”陆淮的眉头轻轻皱起,“海上不安全。”
“可是今天的天气很好,不会出什么事。”闻乐一指明亮的窗户,阳光从窗外透出来,几乎照亮了她半边身子。
陆淮闻言,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慢条斯理地说:“可是你没有船。”
闻乐:“……我可以在码头租一条嘛。”
陆淮:“不行。我不放心。”
闻乐:“大哥——”
她下意识喊了句大哥来软化陆淮的态度。因为是央求,语气免不了有些软。却见对方指尖一颤,扭过脸说道:“不行。”
语气冷飕飕的,但是耳根处的红晕要是能遮住那就更有效果了。
闻乐双眼一眯,仿佛Get到了什么奇怪的点,伸手揪住陆淮的袖子——对方很重视自己的仪容,在出门前总会抚平自己袖口的每一丝褶皱,此刻却被闻乐扯住了倒也没有生气,但还是不肯把头扭回来。
“大哥?”
“大哥!”
“大哥……”
不需要什么多余的道具,也不需要周绵绵对着她撒娇时常用的带“~”的语气。闻乐只要一遍晃着陆淮的袖子,一边喊哥哥,陆淮自己也许注意不到,但闻乐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情绪的软化。
“……别叫了。”果然,在闻乐喊完第三声大哥之后,陆淮轻咳了一声,偏过头来弹了弹她的额头,有些无力地说,“我还以为你长大了,原来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闻乐:?
哦,他说的是偷偷吃糖那件事吗?小孩子馋嘴向来昏招百出,这也不光她一个人这样啊!
闻乐不以为然,陆淮看她那副模样,明白她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与其放任她再想出什么昏招来,倒不如自己下场兜着。
就如同他们小时候,陆淮虽然帮她暗度陈仓,但是每天规定她吃糖的数量。比如爸妈规定一颗,陆淮给两颗,附加条件是吃完必须刷牙。却没想到闻乐精得跟什么似的,跟陆爸爸也玩儿这一套,和双方都签订了保密条约的小骗子就这么获取了比陆北楼多出整整五倍的糖,还一颗都没有分给对方。
果不其然,如此一个月后,她蛀牙了。
想到过去,陆淮有些心塞。他又戳了戳闻乐的头,跟她说:“可以,但是我也要跟着你一起去。咱们看完就马上回来。”
不存在的。闻乐叹了口气,在心底摇摇头,说:“那还是算了吧。”
她只能找机会偷偷溜出去了,却提前打草惊蛇,不容易脱开身。只希望现在不知在何处的鉴定家能再多撑一会儿吧。
……
下午四点,陆淮接到了电话,出去接人。闻乐端着服务生递给她的冰淇淋蛋糕,坐在酒店大堂靠窗的位置一点一点地吃着。陆淮驾驶的还是昨天那辆租赁来的车。等那辆银白色的轿车再次驾驶到酒店门前时,最先从车上迈步下来的就不是陆淮了。
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穿着一身运动装,干脆利落地第一个从车里钻出来。其后是一对夫妇,装着得体,身姿挺拔。陆淮是最后出来的,把钥匙递给迎过来的保安人员,贴心地接过了女人手中的手提包。
他们的步子迈得有些快。闻乐将视线转移到盘子里,再挖起一勺蛋糕进嘴,口舌间榛子味的冰淇淋还没有完全融化,闻乐就不自觉抬头和一个视线撞上了。
那是个皮肤白皙到有些过分的少年,剪着短发,五官分明,面庞颇具轮廓感。眉目疏朗,顾盼神飞,散发出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两个人一对视,就不自觉愣了一愣:除去瞳色,两个人在眉眼间其实颇为相似。
少年一愣,迈步往闻乐的方向小跑过来,并且速度越来越快。闻乐起初还有些怔愣,直到对方跑到了面前,白皙的脸颊因为运动刷上了一层红晕——
少年:“南枝!”
人物身份确定——陆北楼。
闻乐眨了眨眼,看着对方喊完这一句后,眼中溢出的惊喜、犹豫、愧疚等等复杂的感情,拿多余的盘子也乘了一小块冰淇淋蛋糕,递到他手边问:
“你要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