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乔纳森站在岸上,闭着眼睛,集中精力,一瞬间领悟了江一向说的道理。“噢,说得对呀!我是一只尽善尽美的、没有局限的海鸥!”他真是欣喜若狂了。
“对!”江说,声音里充满了胜利的喜悦。
乔纳森睁眼一看。原来他单独和长者站在一个全然不同的岸上,这里树木一直长到水边,两个金色的太阳在头顶上空转动。
“你到底领悟了,”江说,“可你想要控制得好,还得下番功夫…
乔纳森愣住了。“咱们是在哪儿?”。
长者对于周围这片奇异的景象无动于衷,轻描淡写神地把这问题撇在一边。“显然我们是在某个星球上,有绿色的天空和两颗星星代替太阳。”
乔纳森高兴得叫了一声,这是他离开尘世以后发出的第一个声音。“成功了!”
“唔,乔,当然会成功。”江说,“只要你懂得自己在做什么,就一定会成功。再谈谈怎么控制吧…”
他们回来的时候,天已黑了。其他的海鸥盯着乔纳森,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敬畏的神情,因为他们都亲眼看见他先是生根似地在那个地方呆了那么久,又突然一下子不见影踪的。
他们的祝贺他勉强听了不到一分钟。“我是新来的!我才刚刚开始学!是我应该向你们学习!”
“乔,不见得吧,”站在近旁的苏利万说,“一万年里,我都没见过你这样不怕学习的海鸥。”鸥群安静下来,乔纳森感到很窘,不知所措。
“你要是愿意,我们可以先在时间上下功夫。”江说,“先学飞向过去和未来。然后你可以开始最困难、最有威力、也是最有趣的一课。你就可以开始往上飞,理解仁慈和爱的意义。”
一个月过去了,或者说好像觉得一个月过去了,乔纳森进步神速。过去从一般经验学,他的进步一向很快,现在作为长者的得意学生,他接受新思想的能力,就像一架羽毛做的流线型计算机。
终于有一天,江一去不返。他先是安安静静地和大家说着话,谆谆嘱咐大家要不断学习,不断实践,对于一切生活中尽善尽美的看不见的原则,要不断努力理解,理解得越深越好。他说着说着,浑身羽毛变得越来越亮,最后变得光辉夺目,谁也无法对他仰视。
“乔纳森,要继续在爱上面下功夫。”他说,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大家再睁眼看时,江已经不知去向了。
光阴荏苒,乔纳森发现自己不时思念他所离开的尘世。如果他过去能懂得现在所懂得的哪怕十分之一、百分之一,那么生活的意义该丰富多少倍啊!他站在沙滩上,沉入了遐想:在那里会不会也有那么一只海鸥,正在奋力冲破自身的局限,正在努力探索飞行的意义,看出飞行不光是为了从小船上弄点面包屑吃。“说不定,也会有那么一只海鸥因为对鸥群讲出了真理,结果成了弃儿。乔纳森越是进修他的仁慈学课程,越是努力去理解爱的本质,他就越想返回尘世。尽管他往日的生活十分孤苦,他却是天生的导师,而他表示爱的唯一方式,就是把他所了解到的真理、去告诉一只希望有机会亲自了解真理的海鸥。
现在已增长以思想的速度飞行、也乐于帮助其他海学习的苏利万。对乔纳森的想法表示怀疑。
“乔,过去你是个弃儿。你有什么理由认为,过去与你生法在一起的海鸥中间,有谁现在会听你的话呢?俗话说得好:飞得高,看得远。尘世里的那些海鸥,整天站在地上,嘎嘎叫着,你抢我夺。他们离天堂有千里远,可你却说要从他们所站的地方,向他们启示天堂!乔,他们连自己的翅膀梢都看不见呢!留在这儿吧!帮助那些新来到这里的海鸥,他们已经飞得这么高,很可以领会你说的一切了。”他沉默了片刻,又接着说,“要是当初江也回到他原来的世界去了呢?你能有今天吗?”
最后一点很有说服力,苏利万说的有道理。飞得高,看得远。
乔纳森留下了、跟那些新来的鸟儿一起飞行。他们都很聪明,进步很快。但不久他又老毛病发作。不由自主地想起:说不定尘世间也会有那么一、两只海鸥能够学习。如果他当弃儿那一天江就来教导他,那他现在的进步该有多大啊!
“苏利,我非回去不可,”最后他说,“你的学生们都学得不错。以后新来的要学习,他们都可以帮你一手了。”
苏利万叹了口气,但没再坚持,他只说了一句:“我一定会想念你的,乔纳森。”
“苏利,亏你说得出口!”乔纳森责备他说,“可别这么傻!我们每天要实践的都是什么呢?如果我们的友谊是建立在空间和时间之类的东西上,那么最后我们一旦征服了空间和时间,岂不也就破坏了我们之间的手足之情!可是我们一旦征服了空间,剩下的就是此地;我们一旦征服了时间,剩下的就是此刻。而在此地、此刻中,难道我们就不可能彼此见一两面吗?”
海鸥苏利万不禁噗嗤一笑。“你这个疯子,”他和蔼地说,“要是有谁能教导地上哪只海鸥看到一千英里以外,那就只有你乔纳森·利文斯顿了。”他眼望着沙滩说,“再见吧,乔,我的朋友。”
“再见,苏利万。我们会重新见面的。”说完这话,乔纳森的脑海里就浮现出这样的形象:一大群海鸥,在另一个时间的岸上。他早已从实践中懂得,他不是血肉之躯,而是关于自由和飞行的一个尽善尽美的观念,不受任何限制。
海鸥弗莱契·林德年纪还很轻,但他已经明白,没有哪只鸟儿曾经从自己群里受到过那么粗暴、那么不公正的待遇。
“我不在乎他们说些什么,”他愤愤地想,一边向远崖飞去,连视线都模糊了。“飞行应该有更大的意义,决不光是拍着翅膀盘旋,从一个地方飞到另一个地方。一只……一只…蚊子才那样呢!我只是闹着玩儿,绕着海鸥长者来了个桶式翻滚,结果成了弃儿!难道他们是瞎子?难道他们看不见?难道他们想不到,我们一旦真正学会了飞行,该有多光荣?”
“我不管他们想些什么、我要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飞行!要是他们把我当作叛逆赶出来,那我就要做一个真正的叛逆!我要让他们后悔……”
一个声音进入他的脑海,尽管十分柔和,但使他那么吃惊,不由得摇摇晃晃地在空中打了几个趔趄。
“不要怨恨他们,海鸥弗莱契。别的海鸥把你赶了出来,吃亏的是他们自己。总有一天他们会后悔的,总有一天他们会懂得你现在已经懂得的道理。宽恕他们吧,帮助他们提高认识。”
离他右侧翼梢一英寸的地方,有一只世界上最光亮的白海鸥,在毫不费劲地作滑翔飞行。连一根羽毛都不动。但几乎已是弗莱契的最高速度。
在这只年轻海鸥的内心,引起了片刻混乱。
“发生了什么事?我疯了吗?我死了吗?怎么回事?”
那个又低又平静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继续跟他说话,要求他回答。“海鸥弗莱契·林德,你想飞行吗?”
“是的,我想飞行!”
“弗莱契·林德,你想飞行有没有到这样的程度,以致能宽恕鸥群,努力学习,有朝一日再回到他们中间去,帮助他们提高认识?”
弗莱契不管多么伤心,多么有自尊心,但在这只威严的、有本领的海鸥面前,觉得不能说假话。
“我愿意,”他轻声说。
“那么,弗莱契,”那只晶莹的鸟儿对他说,声音非常和蔼,“咱们从水平飞行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