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时第一个念头是以为自己回到了死亡之地。在那里的几个星期当中,每天被尘土飞扬的狂风吹得眼睛流泪不止,我的幻象也曾有过同样的朦胧感。随后我发现自己身处室内,根本没有什么灰烬,只有一点模糊的感觉微微跳动,屋内的景象时而清晰,时而又变成朦胧一片,跟我后脑处的肿块抽痛的节奏非常一致。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能分辨出身体不同部位的疼痛来源,膝盖关节表面有擦伤,脑袋侧面发紧,肿胀的皮肤让每次脉搏跳动都变得抽痛不已。还有右前臂的剧痛最为严重,其他的痛感似乎都以之为中心。
“她醒了。”是佐伊的声音。
派珀缓缓向我走来,腿拐得厉害。
“你伤到腿了?”
“没有。”他指了指佐伊。她仍坐着没动,随着我的视力逐渐清晰,我看到她右边大腿上缠着绷带,鲜血正从里面渗出来,在白布上画出一个红色的笑脸。
“伤口很整齐,已经缝好了,很快就能复原。”她说。
“你的头感觉怎么样?”派珀问我。
我举起没受伤的左手摸了摸脑后肿块,摸起来感觉又硬又热,但手上并未沾染血迹,看来伤口没破。不过,当我试图举起另一条手臂,一阵剧痛从手腕迅速蔓延到全身,令我几乎要作呕。手腕已肿成平常两倍粗细,我试着移动手指,但它们并不听使唤。
“发生了什么?”
“你手腕断了。”派珀说道。
“不是这个。战斗最后结果如何?”
“我们正在新霍巴特城里。”他说。
“我们和主事人一起。”佐伊特别指出。
“这个可以待会儿再说,”派珀说道,“现在我们得在它肿得更厉害之前把骨头重新接上,然后用夹板固定住。”
“你一个人可做不来这些。”我说。
“你见到有医生在旁边了吗?”佐伊冲我们所在的房间挥了挥手。这房子很小,半明半暗,百叶窗已经被毁,破碎的窗棂在地板上投下参差的阴影。通往另一间房的门被烧光了,只剩下门枢旁边的一块木板。往门外望去,我看到一堆破椅子杂乱地放在一起。我正躺在一张床垫上,另一张床垫靠在对面墙边,旁边有一壶水。
佐伊从另一张垫子的床单上撕下一角,然后再把它撕成一条条的。这动静让我想起箭雨撕破空气的声音。我想要坐起来,手臂处的疼痛却再次蔓延。
在温德姆某个地方,或者无论他在哪里,扎克都在感受到同样的疼痛。当我们八九岁大时,有一次他在河边被碎玻璃割伤了脚。当时我正独自一人坐在门阶上,给防风草剥皮,剧痛突然传来。我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却什么都没发现,没有血迹,没有伤口,毫无来由的剧痛让我哭出声来,失手将蔬菜掉在地上。那一刻我还以为自己一定是被蜘蛛或者火蚁咬了,但当我哭着检查自己完好无损的脚,我忽然意识到,一定是扎克。很快他一瘸一拐地回到家,在泥地上留下红色的脚印。他的脚从脚背到脚后跟都被割开了,伤口如此之深,必须缝上。我瘸了好几天,而他瘸了好几个礼拜。
此刻,派珀削下一条椅子腿当夹板,佐伊在准备绷带,而知道扎克会感受到我的疼痛,那种感觉很欣慰。是因为我想让他受折磨,还是因为他会分享我的痛苦,进而理解它?可能两者都有。
佐伊将脚撑在桌子上,用力把我的胳膊拉直,我疼得忍不住哭出声来。派珀紧紧抱着我不让我动弹,我将头埋进他脖子里,不敢看佐伊正在做的事情。她开始动手后,派珀把我搂得更紧了,我几乎要挣断自己的胳膊。只听到一声骨头摩擦的声音。
然后就结束了。疼痛仍在持续,但骨头总算接好了。我全身瘫软在派珀胸前,感觉到自己的汗水浸湿了我俩的皮肤。
佐伊忙着把木头夹板牢牢绑到我手臂上。
“你需要保持手臂静止不动,如果可能的话要抬起来。”派珀说道,“佐伊小时候扭断了手腕,莎莉帮她固定好后,她不肯好好休息,结果伤得更严重了。”
“固定好以后,它还会继续疼很久吗?”
我问的是佐伊,但他们同时答道:“是的。”
“完工了。”佐伊说着将绷带牢牢绑住。
派珀把我放倒,我又躺了下来。他把一个毯子折了几折放在我胳膊下,将它垫高。他小心翼翼地移动我,就像有人用双手捧着一只蝴蝶。我记起当我们似乎败局已定时,他用飞刀指着我的姿势,对此我什么都没对他说。但我们都知道,那把指着我的匕首当中的温柔,并不比此刻的照料扶持要少。
“你应该休息了。”他说。
“告诉我后来发生了什么。”
“基本上你已经看到了全部,”佐伊说道,“主事人和他的手下在片刻之间就攻破了东门,在城里欧米茄人困惑了一阵,不过他们很快就搞明白了。跟我们作战的议会士兵明显寡不敌众。”
“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拒绝投降,”派珀说道,“大多数都被杀了。”
我并未意识到自己皱了皱眉头,直到佐伊翻着白眼说道:“别矫揉造作了,你自己也在战场上,挥着一把剑乱砍。当我们决定解放新霍巴特时,你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说得好像我能忘记一样。我仍能想起杀死那个人的感觉,剑锋刺入骨髓,他和孪生姐妹痛苦地尖叫,音调不同却都充满恐惧。
派珀继续说道:“有一些逃向北方去了,我们没有追赶。极少数在最后时刻投降了。我们还没有决定如何处置他们。”
“你说得好像由我们做主一样,”佐伊说道,“是主事人的士兵在看守他们。你真的以为他会问我们的意见吗?”
“虽然如此,我们还是做到了,”我说,“我们解放了新霍巴特。”
“至少,它现在由另一个议员统治。”佐伊说。
我又闭上双眼,或者说它们自己合上更为合适。我又变得神志不清起来。
“找到艾尔莎。”我想这样说,但嘴唇却不听使唤,紧接着我再次陷入昏迷。
我感到唇干舌燥,被各种充满烈焰的梦境纠缠不休。蒙蒙眬眬中,我听到附近传来主事人的说话声。
“她脱离生命危险了?”他问。
“如果你让她好好休息的话。”佐伊呵斥道。有人用布擦了擦我的脸,我转头将皮肤靠在上面,求得一丝凉爽。
“她脸色怎么那么差?”主事人继续问道。
烈焰再次升起,我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等我醒来时,主事人和派珀都不在,只有佐伊睡在我床垫旁边的地板上。我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但她绑绷带的腿上,原本鲜红色的血迹已经变干,成为黑色。
派珀进来的时候她醒了。他将床单撕碎,在我受伤的胳膊上绑了个吊带,我则趁机吃了一点他刚带来的面包。要站起来仍很不容易,绑住的胳膊疼痛难忍,导致我全身移动都很困难。我必须靠在派珀的肩头,跟着他和佐伊进到隔壁房间。除了那堆破椅子,整个房间空空荡荡的,是一个大厅,中间摆了一圈完整的椅子,主事人和莎莉、赞德、西蒙以及一个老妇人正在那等着。我以前没遇见过她,但认出了她的短发和驼背。在战役将结束时,是她在东门监视塔上升起了那面临时旗帜。
“她是琼,”派珀说,“是她领导了城内的起义。”
她看了一眼我的手臂,夹板从肘部的绷带里露出来。“我就不跟你握手了。”她说。
“这是主事人,你当然不会忘记。”佐伊言辞尖刻地说。
“如果她没有去找他,你们现在早就死了,或者被关进了水缸里。”莎莉说道。
“你骗了我们。”佐伊说。
“如果那晚我告诉你们我要去见他,你们是不会让我去的。那我们就不可能解放这座城市。”
“解放了吗?”佐伊反问,“反正我看到议会士兵仍在城门巡逻。”
“我告诉过你了,他们效忠于我而不是议会。”主事人说道,“而且如果不是他们,议会随时都能重新夺回新霍巴特。”
他跟其他人分开坐着,脸上有道伤口,正在愈合中。我对面的西蒙左臂打着吊带,嘴角有一片瘀伤。
“这是什么地方?”我环顾四周问道。这里太大了,不像是一户人家的房子。单独这个房间,都比艾尔莎收养院里孩子们的宿舍还要大。
“这里是税务所。”主事人说道。
“这对城里的士气可没什么帮助,”琼说道,“你选择驻扎在这里,而以前这里是议会让我们排着队交税的地方。还有,你把欧米茄旗帜降下去了。”
“至少这里以前是空的,”主事人说道,“他们想怎么样?把他们从自己房子里赶走,然后让我们驻扎进去?至于那面旗帜,你不能指望我的部队会乐意在欧米茄旗帜下日夜巡逻。毕竟,是他们解放了这座城市。”
“是我们一起解放了这里。”我纠正道,“如果我们没有发动攻击,你和你的士兵可不会来解放新霍巴特。”随后我转向琼问道:“我们留下那些警告时,从未指望过你们能做到如此地步。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之前藏下武器了吗?”
“有一些,但远远不够。”她说,“封闭城市之后那几周,他们搜查得非常彻底,发动了多次搜查和突袭,还发布悬赏,让人们对隐藏违禁品的行为进行举报。这基本上解除了我们的武装,更别说带来的恐慌了。”
“是南瓜给了我们灵感,”她继续说道,“你们已经想到利用食物来对抗他们了,我们只不过又做了一次。他们让我们负责给士兵做饭,这样信任可是够蠢的,尤其是在他们带走孩子之后。我甚至听到两个人的对话,那是孩子们被带走第二天,大门的换班结束之时。‘昨天的事之后,今晚会有麻烦吗?’其中一个人问刚刚结束值班的士兵。他的朋友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说道:‘怎么了?那又不是他们的孩子。’”
我看着主事人,他的脸上毫无表情。
“他们把十岁以下的小孩子都抓走了,”琼继续道,“他们把收养院洗劫一空,我还看到几个士兵把我邻居收养的孩子都拖走了,还又踢又骂。”她的脸色阴沉下来,“所以我们收到你的消息后,就准备行动。集市广场后面的路堤上有颠茄,墙边的沟渠里有毒芹。我们四个人在宵禁之后偷偷溜出去,收集这些毒药。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没办法给所有士兵下毒。第一批人在日落之后不久已经出现症状了,而下一批还没到食堂里来。有一部分人毒发身亡,更多的丧失了行动能力。很快他们就意识到我们干了些什么,在攻击开始时已经鞭打了三个厨子。如果你们没有像约定的那样按时攻击的话,这里可就糟糕了。”
这里已经够糟了,我脑海中想到中毒的士兵缓慢死去的情景。但是我没有权利为此评判琼。新霍巴特的百姓已经做了我们所要求的事,而且比我能想象到的还要成功。
琼转身面向主事人说道:“不过,我们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可不是为了到最后发现自己处在新占领军的统治下。”
主事人站起身来。“并不是只有你们才冒了风险。我为此已经放弃在议会的席位。我的士兵们冒着生命危险来保卫你们。我们抵达这里时,你们的欧米茄杂牌军正面临被屠杀的命运。如果你认为你们的兵力能够经受一次议会对新霍巴特的全力攻击,我邀请你接手这座城市的防御工作。在那之前,请知道感恩。”
“感恩?”佐伊怒叱。
“我对跟你们并肩作战并无丝毫兴趣,反过来你也一样。”他轻声说道,“我们都想阻止机器。我跟改造者和将军不一样,不希望你的人民受到伤害。我只想控制住局势,避免另一场类似大爆炸的灾难。”
“控制住局势,”我说道,“我们所有人最终都关进避难所里,这就是你的意思,不是吗?被关在劳作集中营里,让你们眼不见为净,更别说有我们自己的生活了。”
随着我提高嗓音,赞德又开始前后摇晃,双手捂在耳朵上。
主事人没有理他。“这将意味着安全和稳定,对欧米茄人和阿尔法人都一样,”他说,“而且,这比你的孪生哥哥筹划的结局要好得多。”
“这并非我们的选择,”派珀怒吼道,“我们不必在你和他或者将军之间选择……”
“我们这是在浪费时间,”莎莉打断道,“这对我们的形势可没什么帮助。我们一起战斗,如今我们赢了。这比我们预期的要好得多。我们使这座城市的人免于被关进水缸的噩运,但这仅仅是个开始。如果我们吵个不停,只能让议会的反攻更加容易。”她转向主事人问道:“你能指挥的军力有多少,又有多少人会一直忠诚于你?”
一个裹着破旧围巾的老年妇人如此问话,他或许感到很吃惊,但他没显露出来。
“如果要他们选的话,我敢说大概有一半的军队会追随我。”他说道,“改造者和将军都对机器太着迷了,他们低估了禁忌对大多数人的重要意义。自从关于机器的传言开始散播以来,一直都有逃兵来投靠我。不在这里的人中,大多数都集结在西部塞巴尔德湾的内陆地带。”
琼也站起身来。“我的人民对仍有士兵把守着围墙很不满意,不管他们自称为议会士兵还是别的什么人。如果让我们决定的话,我们会把围墙推倒。”
“那样会让这座城市在面临议会攻击时毫无防御,”派珀说道,“如果我们能利用它们来防守,围墙可以留着。但是,我想让欧米茄人也加入到巡逻当中。”
“对此我的士兵是不会容忍的,”主事人道,“要说服他们与议会为敌已经够艰难了,现在又要求他们直接与欧米茄人共事,这太过分了。而且,如果士兵们开始挑事寻衅,对我们双方都没有好处。”
“那就确保他们不要挑衅,”我说,“想想办法!”我站起来,但只能靠着椅子才能稳住身体。“草拟一个花名册,让欧米茄巡逻队能参与轮班。或者让你的人在围墙巡逻,我们的人把守大门。只需要想个办法!”
我迈步向前,离主事人近了些。“你有船吗?”
“你在说些什么?船能帮我们守住新霍巴特,阻止水缸计划吗?”
“我们在寻找方外之地,”我坦白道,“你说得没错,要在这里取胜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我们能做的只是互相残杀,那最后没有人会赢。但是,可能存在另一种选择,在另一个地方,形势可能完全不同。那个地方可以帮助我们,或者至少能提供一个确实的避难所。”
主事人说道:“此时此刻,改造者和将军正在集结军队,寻找打垮我们的最佳方案,接下来把哪些人关进水缸,寻求报复时要瞄准哪个定居地……他们肯定会这么做。如果你只关注扬帆远航,寻找方外之地,人们会认为这是一种背叛。”
大厅里沉默了许久,随后我说道:“我们通过暴力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拖延时间,除了更多死亡,根本无法带来能够持久的东西。我们打这场仗,是因为不得已而为之。但是,马上就会有阿尔法人为死在这里的人而哀悼,比以往更加强烈地憎恨我们,反对我们。我们做了不得不做的事,而且可能还会这么做。但这并不是答案。我们无法靠厮杀达到持久的和平。杀戮并不能做到这一点。”
“她说得没错,”派珀赞同道,“我们需要抓住这个机会,不仅要招募更多欧米茄人加入抵抗组织,还要重新寻找那两艘船。议会的关注点是在这里,并不在海岸线上。如果我们迅速行动,就能装备新的船只,往更北方推进,穿过冰川航道……”
“不要再这么干了,”西蒙打断道,“那些船已经没了。如果议会舰队没有击沉它们,冬季风暴也会将它们覆灭。我的侦察兵在无望角等待了足够长的时间,派珀。那两艘船毫无希望,在这样的寒冬是不可能的。你一直执迷于寻找方外之地的念头,只不过是在回避此时此刻真实的问题。”
派珀避过他对主事人说道:“四个多月以前,我们的两艘船航向西北方,如果他们回到自由岛时足够警觉,在登陆前侦察岛上的情况,没有直接驶入议会的包围圈,那他们将会航行到大陆上来。我们需要在无望角布置侦察兵。”
主事人使劲摇头。“谁的侦察兵?你有多余的士兵吗?要去无望角,不仅意味着要安全离开这里,还要穿过数百英里阿尔法人密集居住的区域。从这里到无望角,半途驻扎着一支议会卫戍部队,守卫的地域面积有半个温德姆城那么大。”
“那你会怎么做?”我问,“我们需要推动真正的变革,而不只是更多战斗。”
“我所说的就是真正的变革,”他说,“我们能真实实现的变革,而不是一些白日梦。现在我们有了资本跟议会谈判,可以利用这次胜利来推动议会的改革,挑战将军对议会的控制地位。议会里有另一些人会支持我。那将是一个由温和派掌控的新议会,对欧米茄人更加怜悯。我们将会维持禁忌,阻止水缸计划,将税收降到合理水平。你们要的不就是这些吗?”
“对欧米茄人更加怜悯,”派珀反唇相讥,“但仍然统治我们。合理的税收?我们为什么要给议会上交收成?在自由岛我们可不用交税。”
“自由岛已经不复存在了,”主事人说道,“再也不会有了。我不会投入更多人去不切实际地寻找方外之地。我来这里是为了阻止机器,重新让可靠的人来掌控议会,仅此而已。”
“可靠的人?”佐伊反问,“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你希望改造者和将军继续大权在握?如果没有我,形势将会一直如此。”
“我们不能浪费时间争论这些,”我说道,“我们要思考除了刀剑、战斗和流血之外的解决方案。如果那两艘船成功回到了大陆,我们需要在议会之前找到它们。还有,我们应该开始寻找议会一直在找的那些文件。”
“他们正是在找一些文件。”琼疲惫地笑了笑,说道。每个人都转头看着她。“过去几个月,新霍巴特所有的菜谱和情书都被没收了。集市上所有商人的门店也都被翻遍了。有人给他们提供线索说,烘焙店外埋了一些东西,于是那里的半条马路都被挖开了。”她的笑容逐渐消失。“我不应该发笑的,他们把几个人拷打得很惨,因为认定他们藏了什么东西。不过,他们已经找了好几个月,也发布了悬赏。如果人们在这样的艰难岁月里都没有把它们交出来以换取议会的黄金,你又怎么能找到它们呢?”
“我需要跟收养院的艾尔莎谈谈。还有,我需要看看那些水缸。我们得研究一下,将孩子们从里面弄出来是否安全。”
房间里一片沉默。
“怎么了?”我问,“你们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派珀站起身。“我会带你去看水缸,艾尔莎已经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