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沼泽中的营地,我梦见一片血海,像我之前幻象中水缸的水一样攀升,吞没了新霍巴特。艾尔莎在里面,沉没在红色潮水中。当被完全淹没之后,她睁开双眼望着我,嘴巴张开,里面冒出一串气泡。
我醒来时,还远未到午夜时分。派珀和佐伊正背靠背睡觉。佐伊面向着我,嘴巴微张,她睡梦中的面孔看起来要更年轻些,跟白天的暴躁易怒比起来,显得毫无戒备。派珀另一边睡着赞德。当晚莎莉正在值岗放哨,没有了她,赞德睡得很不安稳,每次翻身时,嘴里都冒出含糊不清的说话声。
我蹑手蹑脚走出帐篷,动作几乎和在南瓜地里时一样缓慢。在外面,降雪给熟睡的营地增添了另一层宁静的氛围。往西是营地通往外面的唯一通道,两边长满芦苇。在半途中有一个警卫岗,我知道莎莉正在那里放哨。再往外走,沼泽中还安置了更多岗哨。我离开营地,来到芦苇最茂密的地方,蹲下来试探冰层的厚度。我伸出一只脚踩了踩,冰面嘎吱作响,显然无法承受我的重量,因此我准备打破冰面,游到下一个长满芦苇的小岛上去,它离这里只有一百码远。不过,相比这点距离来说,寒冷可能是更大的威胁。
“如果你没淹死在里面,也会冻死的。”
一阵低语声传来,我大吃一惊,脚从冰上迅速收回,不得不仰身向后,才没掉进去。冰水寒冷刺骨,我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早就在想,你今晚是否会去找他。”莎莉说着从芦苇丝中走出来。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说,“我只是想走走,一个人静一静。”
她叹了口气。“你还没弄清楚,我根本没时间跟你打哑谜。你觉得我为什么会主动提出在最后几天值班站岗?自从你提出主事人的问题被否决后,我就一直在注意你。”
我不敢说话,避开莎莉的目光,弯下身去拧湿透的裤腿。
“你真的认为一个议员会帮助我们吗?”她说。
“他想要阻止水缸计划,”我说,“这一点我知道。”
“为了这,他肯拿起武器反对自己人,发起一场战争?”
她喘着气,压低声音说出“战争”这个词,听起来非常古怪。
我希望自己在回答她时,能有哪怕一丝确定的语气。“我认为他是个有原则的人,有自己的主见。但是他的原则跟我们的并不一致。他相信禁忌是不能打破的,他想要保护阿尔法人。”
“因为这就要去攻击议会,这中间可隔着一大步。而且,在我们攻击之前先泄密给他,这赌注下得实在不小。你今晚出门一趟,可能会让我们全军覆没。”
“我知道,”我说,“但我想不到别的办法。”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记起在幻象中看到的吞没新霍巴特的血海。“如果我们给他一个机会,如果我们去请求他,他可能会帮忙。”
“也许你是对的,”她说,“但是派珀和佐伊永远不会冒这个险。他们绝不会让你去的。”
“你就不能试着劝说他们吗?”
“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她说,“派珀和佐伊有自己的原则,西蒙也是。他们绝不会去向一个议员寻求帮助。”
我知道她说得没错。我缓缓吐出一口气,等着她叫来守卫或者派珀。我很清楚,我不会与莎莉为敌。而且,就算我能狠下心这么做,只要她一声喊叫,整个营地就会被惊醒,战士们都会过来抓我。
她往后退了两步。“我将一匹马拴在大红树的树根上,就在这条通道与下一个岸边湿地的交叉口外面。你必须沿着外围边缘走,才能避开哨兵。天亮时我这班岗就值完了,在那之前要把马还回来。”
我们对视了几秒钟。她脸上没有笑容,但略微点了点头。“抓紧时间。”她说。
“你自己的原则呢?”我忍不住问。
她耸耸肩。“如果我曾有过原则的话,那一定是太久以前的事,因为我已不记得了。”她的声音依旧低沉,“我从未见过主事人,对他的为人,他的信念并不了解,但我了解斗争和战役。如果像现在这样,我认为我们是赢不了这场仗的。”她挥手指着身后的营地,一排排帐篷被积雪压得沉了下去。“我们的人太少了,敌人数量太多了。我已经老了,卡丝,我并不害怕死亡,但我想让派珀和佐伊能活着,还有赞德。所以,我会做派珀不愿做的事。”
我伸出手去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她一把推开。
“抓紧时间。”她又说道。这是第一次,我从她的声音中听出恐惧之意。
天空的月牙几乎已不能再细,夜晚一片黑暗。为了避开外围的守卫,我只能牵着马穿过沼泽,在齐腰深的水中跋涉。当地面足够坚硬时,我飞身上马,裤子早湿透了,冻得我瑟瑟发抖。小雪仍在下,我希望它能够盖住我的足迹,如果有人发现我不见了,前来追我的话将无迹可寻。我往西走了老远,以和新霍巴特保持安全距离,黑暗和降雪联合起来跟我作对,让我无法找到那个溪谷。最后,我放弃巡视模糊的地平线,闭上双眼让意念搜索着主事人的位置。我聚精会神,想着在记忆中他的样子,他喷在我脖子上的呼吸,他命令佐伊和派珀退下时的喊叫声。
过了好几个钟头,我才找到那棵孤零零的云杉树。我逐渐接近溪谷入口,前进速度非常慢,一方面是因为夜黑难行,但还有别的原因。我有点踌躇不决,意识到在任何一刻,主事人的哨兵都可能发现我,长剑随时都会从夜色中刺来。自从逃离保管室之后,我一直在尽最大努力,避免被议会士兵再次抓住。而现在,我要主动送上门去了。我孤立无援,佐伊和派珀都在数英里之外的新霍巴特城另一边。跟他们一起同行了这么长时间,如今他们的缺席就像大雪一般,让整个世界变得陌生无比。
地面的雪越积越厚,我催马向前,择路通过。主事人曾向我保证,我作为人质对他没有利用价值,因为当下将军才是议会背后的主导力量。不过,他也有可能改变主意。抓住我并不能阻止水缸计划,但把我交给扎克,仍能给他带来一些筹码。我现在迈出的每一步,都可能会把自己带回保管室里,或者更糟。
那我是什么时候下定决心,驱使自己来到这里的呢?并不是我蹑手蹑脚离开帐篷中熟睡的佐伊、派珀和赞德的时候,甚至也不是我们决定解放新霍巴特的时候。这要追溯到很久以前,在自由岛大屠杀时期,或者在温德姆城下的水缸密室时,冥冥之中我救出了吉普,随后我们一同逃亡天涯。
或者更久之前,在扎克成功把我送走那天,额头的烙印仍是一个新鲜的伤口。那天我们第一次分开,从此踏上各自的人生道路,再也无法回头。扎克已经摆脱了我,就像丢弃自己以前的名字一样,他变成了改造者,变戏法似的搞出水缸计划,开始追逐他的黑暗狂想曲。而我所能做的,就是策马向前,走进越来越浓的夜色中,不惜一切代价来阻止他。
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大喊,眨眼之间,士兵们已从黑暗中涌出,各举长剑将我团团围住,我往任何方向迈前一步,都会被长剑贯身而过。
“我独自前来,”我大喊着举起双手,“我要见主事人。”
有人抓住马的缰绳,另一个人半拉半拽将我从马上拖了下来,腰带中的匕首也被扯掉了。一个士兵举起灯笼在我脸上照了照,检查我的烙印。“是个欧米茄人。”他说。他的脸离我如此之近,我都能看到他刮胡子时剃刀留下的胡楂。“外表上看不到什么变异,可能是那个先知。”他从上到下对我实行搜身,看有没有藏着其他武器,但双手停在了胸部。
“我不认为自己的乳房会对你上司造成威胁,你觉得呢?”我平静地说道。
他的一名同伴偷偷笑起来。那个家伙什么都没说,双手继续往下搜去,检查完我的手臂,然后蹲下来抚过我的双腿。
“退下去。”主事人忽然跑步出现在溪谷入口,喘着气说道。他的黑色外套上有个毛皮帽子,让人很难分清哪里是他的头发,哪里是帽子上的皮毛。
长剑立刻向下垂去。
“带她进来,”他说,“人手加倍守住边界,确保她只是一个人前来。”
他没有等我做出反应,直接转身往溪谷内走去。我跟在他后面,两边各有一个士兵护持,还有一个在后面牵着我的马。
我以为之前夜色已经够浓了,但我们越往下走,溪谷给我们披上另一层越黑暗的罩衣。帐篷搭在谷底,由两侧悬崖上的树木作为掩护。最大的帐篷外拴着一排战马,一边踢踏地面一边轻声嘶叫,士兵们手持灯笼,从我们身旁不断经过。
主事人掀开中央帐篷的门帘,大步走了进去。“退出去。”他命令道。士兵们迅速退回黑夜之中。
他虽然是在露营,但里面的摆设,跟我过去数月住过的临时营地,或者抵抗组织大部队在沼泽中安身的帐篷群完全不同。主事人的帐篷由白色厚帆布搭成,顶部很高,他完全能够站直。角落里的床上铺着羊毛毯,入口附近摆着桌椅。一盏油灯挂在帐篷中央的杆子上,在帆布上投下飘忽不定的阴影。
他把帽子推向脑后。“你在抵抗组织的同伙知道你来这里吗?”
我摇摇头。
“坐。”他说道。我站着没动。他坐了下来,往后靠在椅子上盯着我。“你一个人在外面跑很危险。难道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找你吗?”
“不用你假惺惺关心我,”我说,“我很清楚谁在找我,为什么要找我。但是,这是唯一的办法。你为什么要监视新霍巴特?”“跟你们的原因相同。你哥哥和将军对这个地方很感兴趣,这表示我也对这里产生了兴趣。”
他炯炯的目光注视着我,我努力保持镇定,不露出怯意。
“我就知道你会改变主意,”他继续道,“你为我带来了什么情报?”
“我并没改变主意,”我说,“我来是要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真的想阻止水缸计划,我需要你的士兵,和他们手中的长剑。我需要你的军队。”
这次他笑了。
“你什么都没给我,还来要求明知我不能给你的东西。”
“事实并非如此,”我说,“我有情报要告诉你。我们将会攻击新霍巴特。”
“那纯粹是送死。”他说着拿起一个罐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
“如果有你帮忙就不是送死,”我上前一步对他说,“我知道你有很多忠心的手下。如果我们并肩作战,我们会成功的。”
“一半以上的军队效忠于我,”他说,“你哥哥和将军太醉心于他们私下的计划了,跟普通大众都失去了联系。但是,我的手下对我忠心,并不意味着他们会为了欧米茄人的事业,与欧米茄人并肩作战。你要求得太多了,他们无法做到,我也一样。”
“我也不想跟你结盟,如同你不想帮我们一样。”我并非有意流露出厌恶的情绪,所以试着缓和一下口气,“你知道他们已经把孩子们都关进水缸了吗?”
“我对此并不感到奇怪,”他说,“从长远考虑,这一直是他们的策略。从源头阻止欧米茄人。你应该听听他们说话的口吻。如果从婴幼儿时期就把他们关进水缸里,‘消耗的资源最少’,将军这样对我说。我不认为他们进了水缸之后还能成长,这样一来,他们将永远是小孩子,消耗的营养少,还不占地方。”他说这话时露出厌恶的表情。
“你听到他们这样说,怎么会不想要阻止他们呢?”
“你在要求我发起一场战争,让军队内的不同派系自相残杀。”
“我在要求你阻止一场暴行。”
这话并不完全诚实。一场暴行无可避免。如果我们要解放新霍巴特,很多人都会在战斗中死去,他们的孪生兄弟姐妹也会丧命。我选择让这些人去死,来避免城内居民面临的在水缸中生不如死的无穷困境。在我印象中,作出任何决定似乎都难以两全。
“你想要情报,”我说,“你想要我的帮助,那我就告诉你,我们将在三天后新月之夜的子时进攻。”
现在一切都掌控在他手中。将这个讯息告诉他可能会让我们全军覆没,如果他决定背叛我的话。我想起告诉伦纳德水缸计划和避难所时,他是如何反应的。我们没有要求他帮忙,这并无必要。我们将消息透露给他,然后这个消息本身就变成了一种使命。我又想起吉普,他的目光如何透过水缸玻璃与我相遇。他什么也没说,但他神志清醒困在里面的事实,足以抵过一切请求。我知道有时承诺就在转瞬之间。
“傻子才会干出这样的事,”主事人说道,“就算我想要帮助你,也没有足够时间准备。新霍巴特的士兵效忠于将军,我得从遥远的北方召集我的人马。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一场永远不会成功的攻击。”
“我们别无选择,你也没有。你现在不能像没事人一样袖手旁观了。”
他举起双手。“时间太紧了。自由岛被攻陷后,你们还能召集什么样的军队?”
“再晚就来不及了,”我说,“你很清楚这一点。他们已经抓走了孩子们,很快其他人也在劫难逃。你将会置身事外,看着我们拼命。如果我们成功了,你将会很高兴,利用它来帮助你对抗扎克和将军的大计。如果我们失败了,你也将甩手不管。”
“如果你已经把我看得这么清楚,那你来到这里是希望达到什么目的呢?”
他面色苍白,手紧紧攥着高脚酒杯的长脚。“你为什么这么害怕我们?”我问,“当初你来找我时,我还希望你是因为动了恻隐之心,才想要阻止水缸计划。但事实上,你是因为恐惧。你说过你想保持对禁忌的禁令,但你害怕禁忌之物,其实就是害怕我们。我们是机器造就的惨剧,我们才是你恐惧的根源。但是,如果你不能跟我们并肩作战,就根本无法战胜机器。”
“你对我根本一无所知。”他说道,猛然将酒杯一把推开,里面的酒洒了出来。我看着血红的酒水顺着酒杯的长脚流淌到桌子上。
“我们对你做过什么吗?”
他一言不发盯着我看了许久。他腰上别着的刀鞘里有一把匕首,我不禁怀疑自己是否逼得他太过分了。他能在顷刻之间夺去我的小命,而且都不用费心收拾残局,士兵们会把我的尸体拖出去的。我预见到了这种可能性。但与我幻象中的其他画面相比,这又显得没那么要紧了。水缸已就绪,准备吞没整座新霍巴特城,我们想要解放这座城市,但却徒劳无功,只不过在城外多了一道鲜血洒就的圆环而已。
“我曾有个妻子,”主事人的说话声将我从沉思中惊醒,“我们很年轻时就结婚了,准备生一个孩子。”
“是两个。”我纠正道。
“随便你怎么说,”他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但并未面对我的目光,“那九个月里,我们看着杰玛的肚子越来越大。我离开军队,开始为一个议员效力,因为我不想经常离开家。我想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
“杰玛临盆时,先生出来的是阿尔法。她很漂亮,很完美。我抱着她,等着那个欧米茄出来。但它没能出来,卡在子宫里面了。”他停顿了片刻。“接生婆也在场,我们想尽了各种办法,但它的头是畸形的。”他低着头,嘴部扭曲,好像回忆是嘴里的一腔苦水。“接生婆认为,它可能有两个脑袋。无论如何,它没能生出来。”
“我妻子让我把医生叫来,将它从体内取出来,至少先保住孩子。但我做不到。我应该那么做的,我真是太蠢了。结果,我失去了她们两个。”
一开始我还以为他说的是两个孩子。至少他承认失去了自己的欧米茄孩子。但他继续说道:“先是我的女儿,然后是我妻子,在一天半时间内相继离开了我。另一个孩子卡在她体内死了,杰玛也越来越虚弱。她脸色苍白,高烧不退,烧得都糊涂了。在这期间,她一直追问我们女儿的情况。我不敢告诉她,我们可爱的女儿已经死了,裹得严严实实放在厨房的椅子上。”他抬起头看着我。“如果有人告诉你他不害怕欧米茄人,那一定是在撒谎。你们是大爆炸留给我们的诅咒。你们是无辜之人必须承受的负担。”
“你的儿子难道不是和你女儿一样无辜吗?”我质问道,“新霍巴特城里的孩子,他们难道就不无辜吗?”
“那个欧米茄婴儿杀了我的全家。”
“不是的,他死了,然后她们也死了。这对他们三个来说同样恐怖,同样残酷。当你妻子死去时,她的欧米茄兄弟也会死去,同样的,这也不是她的错。如果你将类似的悲剧作为痛恨所有欧米茄人的原因,那人们都会变成像扎克和将军一样,叫嚣着要将我们都关进水缸里。”
他就像根本没听见我说的话一般,继续说道:“我妻子死后,他们把欧米茄婴儿取了出来。是我要求的。”他又抬起头看向我。“我想亲眼看看它。”
“他是你儿子。”
“你认为那是我想看它的原因?”他缓缓摇了摇头。“我想亲眼看看是什么东西杀死了我妻子。它并没有两个脑袋,或者说,不算有两个脑袋。它生了一个巨大的头颅,上面有两张脸。”他表情扭曲,厌恶之色溢于言表。“我让接生婆把它处理掉,我可不想让它跟我妻子和女儿葬在一起。”
“他是你儿子。”我坚持道。
“你认为自己一直这么说,就能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什么吗?”
“你认为自己一直否认它,忽略它,就能改变这个现实吗?”
他猛地站起身来。“我无法帮助你们解放新霍巴特。就算我想帮忙,也没办法及时做到。”
“关于方舟和方外之地你知道多少?”我问道,“至少告诉我这个吧。”
“一无所知。”他回答得很干脆。我仔细端详他的表情,看不到一丝掩饰谎言的痕迹。“关于这方面的谈话总是在我踏进房间时戛然而止。他们并不会在议会厅里公开谈论这个话题。我曾听到过关于方舟的私下传闻。我知道这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但我并不了解整件事的全貌。我还知道这跟他们在新霍巴特寻找的东西有关。”
“如果我们能解放新霍巴特,我就能帮你找到答案。我们能找到方舟,进而改变这一切。”
“你相信自己说的话吗?”他问。
我站起身,推开帐篷的门帘。帆布上结了一层冰,变得又厚又重。
“你没办法改变发生在你妻子和孩子身上的事,”我说道,“但你能改变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你可以坐视不管,让水缸计划顺利实施,让扎克和将军找到他们在新霍巴特寻找的东西。或者,你可以改变这一切。”
他起身来到帐篷外,看着我沿溪谷往上走去。士兵们都转过身来看着我离开,我装作没有看见他们。
“我没办法帮助你。”他在我身后喊道。
“新月之夜子时。”我又说了一遍。我感觉这和在南瓜上刻消息一样毫无意义,荒谬绝伦。如果主事人去警告议会,那我们的进攻在开始之前就注定了失败的命运。但是,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所以我这么做了。我预见到新霍巴特的未来将血流成河,活下来的人都将面临被关进水缸的命运。我告诉主事人那六个字,因为这已是我能提供的全部。如果我想让阿尔法人意识到我们的人性,就不得不赌上一把,假设主事人内心深处还残存着一丝人性。
在溪谷入口处,一个哨兵牵着马还给我。一直等我骑到马背上,他才把匕首还给我,小心翼翼捏着刀锋递到我面前,以避免跟我的手接触。
我骑马穿过沼泽中杂乱的小路时,天已经快要亮了。我已筋疲力尽,为了避开西蒙布置在沼泽外围的哨兵,我骑马涉过结冰的水坑,马都冻得瑟瑟发抖。当我走上通往营地的最后那条路时,莎莉正等在那里。道路两旁都是深深的水坑。
“他会帮我们吗?”莎莉问道。
我摇摇头。“我们必须试一次。”我说着把缰绳递给她。
她没再说话。不过,当我偷偷溜进帐篷里,看到其他人都在熟睡一无所知时,我很欣慰莎莉知道我做了什么。如果我刚刚背叛了抵抗组织,至少莎莉和我在这件事上都难脱干系。我的背叛就是她的背叛,而我的希望也是她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