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离境,狮城天气逐日晴朗,阳光灼热。傍晚金黄色的光笼罩尘埃,直升机在螺旋轰鸣中落停离岛码头。
晚宴就在今日。
自上次裴今出席活动发生状况,这是第一次在公开场合露面。裴今从公司赶来,还穿着黑色套装,抓夹挽发。
文森特扣上外套中间的纽扣,一面迎上去,一面碎碎念:“记住我跟你说的话了吧,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发生那样的状况,你得时时刻刻跟着大小姐……”
话语让急转的螺旋桨吹散,顾淮聿越过文森特,把手递给从直升机上下来的裴今。
裴今只瞥了顾淮聿一眼,问:“媒体联络好了吧?我要赛银上头版头条。”
“放心,都安排好了。造型团队在那边待命……”电话接不停,文森特塞住耳朵接通接电话。
收线后,文森特汇报:“鹿梦作家已经到了,是否安排赛银与他合影?”
“不用上赶着。”
月牙悬上枝头,昼夜交替的蓝调仿佛垂下的幕布。穿过葳蕤茂盛的森林,道路的尽头赫然矗立一座庄严而现代的建筑。
红毯上媒体拥挤,闪光灯晃眼。
车没停,径直驶向停车的角落。
今晚人多杂乱,文森特劝说裴今一定要让小顾司机跟着。
“在这里等我。”裴今有顾虑,也正是因为顾虑改了主意,看着顾淮聿说,“还是要进去喝几杯香槟?”
文森特松了口气:“我先带他过去。”
裴今点了点下巴,跟着造型师去换礼服。回头瞥了顾淮聿一眼,他不置一词,好似任人摆布的棋子。
美术馆是裴今一手落成的,但管理权在太太手上。太太是重楼艺术基金会理事长,容许裴今任半个理事已是大度。
今次美术馆为C家策划了珠宝设计史展览,开幕之前的晚宴盛邀各界名流,已登上社交媒体的话题趋势。
大厅里飘散热带水果的香气,酒杯在交谈间轻碰出声,衣香鬓影。
赵乐儿喜欢在这种场合做焦点,尤其与泰利结婚后。裴今只行单影,百无聊赖地看着这对今晚的最佳couple。
不知何故,赵乐儿杯中的酒洒到了泰利身上,引起人群骚动。
泰利攥着手似乎隐忍着什么,对上裴今的视线有些尴尬。赵乐儿气定神闲地让人带他去换衣服。
裴今款款走过去,含笑问:“没事吧?”
“小事啦。”赵乐儿露出完美无缺的笑容,是竭力宣告自己拥有美满婚姻的女人才有的可怜样子。
看来赵乐儿和泰利嫌隙不浅,这么些天还没和好。
裴今顿时觉得这晚宴有趣了起来,点头说:“上次在基金会你还生气来着。”
赵乐儿脸色微变:“阿姐。”
裴今露出疑惑,低头贴赵乐儿面颊,轻声说:“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
赵乐儿放弃似的,闭眼说:“你说的,还作数吗?”
听这语气,裴今忽然有点心软。
“那是怎么回事。”裴今不自觉流露姊妹之间的关切。
赵乐儿唇角微动,勉强忍住情绪:“厌烦了吧,这种日子。他说要做自己。”
赵家的子女从小明争暗斗,可面对外人,又有着一致的掌控欲。裴今有点理解赵乐儿的心情,尤其这个关头。
“你呢,这样下去不累吗?”
半晌,赵乐儿说:“难道阿姐的字典里,有放手这个词吗?”
“乐儿,泰利想要休息下,是不舒服吧,你要不要过去看下?”黎真提着裙摆走了过来。
“让他休息吧。”赵乐儿说。
黎真是执政党秘书长的宝贝女儿,赵乐儿的同窗密友,每次见到裴今都会同仇敌忾讥讽一番。
眼下见着裴今,黎真打量一番,惊讶道:“姑爷没来吗?”
侍应生端着托盘从旁边经过,裴今取了一杯酒:“是啊,不像泰利和乐儿,如影随形。”
不待赵乐儿出声,黎真便作出懊恼的样子:“瞧我,忘性大,周家的医药问题闹很大,你都遭受牵连,这种场合当然不能一起露面了。”
不愿黎真破坏她们的谈判,赵乐儿和缓地说:“没有这回事,今晚阿姐带赛银来的。你知道《斗鱼》,阿姐是幕后推手……”
何时见赵乐儿向裴今低头,黎真暗自惊疑:“说起《斗鱼》,今儿你该和作家打过交道吧。”
裴今略微挑眉:“你是说裴今?”
黎真眼眸亮了:“是呀,你见过?”
裴今摇头,黎真失望地说:“有这么神秘,怎么连你也没见过。”
赵乐儿惊诧地转头:“你不会喜欢裴今吧……”
黎真憧憬地捧起手:“没有人不会喜欢的,看了《斗鱼》之后,我把作家全部小说都找来看了。你要是读了中文原版,也会为作家的魅力折服。”
裴今接腔:“可惜我中文不好。“
黎真哼了一声:“既然要做项目,你怎么可以连原作都不去了解,这么不尊重市场是做不长久的。”
看着裴今似笑非笑的模样,赵乐儿颇觉恼火:“别说了。”
裴今颇为受用,转移话题说:“鹿梦今晚来了——”
“鹿梦?!”黎真几乎条件反射般尖叫,“鹿梦怎么能和裴今相提并论,那就是个掉书袋的刻薄小人。”
不少人把鹿梦与裴今比较,两人的书迷常常吵得不可开交,是裴今的细节引人入胜,还是鹿梦揭露的问题深刻。到后来就变成网路骂战,尤其鹿梦在接受采访时公开评价,裴今的女性视角是一种模仿。言下之意,裴今不是女人,即便是,那也是在吃女性主义红利。
没想到黎真从《斗鱼》垂直入坑,已经变资深书迷,恨上鹿梦。
文森特穿过人群,前来汇报:“鹿梦愿意给时间谈话。”
“安排顶楼展厅。”
黎真夸张地说:“什么,你们要和鹿梦合作?”
赵乐儿提醒:“真真,不关你的事。”
“你没看见鹿梦今晚的样子,自以为是了不起的盖茨比,和影星勾勾搭搭,不过穷人乍富!”
见赵乐儿脸色难看,黎真小声咕哝:“我就喜欢裴今嘛,赵今儿只是项目制片,我,我还是站在你这边的。”
秘书长把女儿保护得太好,简直是个漂亮蠢货,只知道漫画小说。
赵乐儿挤出笑来:“那毕竟是我阿姐。”
见裴今放下玻璃杯离开,赵乐儿迈步跟上:“你开的条件,我会想办法。”
裴今故作惊讶:“啊?”
“南邦药业那件事,我答应你。”赵今儿咬了咬牙,“给泰利一个角色,看起来重要就好。”
原本只是试探,没想到赵乐儿肯答应。裴今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泰利对于赵乐儿的重要性。
赵乐儿说:“家里不希望泰利出镜,但是你可以办到的。”
裴今停下来看着赵今儿,作为阿姐该给予忠告,为了男人这么做不值当,可谁让他们是互相需要又彼此厌恶的一家人呢。
裴今说:“成交。”
听见四周低语,裴今抬头望去。
人群之中,顾淮聿一身宽领丝绒西服衬出宽肩窄腰。
他接过侍应生递去的香槟,不经意看来,从容而清冷,天生矜贵。
见人朝这边走来,裴今收敛视线,转身上楼。
顾淮聿穿过偌大的厅堂,一路有人侧目,打量。连沉浸纸片世界的黎真也过来打听那是谁。
“司机。”文森特不在意地说。
黎真兴奋吵嚷:“那么有型的司机……”
赵乐儿却是震惊,久久无言。
五英尺高的水磨石壁陇将长长的台阶变成甬道,喧嚣离得远了。
裴今站在尽头高处,听干净的脚步声应和心跳。
期待的身影从台阶转角出现,接着走上来,最后一步几近无声。
他们隔着一级台阶将将平视,顾淮聿拎起手里的酒杯:“还不错。”
裴今故作冷淡:“不用你跟着。”
“文森特说那个作家要求单独见你。”
顾淮聿走了上来,身形高出一截,在寂静空间里格外彰显量感。裴今不得不后退一步。
“那又怎样?”
“文森特和我打赌,你不会喜欢那个作家。要我跟着你。”
“或许你该多喝几杯香槟,找女孩子搭讪。”裴今打量着顾淮聿,好像只是随口的话,“这身很衬你。”
“你比较贵。”顾淮聿抿了口酒。
裴今以为听错,他绝不是言语冒犯的人:“什么?”
“大小姐的秘密该很值钱。”
地灯浅淡的光映着顾淮聿,清清冷冷,一点也不觉得这话市侩似的。
上回一别,他们没再谈论小说里的宿命,“裴今”这个名字代表过往,更是无从提及。
这的确是个重要的秘密,今晚黎真的反应就能说明。
裴今发笑:“合约里应该有保密条款。”
顾淮聿抬头作思忖状,目光回落在裴今上:“没有这条。”
这还是当初那个学长吗?他哪里缺过钱,叫她请客吃学校后巷的叻沙面,不过是借故宽慰她的乡愁。发现她零钱不够,甚至凑钱买一碗。
细心、温柔,从不会给人难堪的学长,竟然讹起钱来。
到底是有多缺钱?
裴今缓了缓心绪,说:“你想要多少?”
顾淮聿握着酒杯的手比划了一下:“大小姐以为呢。”
裴今眯起眼睛:“难不成,你欠债了。”
“没有啊,”顾淮聿颇有些无辜似的,“司机薪水好低的,狮城的物价……大小姐不了解吧。”
大有埋怨东家南邦药业不厚道的意思。
周家就没一件事做得妥当,可裴今一点不想在顾淮聿面前讨论,便松了口:“好了,回头我会让人把合同转成我私人的,你也可以从宿舍搬出来。”
“这倒是无妨。”
“随你。”裴今转身走向展厅。
视线随其身影而动,划过那纤细的蝴蝶骨,顾淮聿声音轻轻的:“我在这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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