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细雪还在飘落着,一脚一步深厚的脚印。
阿花就这样将段黎拉到了绣房,在门口已经围了一群丫头,看着阿花和段黎的身影,便站起身朝着她们挥着手。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段黎瞧着阿花一脸激动的模样,原地站定,打量似地看着她们。
“现在没人管着,当然是要找些乐子的!”阿花扬着笑,她问:“阿黎啊!你玩过打雪仗吗?”
看着对方意欲不明地笑,段黎竟有几分紧张,绷住身体,僵硬地摇头:“什么意思?”
可她没有等来一个答复而是冰冷的一团雪,她身体本能地闪开了,眼中闪过一瞬的狠厉,可是看着动手的是站在远处的阿珂,又怔愣了一会儿。
“阿黎!你没玩过打雪仗么?”阿花笑着弯腰去捡雪。
瞧着地上一道团状的痕迹,又望着阿花朝着地面上狗刨一般的动作,段黎似乎理解了一点。
北牧最不缺的是雪,可是寒冷的冬季于她而言是生死危机,和玩乐搭不上边。
倏地一下,好几个白色的雪团又再次朝着她砸来,段黎身形闪得很快,哪怕是好几个人笑闹着围攻着她一个,也最多不过于她衣角沾雪。
段黎看着对面人的动作,她也学着掏起一团雪,捏成球状,然后砸了出去。
“这就是打雪仗了啊!只有冬天才有的乐子!”阿花消瘦的身影在屋外奔跑着,红枣色的细绳在空中飘荡
她笑得灿烂。
“好。”段黎从未玩过如此新奇的游戏,觉得有趣,便也十分乐意地参与其中。
然而她的力度总归和她们平日不运动的人不一样,手劲大都很,一砸更是一个准,随后绣房门口便传出一阵接一阵地哀嚎。
“哎呦!”
“别砸了!啊!”
“好疼啊!轻点轻点!”
“阿黎!快住手啊!我脸都快被砸成包子了!”好在阿花的极力劝阻之下,段黎这才停下。
她躬着身子,双手埋在雪堆里,疑惑地探起头,问道:“怎么了?”
对方脸颊上突出了一块儿红,段黎虽然有些迟钝,但也意识到事情不对。
她似乎又搞砸了。
段黎心情从云层坠落,怏怏地低下头,“对不起。”
“你倒是不嫌冷!”阿花愤愤地冲过来将她拉了起来,拍掉了她身上的雪,摸着她的体温,分明手心都已经冻僵了,也不知照顾自己。
“我下手重了吗?”段黎看着她们一个个捂着脸惨痛哭嚎的模样,竟一时间怔住了,有些懊悔起来。
“怎么样?玩得高兴么?愿赌服输,我们可是求饶,你真是太厉害了!”阿花反笑着将段黎拽到一旁。
一群人便就坐着避风的长廊之下,深檀的檐角结着白色冰晶,这一闲下来,便更加的冷了。
细雪还在飘荡,时间地推移竟一点点埋没了她们的脚印,只是这高墙和院子里的石像就都遭了殃,都是雪花残余的痕迹。
“你们不生气?”段黎有些犹豫地说。
“生什么气?我们阿黎,练了武果真就是不一样了哈!”阿珂捂着脸上的红印,却乐呵地笑着,拍了拍她厚实坚硬的臂膀,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和之前相比,段黎确实变了许多,自从来到王府,身子也不再消瘦了,整个人都被段玉笙养得结结实实的,再加之每日的习武锻炼,身体呈现出线条的健康美感。
她口中呼出热气,锋锐的眉眼,淡然却藏着些许笑意。
“哎!你们来看看,我堆的雪人好不好看!”阿花在一旁叫嚷着,一眼望去,她的身前还摆着两个小雪人,一个像是只兔子,一个像是头老虎。
“像不像啊?阿黎?”阿花忽然拿着段黎打趣,眯起眼睛,意味不明地盯着她。
“你一定知道我说的像谁,对不对?”
段黎看着那只雪白的兔子,然后沉重地点了点头:“确实挺像,只不过……不及他。”
“哈哈哈哈!”谁知,阿花竟大笑起来,她飞奔似地凑了段黎的跟前,一脸揣测似地端详着她。
段黎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身体一绷,差点没有一拳挥到对方的脸上。
“你快来和我们说说吧!你和世子现在怎么样了?!”阿花耸了耸段黎的肩,期待的目光比阳光还要刺眼,激动拽着她的手,叫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说什么?”段黎疑惑地问。
阿花却有几分生气地鼓起脸:“我可是看见了!你们二人都手靠着手了!都……都那……么近了!”
她的声音拖得老长,双手比量着,眼睛瞪更是得老圆,段黎却歪着头,不解地道:“我只是怕他冷。”
其她人听着差点惊掉下巴,一双双惊愕万分的眼睛全都聚集在了段黎的身上
“什么啊?”阿花气得锤腿,更是恨铁不成钢“你是榆木脑袋吗?!”
段黎瞧着她一阵沉默。
“你才榆木脑袋!”阿珂一拳锤在了阿花的天灵盖上,急道:“你怎么这般轻浮啊?话本子都读哪里去了,很明显啊!这叫推推拉拉地纠缠!”
“拖拖拉拉地纠缠?”
阿珂郑重地点头:“自然是有情人都必然经历的,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阿花如遭雷击一般,一下子脑子如同便通明了,轻轻低语一声:“哦……原来如此。”
“总而言之,世子定是喜欢得不行!若换成其她人……那可就惨了!”阿珂边说边拧起眉头,轻啧了一声。
“哎!情爱这种东西真是说不清楚!就好像……”阿花忽地长叹一声,一副老人做派,她特意凑到了段黎的耳边,轻声细语道:“你可知那玉蓉也喜欢世子?”
段黎猛然一震,摇头。
“你居然不知道?这事可是人竟皆知!”阿花悄悄探头捂住嘴说:“不过你不用担心,世子不喜欢她,反而慢慢的还对她生厌,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阿花继续神秘地说道:“因为世子不喜欢如她那般……”
“嗯——哼!”突然阿珂惊咳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悄悄地扯了扯阿花的衣袖。
一时间闹哄着的众人也都安静下来了,段黎抬眸一看,只见玉蓉正玉立在眼前,不知何时到的。
“你拉着我什么?我还没说完呢!”阿花还不明所以地回头一看,看清来人的面容时,瞬间僵住了。
“你倒是也说与我听,为什么世子,会不喜欢我?”
声音如细雪飘扬,洋洋洒洒却生硬得很,玉蓉看着阿花,眼神比往日更冷,甚至带着一股怨气,长袍的衣袂荡漾着,她的姿态依旧万分端正。
“我……我……”阿花顿时便结巴了,站着也不是,僵坐着也不是,双手捏着自己的衣袖,低着头,不敢看她。
因为此刻玉蓉的神色难看得吓人,谁也不知她是何时到的,谁不敢想她听到了那句。
“怎么不继续说了啊?我也很想听听,你接下来的话。”玉蓉冷冷地看着众人,要叫人冻成冰块儿。
“对……对不起。”阿花和阿珂立刻垂头道歉,双眼紧盯着地面,不敢抬头看。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背后嚼人舌根!”
玉蓉没有搭理,她扫视了周围,眉头皱的更紧了:“你们还知道什么是规矩吗?看着这里像个什么样子!”
“你们还当我们是绣房掌事吗?”
“不敢,只是……我们也是问过世子的!”阿珂有些怯怯的回答。
“世子是允许的。”
“都给我跪下!规矩就是规矩!”玉蓉怒道,一双眼眸分外犀利。
“是。”阿花她们只好纷纷跪在地上。
“还有你,你近日跟在世子和郡主身边,便觉得我管不着你了吗?”
玉蓉又转眼看向一旁的段黎,瞧着她发髻上带着的玉莲发簪,眼神更加冷淡了。
段黎不再说什么,也跟着跪在了地上。
雪花飘舞,寒风凛凛,一群人被冻得打哆嗦。
玉蓉也没离开,也站在雪地里,于刺骨的寒风中一动未动。
“我……我们知错了。”阿花被冻得直打哆嗦,跪得都有些不稳,身子不停打着颤。
“错哪了?”
阿花抖着身体:“不……不该……在背后议论。”
“议论谁?”
“你。”
玉蓉高声呵道:“错!你们不该议论的是世子!”
“如若你们口中说的是真的,那就是无礼以下犯上!活该你们跪着!”
“为什么?”段黎抬头看她:“为什么不能碰?”
“假如是因为我碰了便得跪着,那我便不跪着了。”
说完,段黎又自顾自地站了起来,神色自若地顺带地理了理衣摆下的积雪。
她知道段玉笙爱干净,这些都是要注意的。
玉蓉不怒反笑:“看来,你是知错不改?”
“好啊!那今日我便替世子打到你跪着!”玉蓉冷冷地瞧着她,话音一落,便一计右腿扫来,满天尘雪飞扬,长袍在凛冬风寒中飘荡。
“你喜欢他?”段黎直白地问。
“我不能把他让给你。”不等对面对话,她又说。
段黎直接迎上前去,她早已不同往日里空有力气了,身形如影,步子一退,抬手便横挡住了。
“我若赢了,你便不能再与我抢了,除非……你可以打得过我。”段黎一掌扣在了她的左肩,将她分隔数米远,然后格外认真地道。
“大言不惭!好啊!我便要看看,你近月来,都学了些什么。”玉蓉虽挨了一掌,却也不服输,她的步履轻盈而有力,凛了段黎一眼,便就再次袭来。
她的手握成拳,劲道十足,直直地破开了风雪。
玉莲是有功底的。
段黎看得出来,无论是手法和力量的集中,都比常人熟练许多。
但是她不善用于拳,看玉莲的身形和力道当擅长于用匕首这类的小刀,论力气她比不过自己,论手法依旧如此,这让段黎觉得这多多少少有些会有些胜之不武。
“你可以拿刀。”段黎一拳将其身法通通破开,一击落于她的手肘,震得她手臂轻颤,右掌回收,左拳毫不犹豫地自腰间旋转前冲。振臂一挥,一股浩大雄厚的拳劲轰然击出。
玉蓉便就这般被震开了数米远。
“你在挑衅我吗?”玉蓉握着有些吃痛的手,皱着眉头,轻喘着气。
“因为为了公平,比拳,你打不过我。”段黎收了收拳,如实地回答
“你擅长的是刀,而我是枪,需要拿上家伙儿再比一次么?”
“你……”玉蓉心中气急,却又无力反驳,短短数月之久,就被眼前这个丫头给比过,她不服,无论是拳法还是其他,她咬了咬牙,虽然疼痛依旧,可脸上却面不改色。
“你真的不拿刀吗?”段黎只是好心地问她,若这般赢了,她总觉得有些心亏。
“哼!不用你来操心!”玉蓉冷哼一声,再次出拳而来。
段黎有几分无奈,两腿稳稳落于地面,她看着眼前人的动作,一眼便看出了破绽。
她太心急了,此乃是兵家大忌。
段黎一掌袭风而来,格挡开了她的拳,推着她身形朝身后倒去,再一掌,便要落于她的脖颈。
打晕她,是段黎此刻觉得最好的方法。
“住手!”
然后一道声音传来,段黎惊得全身一僵,双手也收了回来,两腿一并,直直地站在了原地。
玉蓉顺势扑倒在地有些狼狈起身行礼。
瞧见月白的衣带在视线中飘过。
“见过世子!世子安!”周边跪着的丫头们也来不及理直衣袖,连忙伏身叩拜,雪漫过半截身子,已经被冻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