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黎足足有三日没有瞧见过段桀月了,今日晨时一起,便能听见了外头此起彼伏的嘈杂声,就连玉蓉她也没有碰过几次面。
王府今日来都忙碌的很,段黎是段玉笙点过的人,从来没有和其他女婢一样操劳琐事。
“今日,你便跟着我。”
段黎像往常一样打算练枪,却看到段玉笙像是恭候多时一般在柳荫底下等着她。
她抬眸看着他,微微有些吃惊。
此刻的段玉笙竟有些陌生,他没有穿着往日里白雪皑皑的衣裳,而是一身玄黑色镀金的正装,高冠束发,可惜眉目如画,看上去倒不怎么威严,反而是一副意气风发的少年感。
“是。”段黎点头,静悄悄的跟在他的身后,能在左右,她的内心自然是欢喜的。
府中人很多,段黎瞧见了不少陌生的人,有达官显贵,富家小姐,各个皆是花枝招展,穿红戴绿,一看见段玉笙的人影,眼神便立刻贴了过来,抿着唇朝着他笑。
一双鞋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他,好似要将他看出个洞来,虽然段玉笙没有理会,可是她不喜欢那般灼热的视线,好似在觊觎她的东西,让她太阳穴直跳。
她都有些懊恼没有将长枪随身带着了。
“不必紧张,好好跟着我便是。”段玉笙以为她是没见过如此的场面而有些紧张,便好意提醒了一句,他先是朝着段王王妃二人行了行礼,然后才缓缓落座,段黎则乖乖站在他的身后。
她一动不动的站着,眼睛将周围扫视了一番,只见段王和王妃坐在正西方,一面祥和的朝着四周的宾客惬意聊着家常,喜庆的氛围将整个大堂包裹住,里头的人面色都比以往要红润。
在进入正堂时,她瞧见了屋门外累着大大小小的礼盒,有珠宝首饰,彩绸,礼饼,甚至还绑着一只鲜活跳脱的白雁,这些全都是二公子送来的,她不懂这些礼俗,但是心里却觉得,这二公子定然是看重郡主的。
在草原上,娶姑娘是送要牛羊的,虽然段玉笙什么也没给,但她也不觉得哪里有不妥,毕竟她已无父无母,自然不必讲这些礼数,可是不知怎么的,她的内心竟有些酸酸的。
或许是因为羡慕,段黎悄悄地看了段玉笙几眼,微微失落。
“感谢诸位小友来参加小女的定亲宴!”段楚玉的声音传来,四周边霎时安静下来,她的愈渐远离的思绪也被拉了回来。
他朝着众人举杯,周围的宾客也纷纷而起。
“恭喜段王爷!贺喜段王爷!”
众宾客也是喜气洋洋,朝着段楚玉敬酒,双方皆是一饮而尽,畅快淋漓。
郡主的婚事自然是该大操大办的,但是最近颇有些战事,两家商议在王府内举办一场订婚宴即可,待到真正出嫁时便大道至简,不再张扬,以免到时落人口舌。
“阿黎~”
不知何时,阿花竟悄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小声的在她耳边呢喃。
“一些小点心……平日可是吃不到的,我特意给你拿了些,别傻站了,偷偷吃点!”
段黎也不清楚阿花在她的手里塞了什么,黏黏的,感觉有些怪异,但是她不敢轻举妄动,因为生怕被段玉笙看见,惹得他生气。
“快吃啊!我帮你挡着呢!”阿花推耸了好几下,用着她瘦小的身子搁在中间,然后笑嘻嘻的朝着段玉笙请安。
段黎轻轻的朝段玉笙撇了一眼,瞧见他的目光落在远处,她小心翼翼的探出手,看了看手心,是两颗松子百合,她又观望了一会儿,然后才飞快的放了嘴里,尝起来是酸酸甜甜的。
是她未曾尝过的新鲜玩意儿。
段玉笙在一旁看破不说破,依旧十分惬意的端着酒杯品着茶水,心中只觉得好笑,他低着眸子用余光看着身后人,分明一张小脸都鼓起来了,还木楞的在掩耳盗铃,而阿花也自以为是的打着掩护,分明矮了人家一个头。
他就这样看着她们二人做完那些的小动作。
寻了个恰当的时机,段玉笙轻笑着唤了一声:“阿花啊……最近忙吗?”
段玉笙突如其来的一问叫阿花一愣,这话里话外她都感觉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不用想也知道这定然是个陷阱!
“回……回世子……挺……挺忙的。”阿花如临大敌一般顿时脸颊心虚的流汗,眼神飘忽不定得在心中思索自己犯过的错事。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看上去挺闲的嘛。”段玉笙一勾唇角朝着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阿花顿时更紧张了,她最怕瞧见自家世子这幅模样,对方总是给她有种被一眼看穿了恐惧感 ,于是乎便终于在他那目光注视之下败下阵来
她只想桃之夭夭:“奴……奴婢,这便去忙了!向世子告退!”
阿花飞快的行了一礼,然后便落荒而逃了,途中还不忘扯了扯段黎的衣袖,给她留下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段黎也意识到不对,立刻绷紧了身体,刻意避开了了段玉笙投来的眼神,双眼扫视着前方。
“阿黎,好吃吗?”
淡淡的语气却如醐醍灌顶,段黎瞬间便怔住了。
瞧见那副心虚无措的模样,段玉笙觉得更好笑了,他接着轻声细语道:“难道我这个世子很穷吗?连这点小点心都给不了你?还是说非得偷着吃才好吃?”
段黎立即摇头,不等他说些什么,她便自己先跪了下来,低着头,像是在认错。
尽管她并不知道自己又犯了哪一条规矩。
我有这么凶吗?
瞧见她那副慌张的模样,段玉笙都有些自我怀疑起来,他一向被称之为谦谦公子,怎么到她这里反倒像是个不讲理的严苛之人。
“起来吧!今日喜庆,便不罚你了。”
听见段玉笙不喜不怒的声音段黎算是松了口气,她缓缓起身,一双透彻明亮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他,像是要抓住他的每一分喜怒。
段玉笙便任由着她盯着自己,他不好酒,所有来向他敬酒的要么被他推脱了,要么就是以茶代酒,还有些想贴上来的莺莺燕燕,也都在段黎那柔和目光注视之下讪讪的离去。
果然,带着这丫头可以舒心了不少,段玉笙对此很满意。
“南平郡主到!”
一声高呵,段桀月缓步走来,她也不如往日般穿着清闲,一身大红色弹花暗纹锦服,繁琐的发髻,戴着以往所不喜的华贵金簪,以及……她那平和的笑。
不得不说,段桀月当真是个美人,一颦一笑间就能勾人心魂,却又透着一股让人举步为叹的清冷气息。
“儿臣见过父王,母后!”段桀月先是朝段王一礼,盈盈伏拜,随后朝着众人轻轻颔首示意。
“见过南平郡主!”众人也纷纷回礼,无一不敢多看一眼。
段黎身在其中,却微微的抬着眸看着她,正巧在她回眸之际互视了一眼,便就这般看着段桀月一步步走到了身旁,她坐在了段玉笙的一侧,举止优雅,周容有度,分明是个惹人怜爱的大家闺秀,和以往狠厉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盯着我做什么?还是这般没规矩!是又想受罚了吗?”
“几日不见,是否又懈怠了?”凌厉的声音传来,段黎立马偏过了头去,果然……还是个那个南平郡主,一点未变。
“二姐,都要嫁人了,怎么还一副凶了吧唧的模样?”一旁的段玉笙却开了口,因为此时他也不怕她会发作,外人在的情况下,他那暴躁的姐姐便是这世上最优雅温和的女人。
“你就惯会使唤我的丫头。”
“哼……”段桀月冷哼一声,语气中尽是凉薄:“我是出嫁,不是死了,想收拾你的时候照样可以来收拾你!”
“你最好给我悠着点,否则……”
“二姐教训的是。”段玉笙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语气听上去格外敷衍。
“现在人多眼杂,家里事岂能叫外人听了笑话?”
段桀月遂住了口:“……”
段黎依旧跪伏在地上,手脚贴着地面,逐渐蔓延出一股凉意,她用余光撇着两人一副平静无波的模样,总觉得下一刻便能掀起滔天巨浪。
话音落后,便是无寂的沉默。
直到这场宴会另一个人的到来,才将这僵硬的氛围打破。
面如净玉,目若朗星,那便是侍郎家的二公子。
他草草请了请安便朝着这边的方向径直走来,脸上的笑意像是要溢出来,一瞧见段桀月便移不开眼,好似一刻不能多等待。
“今日便不同二姐做衬了,先走一步,还望二姐不要怪罪!”段玉笙也不想在一旁碍事,他悠悠的起身,不等回应,便朝着一旁跪在地上的段黎道了句:“阿黎,咱们出去逛逛,这里闷得慌!”
说罢,段玉笙便踏步走了出去,当衣袍从眼前掠过,段黎连忙起身跟在一旁,回头撇了段桀月一眼,没有怒意,反倒是一股柔和的笑意。
她在对着那二公子笑。
原来冷若冰霜的她,也会有灿若星芒的一天。
这便是……喜欢吗?
“啊……”
段黎只顾歪着头朝着身后看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前的停顿,额头顿时便撞上了那结实的后背。
“既然这般好看,那何必还要和我出来?”
他依旧是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可段黎倒也不觉得吓人,反而于她眼里有几分可爱。
她发现,好看的人总是会做出一副责怪的模样吓唬人。
可是……生起起来的样子也是好看的。
“阿黎知错。”段黎立刻做出如往日般认错的模样,一样的神情,一样动作,如往日般一双眸子幽幽的盯着他。
“既然知错,那便给我在这待着!没得我的话,便不得动,知道吗?”
话虽显得严厉了些,可是段玉笙却朝着她笑,斑驳的碎影落在他那张春半桃花般的脸上,墨发像是染了层金丝。
眸若春水闪过一丝的狐的狡黠。
“是。”
段黎点头,就如同木桩一样站在原地,她侧着眼,目光稳稳的落在从一旁潇洒走过的段玉笙的身上。
她便就这样等着,却没有等到他来,而是先等来了麻烦。
她的眼神一直望着段玉笙走的方向,全然没有在意别个靠近的人。
“世子。”
段玉笙颇为惬意的走回了书房,只见玉蓉恭敬的立于门前。
“我要的东西呢?”瞧见她的那一刻,段玉笙神色一下子便清冷了几分。
“奴婢已经备好,请世子一阅。”玉蓉缓缓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红檀木盒,打开一看,是两支银白色玉莲形的簪子。
他知道段桀月向来喜爱这样的首饰,被段黎打碎之后便再未带过,便特地叫人打了两支,如今便也用的上。
段玉笙接起木盒便要走,却被玉蓉叫住:“奴婢斗胆!可问世子,这簪子是要赠与何人?”
她垂着头,甚至都不敢再看他一眼。
如她所料一般,段玉笙只是冷冷凝了她一眼:“放肆!本世子的事情何时轮到你来过问?”
“奴婢知错。”玉蓉便即刻跪地,垂着眼眸,一时间竟没了神色,她自然知道会是送给何人的,一支必然是给郡主,另一支……
是她最不愿想到的名字。
“下去吧!”说罢,段玉笙便没有再理会玉蓉,匆匆的从她一旁掠过,脑海中浮现着段黎吃瘪的模样便觉得好笑。
然而脸上的笑却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你脸上怎么回事?!谁干的?”当看到段黎的时候,他微微一愣,走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回来脸上就已是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了。
浑身脏兮兮像是一个泥猴。
他将眼前人打量了一番,凌乱的发丝粘着脸上,留着斑驳的血迹,还有些擦伤的痕迹,他顿时便有些怒了,谁会敢在王府里动他的人?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我可以动了么?”
段黎见他来,却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依旧端站着,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本世子问你话呢!有人打你了?”段玉笙难以置信的问。
段黎点了点头,杵了一下,没想到眼前人似乎有些生气了。
“你居然没打过?”段玉笙第一反应便是自己的人打架还打输了,以至于身上挂了不少彩,可是他却着实有些想不明白,哪号人物能将她揍成这幅模样。
怎么说,段黎也算是半个练家子。
“你说过的,我不能动。”段黎睁大着眼睛看着他。
“我听了你的话。”
“你为什么……还是生气?”她声音愈说愈弱。
段玉笙倒吸了一口凉气,扶额问:“所以你压根就没还手?”
段黎也没否认,只是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瞧着他那副有些恼怒的面容,她格外的不解,分明都是按他所说的做的,怎么会惹得他不快呢?
“这些日子叫你武功是为了什么?连自己都没保护好?别人揍你,难道你不会揍回去吗?”段玉笙又气又恼,险些被她痴傻一般的目光噎得说不出话来。
“可是你说过不能动的。”段黎依旧不解。
“那我有说你不能揍人吗?”段玉笙被气笑了“那我现在叫你去把揍你的人给揍一顿,你去不去?”
闻言,段黎没有过多犹豫,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应当没走远,我还能追上!”
话音一落,她便在段玉笙那惊愕的目光中起身,瘦小的身姿格外矫健,在那片刻的恍惚中,段黎就已经翻墙而去,身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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