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难眠

段玉笙拉着段黎便立马回到了书房,只见玉蓉早早地就立于屋门前,瞧着漠然的神色也不知等了所久,她身姿笔直,看见段玉笙缓缓行礼:“世子,时候不早,奴婢已为你准备好膳食。”

她地余光瞥向站在他身后的段黎,朝着她徐徐地道:“姑娘可随我去膳堂一块儿用食。”

“不必了!”

段玉笙只是轻瞥了玉蓉一眼,便带着段黎径直走进屋内:“她与我一块儿用膳即可,你再去置份碗筷便是!”

玉蓉微微一愣,却也没再多言,只是用着淡如清泓一般的眼神暗暗地看了他一眼,应了声:“是。”

走进屋内。

只见书案旁摆着一个束腰高花几,上面摆了无数个瓷碟,有色如玛瑙的东坡肉,有肉嫩而丰的胭脂鹅脯,有解腻的鲜花豆腐,金钱口菇汤,还有些藕粉桂花糖糕,凤梨酥,和杏仁饼。

“饿了吧,想吃什么便吃什么!”段玉笙浅浅一笑,撩起袖子,夹起一块儿肉便放在了段黎的碗里。

今日,她也算是大功臣,值得犒劳和嘉奖。

段黎早已习惯饥饿,但是看到面前这么多美食,也不由的两眼放光地咽了咽口水,她飞快是用手捏住那块儿肉就塞进了嘴里,大口是咀嚼着,肉汁嫩香,在舌尖久久回味。

“你……”段玉笙看着段黎的行举一时语噎,有些无奈地道:“你不知道用筷子吗?”

他举起手中的筷子,轻微地晃了晃,以示提醒。

段黎嚼着肉,朝着段玉笙看了过去,两眼却被段玉笙修长粉白的手给吸引了。

“嗯?”

她用手抓一块儿她认为最肥嫩的肉递到了段玉笙的嘴边,分明是误解了他的意思。

段玉笙下意识地避让,倒也不能说是非常嫌弃,只是不太习惯她时常逾矩的动作,当她是一番好意,无奈摆摆手:“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闻言,段黎表示疑惑地皱了皱眉,随即又将肉塞进自己的嘴里,嚼了嚼,这才露出满足的笑容。

在北牧,人们在秋冬时节爱吃烤肉,但这是贵族才可以随时享受的东西,而他们最多得一碗面沫汤,头一回儿吃肉,也不觉得油腻,抓起来便一块一块儿地往嘴里送,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手心干净与否。

“还是我来教你用吧!”瞧见段黎的模样,段玉笙也不指望她能自学成才,于是起身拿起一张干净的帕子擦着她的手,摩挲间,手心中黄茧硬得硌人,手背上还有擦伤的痕迹。

看到这,段玉笙也不由有些心疼,对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些默默懊恼,试探性地问道:“我捏你的时候,是不是很疼?”

“疼?我不怕疼。”段黎只是轻描淡写地笑着,抬着头近距离的盯着段玉笙,看着他乌黑的长发落在她的脸庞上,有些痒,但她笑得很开心。

听到如此回复,段玉笙也没再问,垂着眼眸也看不出是何神色,他只是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教着她怎么使用:“就像这样……”

在烛火地映照之下,段黎的脸庞多了一抹红色,她感受着段玉笙指尖的温度,甚至他地温吐的气息,起伏有度的胸膛。

段玉笙低头看了看她,只见她眼神迷离,嘴角下意识地上扬着,像是挂着一抹邪笑,只觉又恼又好笑。

“你自己试试。”

段玉笙松开手,轻咳一声,然后安安静静地坐了回去,撑起脑袋,沉默地看着她。

段黎一愣,似还没有从余温中反应过来,在段玉笙强烈注视的目光之下,她捏住了手中那两根细长跟个木头一样的东西,然后如同鱼叉般戳在了盛菜的琉璃盏上。

“啪!”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随后是段玉笙阴沉下的脸色。

瞧见段玉笙哗变的神色,段黎也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她缓缓地放下了筷子,两手从桌边耷拉下来,低着头,两眼游离着,心虚地不敢与他对视。

“哎……”段玉笙颇为无奈地发出一声举天长叹,难道草原上的人性格都是如此的放荡不羁?行为举止都如此的……随意吗?

“罢了罢了……”段玉笙瞧着她一副瘦小的身板,也不再奢求她能一时间学会,“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吧,估计也饿惨了。”

段玉笙索性不再进食,只是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看着段黎狼吞虎咽,望着她塞满食物的脸鼓起两个鼓包,满脸碎渣的模样,觉得好笑极了,“慢点……别噎着。”

段黎仿佛没听到他讲话一样,依旧自顾自地吃着,直到实在吃不下了,狠狠打了个饱嗝才算作罢。

段玉笙一边吩咐人收拾干净,一边又将段黎带去他院内的厢房,红笼高挂,莹莹灯火,家具摆饰应有尽有,也算废了他不少心思。

“从今往后,你便住这了!”段玉笙双手一撑,绕着屋内转了一圈,像是展示他的杰作。

“喜欢吗?”

段黎看着白纹纱帐轻掩的床,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里觉着这里至少比睡在干草上要好,应该没有蚊子叮咬,晚上定能有个安心觉,

“行。”段玉笙对段黎的反应表示满意,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重地道“天色也不早了,你也累了,便早些休息。”

“明日一早,我便叫玉蓉教授你王府的规矩,到时候可不能偷懒!”

“不然便罚你!”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段黎只是杵在原地,看着了他月光如瀑撒在他的墨发上,全身上下仿佛都在发着光……

她竟有几分无措起来。

是夜,风朗月清。

月光透过柔和似絮,轻均如绢的云间撒下了那素洁的光辉。

此时,府中静悄悄地,正陷入沉眠……

“吱——”一声细微的响动传出,段楚玉卧寝的屋门就被打开了一道细缝,黑暗中微弱的光芒只能看见一个瘦小身影穿了进去。

那个身影小心翼翼地越过了地上摆放的各种的家具,蹑手蹑脚的来到段玉笙的床头前。

撩开遮掩着的纱幔,只见段玉笙侧躺着,身上盖着薄薄的蚕丝被,长发撒在帛枕上,垂在肩前,胸前轻微起伏着,仿佛能听见呼吸声。

那个身影盯了老一会儿,然后缓缓伸出手,然而就在那一刹那间,段玉笙像是早就清醒了一般,飞快地腾起身,抽出了枕头间放着的匕首,一把将那个人扣在床上,用刀抵住了脖子。

将北牧人尽数收入府中,自然会难免遇到一些居心叵测之人,有人袭刺,早已在段玉笙的预料之中,只是他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

然后等段玉笙看清身下人的模样,却顿时大惊失色。

“阿黎?!”

“你这是要干什么?”段玉笙万万没想到偷偷潜入房间的是段黎,他拧起眉头,似在为段黎打搅他的休息表示恼火,又有些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她,她身上没有什么利器,只是单薄的穿着一件衣服。

段黎看上去也有些焦躁,忸怩着道:“我……我以为你会和我一起睡,我一直在等你,可是你没有来,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段黎垂着眼,长睫耷拉在眼底,水灵灵的眼睛似在倒吐苦水,她撅起唇,两手无措,看上去还有些委屈。

“男女授受不亲,我怎么可能和你睡?”段玉笙说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在用力,说话间,他已经慌忙起身,收拾着自身装束,将手中的匕首收到,然后远远坐到一旁。

“你……男女有别这种道理,难道你都不懂吗?没人教过你吗?”

段黎轻轻地摇头,唯一教导她的阿姐逝去之后,她便是一个人生活在草原上,她的力气比寻常人大,一般的壮年都比不过她,她靠着肉搏和比拼活在现在,只知道草原生存法则,而不知这些男女之间的规矩。

段玉笙忿忿地敲了敲的桌面,烛火跳动着,显得他洁白的脸蛋上浮现一层浅浅的红晕,他像是极力隐忍着一股怒气,说话间像是要将自己的牙咬碎。

“若是被别人瞧见了,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段玉笙再次重复一遍,按照往常谁有如此行径必然是要挨顿板子然后逐出王府的,可是看着眼前人,他头一次有了这种只能闷闷生气却无所作为的感觉。

“啊?”段黎坐起身,她看着段玉笙一副要捶手顿足的模样,以为他害羞了。

“不能一起睡吗?”段黎一副无辜的模样,她扰扰了脑袋,分明记得在草原上,夫妻都是睡在一起的。

她知道大东人和她们草原人不同,讲究端容仪表,可是阿姐从未告诉过她夫妻之间还有这些避讳,看来是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定是将自己的男人给吓着了!段黎开始自恼起来,恨不得敲一敲自己的榆木脑袋。

“当然不行!”段玉笙仿佛觉得自己脑袋充血,下一刻就能昏厥过去,他忽然间像是找到了北牧被称作蛮族的正当理由。

“哦……”段黎怏怏地垂着头,不由地撇撇嘴,心中忍不住腹诽着大东属实麻烦的规矩……

“那……那我走了……”段黎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合理之处,反而朝着段玉笙傻乎乎地一笑,随后便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哎!你要是出去可别被发现了!你不在乎,本世子可还要脸面呢!”段玉笙黑着脸连忙拦住了段黎,自己悄悄透过门缝往外瞧着。

若是被他人瞧见,不仅仅是他自己的名声,段黎的清誉可就真的说不清了

段黎却十分淡定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看到的,就像我来的时候,也没被人发现一样!”

瞧着段黎那一双秋水般平静的眼眸,看着她一副稳重的模样,段玉笙一时间竟无语凝噎。

“那你快走吧!”

段黎侧着身子,穿过门缝,然而她还是十分恋恋不舍地探回头来:“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一起睡觉?”

一向温润如玉,谦谦有礼的世子段玉笙,此刻,满脸阴沉的像朵雷云。

“滚……!”

是夜……寂静的空中,星茫闪过。

而有人却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