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苑四人飞船残骸沉没地点被海洋探测组发现之后,“郑和号”奉命在兴华岛稍事休整。
岛上的主人热情地把他们安排在一座线条明快、热带风味颇浓的招待所里。这座招待所在兴华岛的西边,面临大海,背靠公路,被一片枝丫交错、密茂壮观的麻枫桐包围着。白天,这里可以看到栖息在树上的许多美丽奇异的海鸟,夜晚,这里可以听到海浪拍岸的歌声。这儿简直就是一座最美妙的自然公园。
一清早,年轻人就簇拥着方雨田到海边上去看渔民捞梅花参。杨帆本想利用这个时间,继续修改她的博士论文,但她看来看去总好象缺点什么材料,自己很不满意。她一时写不下去,也跟方雨田走了。黄敬之觉得岛上空气特别清新,梢神大振,想在屋里读点书,就没有去。他在走廊上发现任思宏的房门虚掩着,便进去坐坐。
“你怎么不跟他们到海边去玩玩?”黄敬之看到任思宏埋在古书堆里,关心地问。
“难得有一段空闲的时间,我想把《 中国考古史》 尽快写出来。”任思宏把手上的一本线装书放到桌上。
黄敬之听到他提起《 中国考古史》 ,立刻用深邃的目光注视着他道:“对了,在通穗新港上船时,听你说过,关子古人是否看到过天苑四飞船的事,你已经发现了一点线索?”
“这是我在研究考古史时无意中发现的。”任思宏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笔记本,递给黄敬之,“经过初步研究之后,我做了笔记。有一些脱节的地方,还做了些推测、补充。请您给提提意见。”黄敬之接过笔记本,擦了擦眼镜片,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这是发生在远古时代的一件事。
夏天里的一个清晨,太阳刚刚升起。一个劳动生息在我国南方沿海的黎族部落里,有一个腰上裹着兽皮,光着上身的壮年男子,从一间极为简陋的竹屋里走出来,伸了一个懒腰,大口吸着清晨的新鲜空气,抬头仰望着天空。当这个壮年男子在东方的低空里,看到一轮弯眉似的新月的时候,他高兴地喃喃自语道:
“啊,新的月牙,又一个新的月牙出来了! ”
他急忙走回竹屋,从里面拿出了一把精心凿成的、锋利的石斧,走到竹屋外面山墙旁。在那儿,立着四根齐肩高的木桩。前三根木桩,每根上都有十二道深深的刻痕,在最后一根木桩上,还只有七道刻痕。那个壮年男子用左手扶生这第四根木桩,用右手拿着石斧,在原有的刻痕下面又深深地砍出一道新痕他数了一下刻痕,连这一道在内,已经有八道了。这时,又有几个青年人走过来。他对他们说:
“从冬天天最短的那个月算起,现在己经是第八个月牙了! 啊,咱们得告诉大家准备收获庄稼呀。”
一个青年人说道:
“是啊,历伯说得对。这已经是第四根木桩上的月份了,我们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年多啦,但哪一年的庄稼长得也没有今年的好啊,可得好好收获。”
原来,这位壮年男子是这个部落里的酋长。按照惯例,掌管年份、时节以及记忆部落里的大事,都是他的任务。所以人们称他为“历伯”。这个部落当时还没有自己的文字,一切需要记忆的事情,都是靠历伯的木刻和结绳完成的。木刻、结绳记事的方法,要比单靠口耳相传好得多了。
当历伯刻完木桩后,又象往常那样,再抬头看一看那刚升起的新月的时候,他惊异地发现,在东北方向的天空里,有颗十分明亮的星星挂在半空。它显然不是那颗橙黄色的启明晨星,因为启明晨星没有它这么亮,也没有这么白。再说,象历伯这样眼力好的人,甚至看到这颗亮星竟然象月亮那样有明显的缺!它在天空里向西南方走得还很快哩!
历伯当酋长以来,还从来不曾见到过天空中出现这么明亮的星星呢,甚至从老人那里,也没有听说过这类事情,他迅速回到住处,拿出根绳子,在上面打了一个结,挂了起来。从此以后,他每天观察天象时,都要看看这颗最亮的星星有没有出来。
时间飞逝着。历伯竹屋山墙旁的木桩已经不是四根,而是十六根了!在这一年的秋天,庄稼长得特别好。历伯感到自己年迈体衰,坚决要让位。部落里的人再三劝阻不成,已商定在今晚推举新酋长。傍晚,人们聚集在村边的一个小山岗上,围坐在一堆篝火旁。老酋长坐在当中,身前放着块木板,木板上画着一只猛兽。这猛兽头上生着两只角,耳上长着硬如剑戟的硬毛,凶猛得很。这就是象征他们部族的“图腾”。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颗十分明亮的星带着耀眼的青白色从东北方缓缓升起,慢慢穿过长空,向南方的大海里落下去。
历伯摆摆手,示意大家静下来。人群安静了,他恳切而又真诚地向大家说:
“我钉了一个又一个木桩,自己的年龄长了一岁又一岁。我年迈啦,身体也不行啦,还是另外推选一位新酋长吧。前些时候和大家说啦,今天晚上让大家聚到这里来,就是要推举一位比我年轻的,有能力的新酋长。”
山岗上鸦雀无声。这位老酋长看了看坐在斜对面的一个壮年,接着讲道:
“我要向你们推荐一位新的酋长,这就是我们的农叔。他精力充沛,身强力壮。他能说、会刻、识数,是我们部落里最有学问的人。他是一个种庄稼的好手,又懂节令,还善于打猎。我看他当酋长是很合适的。不知各位父老、兄弟、姐妹、子弟有什么意见,请提出来。”
在场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着,男女老少都表示赞成老酋长历伯的意见。
历伯说完,大家都站起来欢呼着,把农叔簇拥到老酋长附近。老酋长拿起那块画着猛兽的图腾,迈着蹒跚的步子,把它郑重其事地交给了农叔。农叔接下了这块图腾,向老酋长,向周围的人们作揖行札。
老酋长对新酋长语重心长地说:“今后,历法就交给你管了!”
新酋长推举出来了,人们欢乐地跳起了庆贺的舞蹈。
那颗走得很快的亮星又出现了。不一会,人们发现,那颗星越来越大,越来越耀眼,瞬即象一团火球,把夜空照得通明。它划破长空,向西边大海冲了下去。
部落里的人惊慌了,向四面散去。
为了永远记着这件事,农叔找出那根记着十二年前亮星出现的绳子来。现在,这根绳子上除了有一个表示亮星出现的大结外,还有历伯逐年加上去的十二个小结。这每一个小结代表一年,也就是说亮星出现了十二年。这会儿,农叔又在那根绳上依次打了两个大结,头一个结表示那颖亮星的陨落,后一个结表示他在这一天被推选为新酋长。
过了几个月之后,有本族外部落人到农叔部落里来,顺便谈起在几个月以前,他们部落里有人在南方大海里的一个小岛上,看到有一颗亮星落入西边海中,在西海上象一条船一样漂浮着。他们甚至看到了有几个神仙从里面出来!傍晚,在海岸上,还能看得到从这条船上射出耀眼的光芒,最亮的时候,连日月之光都显得暗淡了。
农叔听到这个消息,马上把那根已经打了三个大结,十二个小结的绳子拿出来,在下面又打了一个新的大结。
又过了几个月,农叔部落的五个姑娘要嫁到北边黎族的另一个部落里去。临行前,农叔拿出一根绳子,照着那根旧绳子的样子,打了一个大结,十二个小结,接着又打了三个大结。他把这条打了结的新绳子交给了要出嫁的姑娘们,并对她们说:
“你们要牢牢记住这件事,把这个消息带到你们丈夫的部落里。”
姑娘们谢了自己的酋长,踏上了去北方的艰辛路程,把消息带到了她们丈夫部落里。后来,这消息又传到更北面的部落里,亮星落海的事就这样一步一步、一年一年地在黎族人的各个部落之间传播开来。后来,甚至远在长江流域的黎族部落也都知道了这件事。
十几年之后,长江洪水暴涨,淹没了许多黎族人的村落。有一位黎族老人被洪水冲走了。只是因为他捞到了一棵树桩,才幸免于死。他被冲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位好心的炎黄族壮年酋长,把他搭救起来,收留了。
在一间简陋的茅屋外面,这位壮年酋长穿着粗布衣裳,正在和黎族老人谈心。黎族老人很感激他,从自己身上掏出一根有四个大结、十二个小结的绳子:
“这是十七年前的事了…… ”
这位壮年酋长掐指算了一下,自言自语道:
“十七年前正好是帝尧登位三十年啊。”
那黎族老人接着把这个故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农叔就任酋长的那一年,有一条巨船从天上落到西海,在海上漂浮着。晚上,船上灯火齐明,忽明忽暗。亮的时候,连日月也变得暗淡无光了。这条巨船在天上已经绕行了十二年,落水之后还有人看到仙人从里面出来呢。”
酋长听了很感兴趣,摆摆手关照手下的人道:
“带他吃饭去吧!”
黎族老人走后,酋长把管史料的老头找来,要他把这件事记载下来。当时,居住在中原的炎黄族文化比较发达,已经有了自己的陶器文字,它是一种比甲骨文还要早得多的原始文字。因此,在他们的部落里,已经有专人做文字记载工作。
不一会,那个管史料的老头找来一只大陶罐的陶坯,用石刀在上面熟练地刻写着,把刚刚听到的飞船落海的故事记载在陶坯上。写完,这个陶坯被送到窑上干燥、烧制。
公元281年,也就是西晋武帝年间,汲郡有一个叫不凖的人,在盗挖战国魏襄王墓时,得到竹书好几十车,合计有十几万支竹简。这批竹简,全是用漆写的古体蝌蚪文,当时的人已很少有认识这些字的。这件事很快报告到晋武帝那里。
晋武帝急于要知道,这批用古体文字写的竹简,上面到底记载了什么?于是,他召见了著名的学者卫恒,命令他整理竹书,翻译古蝌蚪文,改写成当时通行的楷书。
由于这些竹简早已散乱,加上字意难辨,所以整理、翻译工作进行得很慢。直到卫恒死时仍未完成。后来,经荀勗、束晳、和峤等人继续进行,才得以完成。
在整理翻译工作快要结束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那天,荀勗的助手对这批已经整理出来的竹简,进行最后的校对。在搬竹简的时候,发现竹简架的最下一层角落里,还有十几支竹简。取出一看,竟然是遗漏下来未经整理的。几天之后,荀勗的助手已经整理出它们的次序,译出原文,便拿着这些竹简去找荀勗。
荀勗接过竹简,只见上面写着:
“周穆王游四海。一日,行至大江中游某地,有一学者前来献古陶罐,罐上尽刻远古文字不可辨。学者自称认识古文,周穆王令其译之,学者当即照读如流。古文曰:尧登位三十年,有巨槎从天而落,浮于西海,有仙人出没。夜里灯火通明,亮光忽大忽小,大时日月之光如暝。落海前,已在天上周游十二年矣!”
荀勗拍案叫奇,连连赞叹不已。助手征求他的意见:“你看这一部分还编不编进去?”
“这么精彩的记载,怎么能不编进去呢?”荀勗兴致勃勃地说。
“要编的话,应该编进《穆天子传》 才好。不过,它已经编完了,再往里穿插也很困难。”
“那不要紧,以前我们还有几个遗漏的段落,正可以和它编到一起,另列一个《穆天子传补遗》 ,不是也很好吗!”
“高见,高见! 就这么办吧。”
又过了许久,这十几万支出土竹简全部整理、翻译完毕,他们把《穆天子传补遗》 和《竹书纪年》 、《易经》 、《国语》 、《穆天子传》 等十六部书,用好几十辆车运到了朝廷图书馆保存。
八、九十年以后,有一个叫张颉的晋朝人,他是当朝史官的助手。有一天,他在朝廷的图书馆里看到了晋武帝时荀勗等人整理、翻译出来的战国竹书抄本。他对竹书《穆天子传补遗》 中关于天上巨槎落海的事特别感兴趣,便把有关段落抄录下来,带回家去。后来,他的一些朋友都看过他所抄录的笔记。
“这就对了!”黄敬之惊喜地说,“我从晋朝人王嘉著的《拾遗记》中找到一篇记载,讲的正是尧三十年时有一艘飞船溅落大海的事。但只知道作者王嘉和一个叫张颉的人过从甚密,并不知道它的由来,所以我一直不曾公开宣布过。”
任思宏听说他找到的线索和黄教授的发现衔接上了,非常高兴,他说:
“这太好了,王嘉著的《拾遗记》您带来了吗?我想看看。”
“昨天晚上老方借去看了。”
午饭后,任思宏和方雨田说要看一下《拾遗记》,方雨田便回房间去取。过了好半天,方雨田满头大汗地来了:
“我在房间里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不知叫我放到哪儿去了。”
“你别着急,一会儿定下心来再说吧。”任思宏安慰着他,心里不知怎么忽然想起,方雨田那次看错船票日期、误了报到日期的事,不由得暗暗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