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考古学术研究》的一篇采访记中,黄敬之看到了郭逸平副教授答记者问中的一段话。他坐在台长室那张高脚式大写字台后思忖道:
“他问得对啊,既然铜球在吕迁那个时代能自动出土,为什么以后就不能再出土了呢?”
写字台前的那架落地式天球仪,非常缓慢地转动着,这个缓慢的速度就是地球自转的速度。黄敬之把目光移到了这架天球仪上,眼角上现出了细密的鱼尾纹。他想: “尽管速度很慢,然而,日积月累,弹指间就是二千年。在这两千年里,铜球应该不止一次地自动出土,就算是有几次没有被人发现,但也不至于只被吕迁发现一次吧?”
老教授收回了目光,摘下了眼镜,用一块绒布仔细地擦着,然后又重新端端正正地戴上,他明白,如果能找出古代铜球出土的原因,那么现在就有办法要它再出土。他站了起来,在屋里踱来踱去。“那一次铜球出土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他顺着左墙边走边想。左面墙上有一幅著名的蟹状星云彩色照片,这张照片他不知看过多少回了,现在闭上眼晴也能想出这个星云上复杂的纤维状结构。它是公元1054 年爆发的超新星一“天关客星”的遗迹,这一次超新星爆发在我国史书中有十分详细而生动的记载。
“莫非是超新星爆发造成的?”老教授停住了脚步,站在蟹状星云照片前沉思起来。他对我国史书上记载的新星了如指掌。在我国历史上有记载的、被人们公认的八颗超新星中,没有一颗是在吕迁记载的铜球出土年代——汉武帝元光元年(公元前134 年)爆发的。老教授完全清楚,在这一年,公元前134 年,确实出现过一颗新星——天蝎座新星。“是新星的影响?这不大可能吧。”他自己也不大相信。
“不过,铜球出土和天蝎座新星爆发,它们在年代上却是吻合的……”老教授独自琢磨,“假如真是这颗新星的影响,那么这种影响的机理又是什么呢?”
他又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无意中看到桌上的台历上记载着“就医”两个字,自言自语道:“唉,我这记性! ”
原来,由他承担的那项科研任务已经完成。根据事先的安排,他应该到西陵峡去参加考古队的工作。他想利用这个间隙,把过敏性哮喘治一治。前天,他已经和省人民医院污染病防治所通过电话,杨帆在电话中热情欢迎他去治疗。
今天本想把办公室里的东西整理一下,然后就去医院。不料听到郭逸平的谈话之后,自己的思维就停不下来,一直思考到现在……
他收拾了桌子上、抽屉里的东西,拿着那张挂号单,离开了办公室。
天文台的一辆小轿车把他从南山一直送到省人民医院。
在医院污染病防治所的门诊部里,杨帆用电脑诊断机为他做了详尽的检查。拿到药方后,黄敬之清癯的方脸膛上浮现着满意的微笑。他问:
“杨大夫,你前天在电话里不是说有事要找我吗?”
“我想托您带点东西给徐振宇,我这就去取。”杨帆白皙的脸上双过一层薄薄的红云,显得有些腼腆。她站了起来,“黄教授,您以后管我叫小杨好了。”
黄教授徽微颇首,慈祥地一笑。
杨帆步态轻盈地走了出去。
黄敬之从杨帆的桌上章起一张当天的报纸,随便翻看着。第三版上有一条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标题是这样写的:
青年助理工程师岳静刻苦钻研
古磁全息检测仪研制成功
填补了古磁研究方面的一项空白
一个崭新的念头在黄敬之的脑海里一闪。他从衣袋里掏出眼镜擦了一遍,再把眼镜重新戴好,仔细地看着这条新闻的详细内容。
黄敬之的目光显得那样深邃,宽阔的前额后面又在进行新的探索。这种古磁全息检侧仪不正是符合他的需要,而又不曾被他想到过的那种仪器吗。有了它,铜球在古代为何出土的问题,也许能够得到启发和验证。他决定给这位年轻发明家所在的单位——广东电子仪器研究所去一封信,请求他们支援考古队的研究工作,往西陵峡邮寄一台古磁全息检测仪,并附详细的使用说明。
杨帆进来了,她把一个绑扎得很牢靠的牛皮纸包交给了黄敬之。
“叫您受累啦。”杨帆说,“到了那边,请代我向徐振宇,任思宏问好。”
黄敬之点点头,稍有犹豫地说:“把这张报纸送给我吧!”
“您要看,就拿去吧。”
黄敬之并没把报纸拿去,只是把那条新闻整整齐齐地裁了下来,折好,夹在一个笔记本里,然后收在衣袋内。杨帆惊奇地问:“您也喜欢收集剪报?”
黄敬之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杨帆陪黄敬之取了药,把他送到车上。
下午,黄敬之乘车穿出市区,直达楚江机场。任思宏早已为他安排好,搭乘工程局的那架专机,直飞工地。
在飞机上,老教授结识了飞行员金翔。他是个回族青年,身材适中,体格特别健壮,隔着衣服似乎也能感觉到肌肉的发达。这样的体格,在飞行员当中也要算上乘。他十分健谈,在不到一小时的旅程中,己经和老教授相处得很熟。在西陵峡工地的临时机场上,金翔向老教授谈了一件亲身经历。谈的时候,这位飞行员的神情显得那样迷惑不解,给老教授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
“前年初春,工地上急需一种器材,派我飞到楚江去取。返回工地时,天气突然变坏,下起鹅毛大雪来。这时能见度极低,无法降落。我想和导航台联系,却受到干扰,怎么也联系不上。后来听到一个微弱的短波讯号,嗞嗞作响。从方位上判别,正是从工地方向发射的,可怎么也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没办法,我只好把器材先运到峡口。”
老教授若有所思地听着。
“后来,”金翔又说,“我把这个清况报告了导航台。导航台的同志说,他们也发现过这个干扰讯号,并且测定过方位,大约在卧牛峰和狮子峰之间。导航台的同志还到那个地方调查过,当时那儿只是一片荒野,什么也没有。”
“你为什么要把这个故事告诉我?”黄敬之清癯的方脸膛上浮现着一丝神秘的微笑,两只眼睛闪烁着深邃的目光。
“您是老教授,又要到考古队去,我估计您需要这个情况。”
“这和考古队有什么关系?”老教授预感到,金翔一定还有什么想法没有说出来。
“既然您问了,那我就说吧。”金翔显得没有把握,“不过,这也许是毫无根据的猪想。自从考古队来寻找铜球,我就有一个感觉,好象那次短波干扰讯号和地下的铜球有什么关系似的。”
“很有意思,”黄敬之欣喜地说,“我们确实需要知道这个情况。”
一辆吉普车把他送到了考古队的大型充气帐篷门前,杨光耀、任思宏、郭逸平、徐振宇和许多队员都出来迎接。杨光耀要他先到屋里休息,老教授不等进屋,站在帐篷外面就把刚才从飞行员那儿听来的情况,对大家说了一遍。杨光耀眯着眼睛沉思起来,也许是金翔的经历勾起他的心思了吧?
黄敬之转达了杨帆对任思宏的问候后,从汽车上取下一个大纸包,递给徐振宇:“小徐,杨帆也向你问好。咯,还给捎来一包东西呢。”
徐振宇接过纸包,脸上有一种很复杂的表情。他把纸包夹在腋下,拉着任思宏,一同回到帐篷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