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队在野外发掘中使用“激光地下探测器”,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这种仪器使很多考古工作者获得成功,帮助他们找到了许多不为人们所知的、完整的古墓,出土了大批堪称国宝的珍贵文物。但,为寻找外星人遗留下来的踪迹而使用激光地下探测器,这还是第一次。
在三峡大坝北端工地上,在输电铁塔基坑旁,停放着一辆三轮手推车。车上就安装了这么一台激光地下探测器,它由激光探头和显示器两大部分组成。它的激光探头高高地安放在车上的一个特殊支架上,远远看去恰如一个长腿蜘蛛般的怪物。考古队的任思宏站在探测器旁忙着进行最后的调试,郭逸平抓紧时间把探测器的说明书又看了一遍,徐振宇整理着记录用纸。
远处不时传来马达的隆隆声和内燃机车电笛的尖叫声,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声开山放炮的爆破声。一辆辆载重汽车装载着器材和水泥,从工地后面的一条公路上不断驶向大坝,整个三峡工程还在紧张地进行着。
水力发电系统试运的日期临近了,工地上电力分局的工人格外忙碌。三峡工程局总指挥部已下达了调度命令:
为了保证考古工作顺利进行,原西陵峡七号汉墓墓址附近暂停施工。命令中还调派了两台推土机到考古现场待命。这样一来,这块小小的考古现场就成了沸腾的海洋中的一个宁静的小岛。
然而,考古队员们的心情并不宁静,站在激光地下探测器旁的徐振宇尤其如此。 对他来说,似乎这次考古行动的唯一目的就是把铜球找出来。他坚信地下有铜球,所以他几乎没有想过,如果地下根本没有存在过铜球怎么办。他所担心的是另外两个问题:一个问题是,任思宏曾提醒过他,关于墓址的遗嘱,吕迁死后他的家属是否照办了呢,会不会由于别的什么原因而葬在了异乡?另一个问题是,从吕迁发现铜球到现在,两千多年过去了,我们伟大的祖国在这两千年的时间里,不要说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是自然界里的名山大川也都产生了可以察觉的改观。在这样漫长的年代里,又怎么能保证那个神秘的铜球还安安稳稳地呆在那里呢?想到这些,他那英俊的脸上,不禁浮现着淡淡的一层愁云。
徐振宇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的郭逸平,他还在专心致志地看那份使用说明书。徐振宇以前只是在长江大学的学术讨论会上见过这位历史学家,并未直接打过交道。这一次在西陵峡相遇时,彼此都不大了解。徐振宇觉得,他一定是一个固执己见、刚愎自用的人。只是由于他那两片厚实的嘴唇,才使徐振宇闪过一个念头,他也许是个憨厚的学者。但不管怎么说,在这场争论中,郭副教授是不会轻易让步的。他不知道这位历史学家还会提出一些什么难题,这就要充分做好应战的思想准备。
郭逸平已不止一次地看过这份使用说明书,他想使自己能熟练地使用这台激光地下探测器。今天的探测无沦是对伪托说,或是对新实体说,都是很重要的。他事先曾经做过分析,这次探测几乎不可能找到什么铜球。他既不相信古代竹简上的说法,又不相信徐振宇提出的异想。早在徐振宇发表那篇论文后不久,当《考古学术研究》编辑部特派记者白丽祯到长江大学采访时,他就说过,他无法相信地下曾有过外星人的信息火箭。因为在他看来,在宇宙间产生文明社会的可能性极小,很可能在银河系里只有太阳系才有人类。因此,地球人在宇宙空间里本是很孤独的,因而人们总希望能找到外星人的踪迹,以消除这种孤独感。他觉得,人类的这种心情,正如一首古诗所描写的那样: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尽管如此,郭逸平还是赞成重新进行这次发掘工作,他对白丽祯满怀信心地说,让实践来检验究竟谁的论点正确吧!话虽这么说,但他毕竟是个冷静的学者,他早已估计到,当探测后什么也没有找到时,新实体说决不肯认输。他们一定会提出一个什么借口,譬如说可能是吕迁的子女没有按遗嘱安葬,等等。显然,尽管探测不出什么铜球,这场学术争论也难以结束。
任思宏调试完毕,探测开始。按照事先的安排,这辆激光地下探测器推车由郭逸平和徐振宇操作,测得数据、结果须经两人共同确认。探测器车很轻巧,徐振宇一个人就可以推动,他把推车推到古墓原址——输电铁塔基坑东北角旁。郭逸平打开了电源开关。一束激光射向地面,穿透土层,深入地下。在探测器的荧光屏上出现了一条规则的水平线,说明地下没有埋藏物。他们按照预定的范围,由里及外,一圈一圈地推着车,探测着地下的秘密。当他们遇到工地上的构架,或者铁塔基坑的时候,就暂时让过去,留到以后再设法探测。
郭逸平不相信有铜球的现点是众所周知的,徐振宇一开始就担心他不会认真观察荧光屏上显现出的细微变化,所以一边推车,一边还不放心地瞅着荧光屏。但,他每一次都看到郭逸平又认真又仔细地观察着。渐渐地,他放心了,把主要注意力集中到选择推车的路径上,使仪器的探测面既不重复,又不出现空白。
“注意!”郭逸平大声说。
徐振宇停下推车,只见显示器的荧光屏上有一条水平亮线,亮线一端有一个U形凹陷。荧光屏旁边的数码管上,许多鲜红色的数目字蹦来跳去。按照说明书的介绍,这表示地下有埋藏物。徐振宇急忙把推车移动了一下,使荧光屏上那条水平亮线的U形凹陷正好处在中央。这时,管上翻出了“000.80” ,郭逸平随即大声朗读着。徐振宇看到推车正停在一排混凝土盖板上,便说:
“郭副教授,大概这盖板下面是一条0.8 米深的地沟吧!”
历史学家用脚踩了踩盖板,盖板发出咚咚的声响。他慢悠悠地说:
“也许是这样吧。”
任思宏和几名考古队员围了过来,他们想试着把混凝土盖板掀开,但没有弄动。正好一位电力工走了过来,他曾在这里施过工。他看了一眼地沟盖板,告诉他们这是一个0.8 米深的电缆沟。他还向他们介绍了这儿一些地下埋设物的走向和深度。
他们重又开始了探测。徐振宇推着推车走了好几圈,什么也没有发现。现在,徐振宇和郭逸平的情绪正好相反,一个越来越失望,一个越来越自信。
“注意,有信号!”郭逸平看到荧光屏上出现了一条凸形亮线,数码管里的红色数字又在不停地跳跃着。
徐振宇熟练地把推车定好位置,使荧光屏上的凸形亮线正好处在中央。杨光耀、任思宏和其他队员都拥了过来。
“读数!”任思宏大声地说。
数码管的数字已不再乱蹦乱跳,它一动不动地显示出一组数字。郭逸平看了一眼道:
“013.32。”
任思宏又仔细观察了一下荧光屏,激动地说:
“从曲线上反映的情况看,在这里埋着一件圆形或椭圆形的金属物体,深度是13 米32 。”
任思宏和徐振宇用皮尺量了一下,从探测器下到古墓墓坑边缘的距离是4.66 米,探测器正好在古墓原址的正南方。这是铁塔基坑和构架之间的一片空地,地下并无管线地沟通过。
徐振宇感到莫大的喜悦,下意识地往后掠了一下浓密的黑发,尽力让自已感情不要过于激动。尽管这样,他说话时仍然带着激昂的情绪:
“我看铜球就在这下面,挖吧!”
“我不同意这种说法。探测器虽然有显示,但并不一定是铜球。”郭逸平说的很平淡。
其他考古队员的意见更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任思宏和杨光耀商议后,宣布在这里试掘。
激光地下探测器车被推走了,张杰和另一个推土机手开着推土机过来,他俩在这儿轮番推起土来。
不久,一条一米左右深的大土沟出现在考古队员的眼前。任思宏招呼一声“复测”,徐振宇又把探测器车推到土沟里。郭逸平帮着他找好了位置,把电源接通。数码管显示出的数字使在场的人目瞪口呆:013.32 。
“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仪器失灵了吧?”
“这是铜球在自动下降!”
“再推掉一层土试试。”
推土机加大油门,使劲地准着黄黑色的泥土,发出一阵阵低沉而混浊的声音。
土沟又加深了半米。
探测器车重新在沟底找好了位置。
接通电源,数码管里鲜红的数字蹦得使人眼花缭乱,最后又停在这几个数字上:
013.32。
“这回你该相信地下有铜球了吧!”徐振宇得意地说。
郭逸平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执拗地说:
“你有什么根据!也许这台仪器出了毛病。”
傍晚,考古队在一顶大型充气帐篷里研究对策,三峡工程局赵副总指挥来看望他们。他目光刚毅,饱经风霜。寒暄之后,大家又谈起白天的事。
“要是有两台探侧器,就可以判断是不是仪器的毛病了!”徐振宇说。
“我们所里还有一台,取来就是了。”考古研究所的一名队员说。
“派人送来得两天,又要影响输电铁塔施工了。”任思宏说。
“工程局有一架专机,现在在楚江机场,明天一早返回。你们可以托飞行员金翔带来。”赵副总指挥也是个热心人,大家都赞成这个办法,任思宏当即给所里挂了电话。他们又谈论了一阵,便各自散去。
第二天一早,徐振宇和郭逸平一同到工地临时机场,找到金翔,取回了另一台激光地下探测器。
任思宏以娴热的技巧,没用半小时,就把这台新运来的探测器车组装完毕。
这一回,徐振宇和郭逸平各推一台探测器车,先后停在那条土沟里,测定那个有争议的“铜球”的埋设深度。
“013.32 米。”徐振宇看着昨天使用过的那台探测器说。
“013.32 米。”郭逸平看着今天新运来的那台探测器说。
人们围了过来。
“看来,仪器并没有出毛病。”徐振宇喜形于色,“结论很明确了,这铜球不但在地下,而且现在还能运行,始终自动保持距地面13.32 米深。”
历史学家听了不以为然,他说:
“照你这么说,我们总也看不到你这个铜球咯!”
任思宏在一旁笑着说:“你是怎样看的呢?”
“如果铜球还在地下,那么在地面上总可以找到当初往下钻的痕迹吧,我们为什么没看到呢?”郭逸平反问道。
任思宏觉得历史学家问得有道理。他把探测器车推开,蹲在地上,细细瞧着。地上除了推土机的履带印和脚印外,并无其他痕迹。他又用手抠了几下,还是看不出。他心想,也许是被推土机破坏了原有面貌,就找了把铁锹小心地挖着。他把被推土机推乱了的浮土先挖掉,然后又一点点挖下去。
“你们看!”任思宏几乎是在喊,“这不是钻过的痕迹吗!”
大家拥向前,有的蹲着,有的弯腰站着,一齐朝着他指的地方看。这是一块圆形的土壤,乍一看,和其他土壤也差不多。只是细心观察时,才能看出它比周围土壤要密实一些,也更硬一些,似乎是经过烧结的。
任思宏拿出卷尺量了一下,这种痕迹的直径约有一米。郭逸平还从衣袋里掏出一个放大镜,蹲在地上细细看了一遍。
任思宏和一些队员都认为这是铜球钻土的痕迹,它间接证明了激光地下探测器测到的就是铜球。他们一个个向徐振宇伸过手去热烈祝贺。
“你的看法呢?”任思宏问郭逸平。
“这既不能证明它就是外星人的火箭,也不能证明它在古代就有。只有把铜球真的挖了出来,才能得出最后结论。”郭逸平心平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