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外面忽地刮起了狂风,没过一会就开始哗啦啦的下雨。

雷声轰鸣,将周遭一切声音都掩盖住,与此同时,阿烟觉得自己的心跳声似乎被雷雨声还要大。

手心划过热热的感觉,捧着的姿势改为攥紧她的腕子。

少女身形纤细,手腕自然也是两指可环。带有薄茧的手掌紧紧抓住她,将她往他身前带。

在阿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抱入怀里。

他低下头贴近她的颈子,似深深嗅了一下她的气息,然后就不动了。

因着震惊所以脑子空了一片,此时才反应过来的阿烟挣扎起来。

“你松手。”

轻而易举的就从禁锢中逃离,阿烟面颊通红,秀气的鼻尖也红彤彤的,眼泪似珍珠般一颗颗往下掉。

“你欺负人!”

这人方才还冷淡将人拒于千里之外,一副不愿有瓜葛的样子。但现在,竟然……

阿烟又羞又恼,踮起脚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打的阿烟手心都疼了。

随手抹了一把眼泪,阿烟将他往外推:“你走!你走!”

是,他是及时的救了她,但这不是他占便宜的理由!

齐誉眼睛眨了眨,顺着她的力道往外去,很快就站到了外面,被大雨浇透。

砰的一声,面前的房门关闭,齐誉如一块石头,身姿挺拔的站在那,一声不吭。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夜这场雨很大,风刮起来发出呼啸的声音,听的人心颤。雀儿家的屋子里,雀儿娘低声抹泪,床上是口吐白沫的雀儿。

“当家的,孩子什么时候能醒啊?”

如果不是老六非不走耽误了雀儿的治疗,说不定雀儿现在已经没事了。但这些雀儿娘不敢说,只能给孩子擦擦唇角。

“哭什么哭!家里这点气运都叫你哭没了!”

好不容易进去老爷子的房间,还没等找到东西就回来了,可谓一无所获。老六正是气头上,说道:

“都是你养的好孩子!若不是雀儿突然发病,能引出这么多事?!”

无能的表现就是从不反思自己,将所有的罪责归在旁人的头上。

可惜雀儿娘不懂这个道理,只能受着。

忽地电闪雷鸣,吓的老六赶紧远离窗户,大概也是怕之前冒犯翻东西被老爷子怪罪,老六再说话时声音都小了不少。

“喂了药一会就能醒,我看啊,雀儿更像是中蛊。”

“中蛊?”雀儿娘抬头,不解的道:“怎么会中蛊?当时雀儿没和人接触啊。”

下蛊也是需要条件的,自然不可能凭空做到,至少要接触到对方,哪怕碰到衣角也成。

老六跺脚:“你忘了,当时雀儿去拽阿烟!”

雀儿娘下意识的摇头:“不可能是阿烟,阿烟什么都不会,之前听雀儿说,阿烟的几个蛊虫都是春桃送她的。”

驱使旁人的蛊虫费力费神,所以大家更喜欢用自己的蛊虫。

再说,如果阿烟真的会炼蛊,为什么隐瞒?

老六也有点不确定了,但他接着说道:“雀儿现在的样子,你不觉得像‘傀儡蛊’吗?”

傀儡蛊,顾名思义,就是施术者通过下蛊来操控旁人。

老六提醒道:“你想想,当时阿烟不让那几个人走,紧接着雀儿就疯了似的拦住他们,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雀儿娘还是犹豫:“可是,傀儡蛊一般人驾驭不了,甚至想要炼出来都是难题。全村这么多人,满打满算也就两人可以,还得算上过世的老爷子。”

另外一个就是王婆子了。

他们二人年岁大炼蛊用蛊时间久,懂的自然也比旁人多。可阿烟不过是个小姑娘,今年才十七!

“当家的,如果真的是傀儡蛊……”

那阿烟将来会是比老爷子还厉害的人!

外面墨色的天空被一道闪电划过,顿时亮如白昼,也照亮夫妻俩面如死灰的脸。

如果真的是阿烟,那他们岂不是得罪了一尊大佛?

雀儿的事情,村里人都在讨论。

春桃家里也在小声的议论着,这时醒来的春桃气冲冲的走进来,问道:

“爹,娘,阿烟怎么样了?你们是不是逼她了?”

外面下雨她也没法去看阿烟,只能过来先问问。

春桃爹拍了一下桌子,竖起眉毛道:“反了你了!怎么和爹娘说话呢!”

春桃心里憋了口气,一方面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阿烟,一方面是贪婪的爹娘。相比之下,肯定是孤苦无依的阿烟更让她心疼。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较劲的时候,于是放软了声音先道歉,待爹娘态度松动之后春桃又问:

“阿烟怎么样了?”

春桃娘先回话,道:“你整日和阿烟一起玩,可听她说过未婚夫的事情?”

“未婚夫?什么未婚夫?”

见春桃一无所知的模样,春桃娘疑惑起来。幸而春桃反应快,立即想到阿烟房里的那个男人。

“啊,未婚夫啊,好像听阿烟提过这么一嘴,但我没放在心上,怎么了?她未婚夫来了?”

春桃爹又拍了一下桌子,道:“岂止来了,直接住家里了!往后不许你和阿烟一起,免得你的名声也不好听。眼看着就要出嫁,在家好好绣嫁衣吧!”

现在她爹娘正是气头上,春桃也不顶着来,只乖巧应下,心里想的是明日一早她就去看阿烟。

“春桃我问你,阿烟可是学会炼蛊了?”

正当春桃想的入神时,她爹问了这么一句。春桃立即回答道:

“不会啊,如果她会的话我还能不知道吗,爹,怎么突然问这个?”

春桃爹摆摆手:“行了,夜深了赶紧回去睡觉。”

等女儿离开,春桃娘压低了声音道:“你怀疑雀儿是中蛊?”

“哪有什么中邪,我看就是中蛊,”春桃爹喝了一口水,“而且瞧着还是厉害的蛊。”

“可是这解释不通啊……”

“想不通就别想了,睡觉。”

夜半三更,家家户户在雨声中入眠,阿烟觉得身心疲惫,于是将手心的伤口简单包扎之后就躺下了,连屋里的狼藉都不想收拾。

雨水打在茅草屋上,很快就有滴滴答答的声音吵的阿烟无法入睡。

每次下雨屋子都会漏雨,这两年尤为严重,看来得将屋顶重新铺一遍才行。

身下的床榻被阿烟换过,但依旧有淡淡的血腥气。

阿烟皱了皱鼻子,想到那人流血流的太多了,都快将她的床榻腌入味了。正当阿烟想这事的时候,她猛然坐了起来。

地上睡觉的大将军吓了一跳,阿烟看着它,似在和它说话也像是在自言自语,道:

“那人走了吧?”

外面雨声大,也听不见脚步声,阿烟想着他又不是傻子,肯定离开找地方避雨去了。所以阿烟缓缓躺了回去,只是一双杏眸澄亮,彻底睡不着了。

那他人生地不熟,去哪躲雨?

过了一会,阿烟点起一盏豆灯,借着光亮打开门栓。凉意吹进来,雨水落在皮肤上冷的人打个激灵,阿烟搓了搓胳膊,见门口空空便打算回去了。

下雨时候可真冷啊。

就在阿烟转身的时候,面前忽地罩下来一片阴影,浑身湿漉漉的人站在她面前,俊俏的眉眼被雨水洗过似更加清隽了。

阿烟看着他的脸说不出话,倒是他先开口,盯着她的掌心问:

“还疼么?”

大雨过后便是晴天,院子里小鸡仔叽叽喳喳的乱叫,阿烟随手喂了食还将挡雨的棚子重新弄了一番,铺完干燥的稻草,小鸡仔明显欢快起来,互相啄毛闹着玩。

把房间收拾完后,阿烟也不想歇着,只想不停的干活干活。

这样就不会分出心思去琢磨那人。

将祖父房间重新锁好,这回阿烟学聪明了,直接放蛊虫在门口和窗户处,还加了一排细针,上面都带毒。

既然他们不仁,也别怪她不义!

大宝和二宝的尸体被阿烟安葬在树下,连带着那些死掉的蛊虫一起,会在院里以另外一种方式陪着她。

阿烟用双手亲自将最后一捧土放上去,还挑了一支好看的花枝插在小土包上。

“多谢陪伴。”

花枝被风吹动,像是和阿烟打招呼似的,顿时让她鼻子发酸。

祖父祖母去了之后,阿烟就再也没有亲近之人了,每当她想说话的时候,都是这些虫们陪着她。阿烟给每一只都起了名字,甚至能准确的分辨出来。

对于阿烟来说,不仅仅是虫子这么简单。

低头擦了一下眼泪,阿烟心里空落落的,还带着迷茫。

祖父不让她离开这里,说这是他们的家让她好好守着。可是村里人如此行径,这里真的还能继续生活吗?

“要是能去都城就好……”

阿烟蹲在那小小一团,低垂着脑袋悄声掉眼泪。

齐誉出来的时候便见到这样一幅景象,但男人深邃的眸子里无半点温柔,反倒是握紧手中的匕首。

曾听说过,只要杀了下蛊之人,这蛊就算解了。

其实昨晚齐誉完全可以直接杀了阿烟,但他没有。不过早晨醒来脑海里闪过昨晚奇怪的回忆后,齐誉没有半点犹豫,手中锋芒毕现。

就在这时,阿烟察觉到他出来,转头朝他看了一眼。

“厨房有面。”她说完又很快收回视线。

对于齐誉,阿烟感觉很怪。

一会是深情款款,一会又严肃冷漠。

真是个怪人。

让他吃口饭也是因为昨夜他淋了雨,看起来气色不好罢了。想到他也算是帮了自己,阿烟不会吝啬那么点吃食。

手腕上的大将军用脑袋顶阿烟的手腕,阿烟哼了哼。

“都说了不是因为他长的好看。”

小姑娘嘀嘀咕咕的,想着声音小他听不见且看不见,所以她说的很是随意。

殊不知,齐誉扫过她菱角似的唇,手指转动,将匕首归位。

杀一个人很简单,但杀这样手无寸铁的姑娘……

一碗热汤面吃完,桌子上放了两个空碗。

俩人面对面坐着,阿烟瞪大了眼睛看他。

片刻后,阿烟赶紧垂下眸子,心想怎么越看越觉得他俊俏?就算他失明,那双眸子也如星辰般璀璨。

“吃完饭你就赶紧走吧,白天不会出现猛兽。”

“哦?”对面挺直如松的男人淡声道:“不是说我是你未婚夫吗?”

“权宜之计而已,”阿烟有些恼,桌子下腿不自在的动了动,脚踝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当时情况紧急,若是不拉着你他们肯定还要再闹下去。我昨晚已经道过歉了,好像你也没什么损失,还占了……”

便宜二字被阿烟吞了下去。

小山村里的清晨空气清新景色怡人,少女脸颊绯红的模样像极了院子里盛开的花朵。

齐誉静静的凝视她,有那么一瞬,他觉得不是她做的。

但也仅仅是一瞬罢了。

“蛊是你下的。”他肯定的语气问她。

昨晚雀儿确实被阿烟下了蛊。

阿烟不满的撇嘴:“那是因为我身体不舒服,从手心里排出来一条蛊虫。肯定是雀儿抢着进房里找人时我拦她被拍了肩膀,她趁机对我下了蛊。”

“以牙还牙,不行吗?”

阿烟还以为他在说雀儿的事情,没想到他竟然会因为不认识的雀儿指责她,登时觉得委屈:

“他们都来欺负我,为什么我不可以反击?”

没了亲人后家里一直是她自己,阿烟不过十七而已,还是个刚张开的姑娘,就经历昨晚那等骇人的事情,任谁都会害怕。但当时齐誉做出奇怪的举动,阿烟就将其他的情绪搁置在一旁了。

现在,积攒的恐惧和委屈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顺着少女的脸颊往下滴落。

啪嗒啪嗒——

齐誉看见桌面湿了一块,不由得皱起眉头。

“哭什么?”

胡岩一直和他说女人是水做的,齐誉从未当回事。但现在看来,胡岩说的对。

阿烟哭的更凶了。

“连你也欺负我!”

如果面前是二十个杀手,齐誉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但他剑眉蹙起,竟然有些无措。

“别哭了。”

他硬邦邦的说。

好像起了作用,对面的少女用袖子擦了下眼睛,迅速起身端着自己的碗放到一旁,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日头一点点升起,齐誉看了一眼天色,漂亮的眸子里带着光亮,扫过阿烟的背影。

他坐在那手指弯曲轻叩膝盖,面容冷峻着实瞧着不好相处。

房间里的阿烟心里难过极了,可是她连个可以诉说的人都没有。

原本那人对她不一样,她还以为……

越想阿烟心里越觉得不舒服,在听见叩门声后更是不理会。

只是叩门声不停,大有不开门就一直敲下去的意思。

阿烟猛的起身,大步走到房门前拉开门,喊道:“你还想怎样?”

少女眼眸泛红,楚楚可怜。

阿烟知道他看不见,所以才敢在他面前抬起头,不怕被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少女脚踝上的铃铛轻轻响动,像是敲打在人心上似的,带着阵阵痒意。

齐誉忽略心底划过的异样,冷声道:“将蛊解了。”

“我不!”

阿烟倔强的咬着唇,眼里泛起涟漪。

微风吹过,似乎带来男人的一声轻叹。

“我是说,将我身上的蛊解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将军: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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