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嘉和再回到皇城时,已是物是人非,一切都已经变得不同。
皇城外陆怀肆用嘉和要挟坤和帝不准他反抗,陆怀肆将嘉和吊在烽火台上,说要当着坤和帝的面将嘉和凌迟。
此前坤和帝遣人只是要毁去嘉和容颜却终究从未想过要她性命,更何况,眼下他更清楚的是输局已定,眼下他仍负隅顽抗挣的是口气节,无论如何就算是一败涂地也绝不向敌人折腰,所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是他不想嘉和死,最后坤和帝被万箭穿心倒在血泊中,同嘉和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保住性命。”
但嘉和怎么听得进去,她已然国破家亡,害死她父皇母后的,逼死她哥哥的人正是她此前最信最爱她真心相待的夫君!这是何等羞辱,何等可笑的事情!
此时此刻眼睁睁看着哥哥惨死,万箭穿心啊!
梧桐枝头成群的乌鸦“嘎嘎”沙哑的叫唤着,那本是凤凰栖地,呵!她悲哀至极,她心如死灰,她哪里还有生意,眼下她唯一想的便是求死。
小心放下哥哥破碎的遗体,嘉和来到陆怀肆面前,他依旧是那么的清风霁月,眉目如画,风吹起他素白的衣袍散发着淡淡的松香,只是,当真冷冽啊!
缓缓启开惨白的唇,绝望的悲切的目光投向他,一字一字同他道,“原来,母后同哥哥才是对的,原本,我以为真心能够换得真心,却终究不曾料到,有的人,心冰冷似玄铁,坚硬似顽石,就像你,陆、怀、肆。”
话音未落,倏忽感到后心处钻入一阵巨大的、锋利的疼痛,原来是身后朝嘉和射来的一支冷箭,转瞬嘉和同样素白的衣裙便被绯红的汩汩涌出的的鲜血浸染得渍迹斑斑若天边刺目的秾艳的云霞。
“噗”的,嘉和跪倒在陆怀肆跟前,甜腥味道在口腔蔓延,缓缓合上眼。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陆怀肆蓦地感到心口同样袭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仿若被熊掌凌厉的一下掏去了心脏,仿若他也中了一箭。
伴着巨大的根本无法控制的恐慌,陆怀肆一阵风似的冲到嘉和面前搂她入怀,目光慌乱的打量着她,怀中人儿满身满脸的血渍斑驳,一动不动,仿若冰雕。
一时间巨大的空荡感强烈的怅然若失的感觉包围在陆怀肆周遭,转瞬五内如焚,他兀地抬眼极凛冽极愤怒的朝前看,“谁干的、”此刻他眼底猩红,仿佛要晕出血来,声音极低沉极嘶哑,却分明冷厉至极,“是谁!”陆怀肆仿佛一头暴怒的雄狮,恨不能将对方碎尸万段。
“夫人!!!”
这时,阿若挣脱了从身后冲来,伏在嘉和身旁悲痛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她拼命摇晃着嘉和喊着嘉和。
倏忽地,她分明看见嘉和长而密的睫极微弱的颤了颤,仿若蜻蜓微振双翅,就像将要淹死的人突然抓住一根浮木般的,她兀地睁大眼,瞳眸紧缩的着紧的朝陆怀肆喊,“夫人还活着!夫人她还活着啊!”
一时陆怀肆抱着嘉和来到最近的乾元殿暖阁,凌厉的下了死命给太医院,说是如若嘉和有任何事情便要诛太医院九族。
自然整个太医院拼尽浑身解数,整整七个日夜未敢合眼,总算将嘉和从鬼门关边缘拉了回来。
只是伤的过重失血过多的缘故嘉和一时还不能够立刻清醒,直又昏睡了十日,嘉和才缓缓睁开了眼。
开始时嘉和并不能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只是隐隐约约的,感觉到眼前似乎有微弱的橘黄色光影晃动着,嘉和并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耳畔传入阿若激动的兴奋的喊声,“夫人、夫人醒了!夫人醒了!”
原来她还没死,她还活着,是啊,也只有活着才能感受到如此真切如此强烈的疼痛,伴随着嘉和的心脏的跳动,伴随着嘉和的每一口呼吸,仿佛整个人要被撕裂的疼痛一阵又一阵的袭来。
倏忽地,“砰”的一声令人惊动的推门声响划过耳畔,紧接着,又是一抹熟悉的声音响起,是陆怀肆,“不是说醒了吗?”他的声音清冷不乏冽厉。
一时光晕在眼前忽大忽小的变换着,总算她能看的清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陆怀肆狭长深邃的眸,他瞳眸着紧的紧紧盯着她,四目相对间,他薄唇启开,“姜晚晴,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的死。”
听言嘉和惨白的唇角朝陆怀肆扬起一抹极具嘲讽的弧度,话音未落,她用尽力气倏忽坐起,在任何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头撞向紫檀床架,除了陆怀肆。
一时陆怀肆眼疾手快的一把揽住嘉和娇软的腰肢制止了她,转瞬他将她死死按在床上,也不管她伤处是否疼痛,是否破裂流血,将她完全的压在身下叫她动弹不得,分明地,他此刻拧紧的眉心透着极度的愠怒,仿若骤雨将至前涌动的遮天蔽日的乌云。
“放、开、我。”她同样眉眼凛冽的对着他启开唇齿,极冷极沉着声音,带着命令的口吻,一字一字的同他道。
话音未落,他按着她肩的掌心缓缓向下,触及她伤处的瞬间极狠戾的一抓,“啊!”伴着嘉和一声凌厉的痛喊,分明地,他如玉雕琢的指间渗出极鲜红的颜色,他未说一个字,只是静静的、冷冷的、居高临下的凝眸视着她。
他漆黑的瞳眸中,嘉和额头大颗汗珠湿了鬓角碎发,他掌心能感受到嘉和娇躯无法控制的颤抖。
“姜晚晴,”他终于开口,低沉冷厉的声音带着笃定、带着不容置喙,“这辈子、你都别想。”
他是要折磨她的对吗?死、倒是叫她解脱了不是吗?
后来陆怀肆抽身命人好生看着她,若她敢死,便不让整个乾元殿的人活,自然,谁也不敢放松对嘉和的看管,嘉和有心寻死,却是好几次被强行阻拦了下来。
三日后,伴着殿陛韶乐是陆怀肆的登基大典,不仅改年号“靖元”,更是昭告天下将焱国都城迁至金陵。
又听阿若说,就在城破的翌日焱国大量兵马便入境,直到眼下嘉和才知道,原来陆怀肆居然是焱国的太子!什么礼部侍郎!直到眼下嘉和才知道原来陆怀肆布的局远比她以为的还要更深。
事实上这一切并非是从顾紫苑的死开始,而是从陆怀肆来到大麒的那刻便开始了,不仅仅是陆怀肆,其实这也是不难想见的,高谌从始至终都是陆怀肆的人,他真正的身份是福王府的小王爷,是焱国亲贵,还有顾家,更是焱国的威武大将军。
原本嘉和想不明白,一时间陆怀肆等人哪来的二十万兵马兵临城下,仿若是一夜间的神兵天降,如此便完全明白了。
不久前焱国皇帝将至弥留,而这时哥哥也是初登基朝政尚未稳,自然,这便是陆怀肆鸠占鹊巢的最好时机。
陆怀肆登基后不过半月,除她之外的全部皇族一律都被诛了个干净,斩草除根甚至连襁褓婴儿都未放过,整个朝廷整个皇宫也都换了天,嘉和心如死灰,后来又多次寻死不遂,直到又见到兆吉公公,父皇身边打小看着她长大的人,一时间一抹浓重的亲近感袭上心头。
事实上兆吉公公在父皇驾崩后便已告老还乡,也不知道他如今是怎么入宫来,一时看着眼前兆吉公公一袭太监服的模样,嘉和思绪不由的回到小时候,父皇抱着她哄着她护着她宠着她的时候,那个时候,阳光很暖,点心很甜。
就在这时,一块她打小最爱的桂花糕递到面前,又听见兆吉公公的话,思绪不禁被拉回眼前,“死,是很容易的事情,可您是先帝的掌上明珠,您应该比旁人更加坚强才是,姜氏的血脉还要靠您来延续,更重要的是,这灭国的恨、这血洗的仇又怎能这样算了?”
只是,终究兆吉公公未能保住性命,他还是被发现了行踪,后来陆怀肆命人将他枭首示众,据说挂在城门半月,都发臭引来成群的苍蝇,成群的乌鸦。
不过总算,兆吉公公也不算白白牺牲,如今嘉和已打消了寻死的念头,如今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便是报仇,向陆怀肆报仇,思及此,指端倏觉一抹冰凉。
就在这时,“吱嘎”一声推门轻响划过耳畔,是陆怀肆进入。
原来打从醒来后的连日来嘉和便是粒米不进,除了此前叫人硬灌下去的汤药,但就算是汤药,也是灌了吐,吐了再灌。
“你还要闹到几时?”眼下来到面前,陆怀肆居高临下的对着嘉和冷着声音质问道,却分明地,他此刻紧蹙着的眉心间更氤氲着担忧,一如窗外不散的浓雾,“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一时听言嘉和不由的感到颇可笑,眉眼不失悲戚的对着陆怀肆缓缓启唇,“陆怀肆,你欺骗我的感情,你害的我国破家亡,到头来,你还问我要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