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陈最并不是没有解释过,而是解释无用。

高中时期,看不惯陈最的人有很多。

具体起因,大概是有人发现,只有她可以在夏天还穿春季的长袖校服,班主任张老师也并不会管。

后来又有人发现,她的成绩只是中上,却用的是保送生的学号。

市一中的学号分三种,保送生,普通生,还有通过各种关系塞进来的学生。

保送生来自全市各个重点初中,根据中考成绩,陈最的分数进不了市一中,更不要说保送了。

于是各种各样的猜测随之而来,她跟张老师的“故事”也是那时候开始流传。

学习高压之下,这种级别八卦相当于重口调味剂。

青春期的少女,对身体上拥有大面积疤痕这件事,敏感而自卑。

当时的她并没有勇气将实话道出,只能说是身体原因。

当然,没有人信。

无论陈最怎么解释,也只能换来一句轻飘飘的“我们又没说什么,你这是干嘛呀”。

虽然时隔十余年,那段记忆依旧清晰。

一日课间,有几个人围在教室里,旁若无人地讨论有关陈最的话题。

陈最无奈,跑出去躲清净,在走到教室门口时,听见梁遇唯沉沉的声音问那群人:“你们很闲?”

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将陈最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她摇摇头,冷笑一声。

大概是她给记忆上了滤镜,梁遇唯哪是为她说话,公子哥乐善好施罢了。

梁遇唯一路开回去,车里莫名其妙的闷,他降下车窗。

傍晚的风灌进来,车里瞬间被噪音填满,如同高中时嘈杂得让人烦躁的课间。

梁遇唯靠路边停车,在副驾乱翻一通,翻到周墨之前落下的半包烟。

他早就戒了,但眼下的状况让他想抽一根。

半截记忆跟着指间的烟飘到眼前。

当初班里小团体众多,还有人专门研究陈最的一举一动,专挑陈最在的时候说闲话。在他们看来,当着当事人的面调侃最有趣。

陈最在别人不堪的言语中离开教室,梁遇唯看不惯,也看不得。

打篮球时,男生们仍热衷于没有根据的八卦话题,梁遇唯发了狠,用力将篮球砸出去,击中始作俑者的后背:“能别他妈说别人闲话吗?”

盛惠看陈最有些心不在焉,便问她是不是工作上出了什么事。

陈最摇头,没说什么。

夹了几口菜后,她随口问了句:“梁遇唯这人,怎么样啊?”

盛惠一脸不解,梁遇唯可是校草诶,因为太帅,名声大得都到外校去了。

她这个同班同学竟然还问这种问题。

盛惠嘴里塞了吃的,含混不清地说:“就挺帅的啊,成绩好家里还有钱,但是不摆谱,人挺好的。”

看陈最没什么反应,盛惠又追问了句:“怎么想起问他了。”

“没什么。”

盛惠狐疑,正想接着聊下去,门口一阵响动,蒋司尧回来了。

在玄关处换鞋时,蒋司尧的声音先传了进来:“惠惠,你看咱同学群了吗?”

盛惠快速看了陈最一眼,以为蒋司尧要说大家讨论陈最的事,便抢在蒋司尧下一句开口前说:“陈最来咱家吃饭了。”

玄关处安静了一秒,蒋司尧声音如常:“群里几分钟前才说的,你没看群吧?”

盛惠这才伸手去摸手机,才发现手机在卧室充电。

她仰起脸问:“什么事啊?”

蒋司尧露面,跟陈最打了个招呼,问:“景宇你们还记得吗?”

盛惠耸了耸肩,表示记得:“他以前不是还总给陈最讲题么。”

陈最像是浑身不自在似的,看了盛惠一眼,没接话。

两人都在等着蒋司尧继续。

蒋司尧说:“他得癌了。”

盛惠和陈最同时愣住了。

两天后,陈最晚上在家时,收到了老班长的好友申请。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通过。

班长先假模假样地寒暄了几句,之后便直奔主题,说了景宇生病的事。

班长说,景宇年纪轻轻得了癌,妻子正怀孕,家里状况现在不太好,希望同学们伸出援助之手,能帮一点是一点。

说完,还发来一张照片。

陈最几乎已经认不出病床上的景宇,但景宇的妻子她认识,是他们高中时文科班的一个女生。

班长说,是景宇的妻子看到高中同学群还在活跃,便在群里发了求助消息。

陈最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班长。

她自己有事正烦。

白天她在馆里忙的时候,李颂宜追过来告诉她,公司里有人传她未婚生子,孩子都六七岁了。

陈最七初并未放在心上,毕竟不是什么新鲜新闻。

李颂宜小心翼翼地问她:“所以,有没有啊?”

陈最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大可能。可就算是真的又怎样,都什么年代了。”李颂宜停了一会,才说,“不过,不过……”

陈最忙里抽闲看她一眼,语气淡淡道:“他们说这孩子是樊总的?”

李颂宜没想到陈最什么都知道,她嘴半张着,有点震惊的样子。

陈最开玩笑道:“确实有点没新意,还以为他们能编出更离谱的。”

李颂宜眼神焦灼,似是做了很大的思想斗争,才说:“这个话好像传到樊总老婆那里了,他们说,已经定下新的助理人选了,下月初就到岗。”

陈最一怔。

李颂宜拍拍她的肩:“我只知道这些,就是来提醒你一下。”

陈最表情复杂地说了句谢谢。

她并不知道事情成了这个走向。

最近,她跟乔森沟通工作的时候,一切都正常,乔森什么都没有透露。像乔森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就算提前知晓了世界末日,怕也是无动于衷。

过了几天,乔森叫陈最去医院帮自己取体检报告,还把自己的车钥匙扔给她。

陈最想开口问,但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

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乔森不满地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专心点,行吗?”

陈最揣着乔森的车钥匙,一路穿过办公区到停车场。

乔森助理这份工作她做得好吗?未必,美术馆和之前市场部差异太大,她一直都处于学习的状态。

乔森对她满意吗?未必,毕竟她很少听到乔森的称赞。

乔森会帮她求情吗?未必,乔森跟樊老板是多年老友,交情比她要深厚得多。

也许换个学过艺术管理的助理,乔森的工作会更轻松。

陈最叹了口气,拉开路虎揽胜的车门。

乔森车子很大,陈最开着并不习惯,一路精神紧张开到医院时,她才记起,景宇好像就在这里住院。

取完体检报告,陈最没有直接离开。她仰头看了眼医院大楼,东边的那一栋写着“住院部”三个字。

她站在住院部大厅中央,正犹豫要不要去上去看看,便听到有人叫她。

她转身,班长跟几个同学就站在身后。

梁遇唯也在。

他一身休闲穿着,身材挺拔,在一群人中尤为显眼,看起来干净清爽。

陈最下意识看向他,他却无声地移开了眼神。

自从上次他莫名其妙走掉之后,他们还没有见过面。

班长像是没想到似的,语气格外惊喜:“你是来看景宇的吗?”

班长联系她已经是一个礼拜以前的事,她以为并不会在医院碰到同学。

陈最觉得四肢都是僵的,木然地问:“你们……怎么今天在?”

班长点点头:“这一个多礼拜都忙着筹款,大家商量了个时间,今天一起过来看看景宇。”

“哦。”

“他就在三楼,你跟我们一起上去?”班长替她找补原因,“没回消息是因为忙吧,我就知道你是挂念老同学的,捐多捐少没个数,其实就是个心意……”

“我不是来捐款的。”

班长的笑还在脸上,没来得及消失。老班长四处张望,像是想寻求认同或帮助。

余光里,梁遇唯径直路过他们身边,走到室外,像是并不关注这边发生了什么。

其他人却很配合地低声议论。

“什么人啊……”

“不怕报应么。”

“专程来恶心人的吧。”

陈最直接转身往外走。

班长疾步跟在她身后,说:“他妻子怀孕了。”

“所以呢?”

“陈最,老张的葬礼你都来了,还给了师母钱,我都看到了,现在轮到同学你就开始有分别了?”

陈最微微皱眉,缓下脚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陈最,我就明说了吧,如果是别人,我可能都不会联系你。可景宇以前跟你关系不错吧,经常给你讲题,挺照顾你的。就算念念旧情,你也要帮帮他不是?”

陈最哼笑一声:“你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是吗?”

班长愣住,站在原地,提高了声音说:“我原来以为你只是不合群,没想到你连基本的怜悯之心都没有。”

陈最顿了顿,表情毫不在乎,缓缓吐出几个字:“班长,你相信报应吗?”

说完,她埋头往停车场方向走,路过梁遇唯身边时,也没有打招呼。

她的心情糟透了。

班长盯着陈最的背影,看她上了车才不屑地哼笑一声,踱步到梁遇唯身边:“上次有人说她挺有钱的,我还不信,没想到明明开路虎,也不愿意给老同学捐点钱。”

班长试图在梁遇唯身上寻求认同。

梁遇唯早就认出那辆车牌号J050N是乔森的车。

梁遇唯冰冷地看了班长一眼,并没有搭话,也往停车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本写《5 15 25》,求个收藏,谢谢大家~

文案:二十五岁那年,程果受够了颠沛流离,回到那座小城,带着一身寒气和沉重的行李直奔宋远家,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屋内的主人一副混蛋模样:“程果,你以为你走了,我就得等着,你回来,我就得卖笑迎接?”

几天后,一群朋友的酒局上。

有人问宋远,程果回来了,你知道吗?

还有人推搡着宋远开玩笑,你们俩穿开裆裤的时候就一起玩了吧,也没说去接一下人家。

宋远一脸平静,像是听一个陌生人的名字:“谁啊?不认识。”

从五岁,到十五岁,再到二十五岁。

宋远和程果的二十年。

【HE·青梅竹马·双向暗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