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他的月亮

整个人失去重心、被抱起来的瞬间, 温槿惊呼了声。

但她声音太哑,这声惊呼跟闷在喉里差不多。

靳桉单手抱着她,跨进门来,另一只手看也没看就往回关上了门。

靳桉粗略往地上扫了一眼。

没有男人的鞋子。

地上只有一双凉鞋, 明显的女款, 很小, 被他抱着的温槿脚上则穿着毛茸茸的棉拖鞋。

因为挣扎了一下的缘故, 温槿穿着的修身的打底裤往上缩了点,露出一小截女孩瓷白纤细的脚踝, 兔子棉拖鞋摇摇欲坠地挂在脚尖上。

垂眼盯着那截瓷白的脚踝, 靳桉眸光微动。

感觉到拖鞋要掉了, 温槿脚绷得很直。

理智在说不能让靳桉这么抱着, 但因为男人身上冰冰凉凉的让浑身发热的她靠着很舒服,本能又想就这么贴着靳桉。

“你怎么过来了……”

她哑着嗓子问。

靳桉从那处脚踝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嗓子这么哑就别说话了。”

他没穿拖鞋,脱了鞋以后就这么抱着温槿往屋内唯一的卧室走去,“消息发我这里来了。”

温槿一怔。

消息?

她随即想起来方才自己烧得模模糊糊, 在客厅找到手机后给科室主任发过去的请假消息。

现在看来, 应该是误发给靳桉了。

所以靳桉是……一收到消息后就赶过来了吗?

靳桉正抱着她往卧室走,男人力气很大,单手抱着她脚步也很稳。

发着烧浑身难受,温槿干脆伸手环住他脖颈,把自己脑袋埋了进去,闻到很好闻的薄荷香味。

感受到怀中女孩的动作, 靳桉僵了下。

“吃药没?”

他问。

温槿小口小口吸着鼻尖的薄荷味, 只觉得身上的难受都少了点, 她闷闷点点头, 示意自己吃药了。

既然这么关心她, 那为什么白天的时候又对她表现得那么冷淡。

这么想着,温槿心里那点难过的小情绪又跟探头的小草似的噌噌冒出来。

靳桉现在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所以在收到消息后赶过来看看她是不是还活着,确认她没什么大事后就离开,还是因为其它……

八年前亲过她就走,把一切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就连朱炎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不是混蛋是什么。

每每当她产生这种念头的时候,以往种种少年对她的好又会浮现在面前。

这次也是一样,就在她以为靳桉已经彻底忘记她,不想再和她有过多牵扯的时候,他又会因为一句简单的语音消息,在这么冷的雪天,出现在她的面前。

靳桉把她放到了床上,然后又扯过被她堆成一团的被子过来给她盖住。

看着男人沉默的动作,温槿眼睫很轻地颤抖着,身上和心里都难受得不行。

果不其然下一秒,给她捻好被子以后,靳桉直起身,似乎是要走。

温槿起身,拉着他的手。

她拉得很用力,倒不如说是拽,拽着靳桉的手,用力到指尖都泛起淡淡的白,是不想让男人离开。

表情也很倔强。

她恍惚想起八年前,好像也是这样。

半山别墅的楼梯上响起覃珠和温隽凡的声音,问她喝完酒后是不是难受得厉害,而房间内,她死命拉着正欲离开的少年的手,两个人的手一个冰凉一个滚烫,都是微微发着抖的。

最后少年还是走了,一走就是八年。

靳桉另一只没被她拉住的手蜷曲了下。

男人侧过身,蹙眉看着她,要叫她松开手:“发烧还敢着凉,不要命了?”

温槿咬唇,不肯松开。

靳桉微躬下身,蹲在了她面前,和她视线平齐。

“乖点。”

他说,“去给你倒热水。”

靳桉去给她倒了杯热水进来。

似乎是怕她被装着热水的杯子烫着,男人还在杯子外面套了一个杯套。

吃过的退烧药慢慢开始发挥作用,困意滚滚而来,又是躺在这么舒服的被窝里,温槿闻着鼻尖始终未曾散去的薄荷味,很快就睡了过去。

靳桉垂眼,看着女孩在睡梦中依旧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他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轻轻挣脱开来,然后把女孩的手放回被子里,起身从卧室离开。

温槿租的这套房子面积不大,两室一厅,卧室都很小,所以另一间房间就被她作成了衣柜,餐厅和客厅是连在一起的,厨房大概只容得下两个人。

东西都摆放得很整齐,唯一散乱的,大概就是沙发前的茶几和餐桌上都堆着专业资料,摊开的书上红黑色的笔交替做着笔记,看得出来房屋主人平日里没少学习。

记忆里那个住在华丽城堡里的女孩仿佛已经彻底脱胎换骨,成为了能独挡一面的大人了。

这应该是他很欣慰看到的样子。

但好像又不是这样。

靳桉坐在沙发上,沉沉吐了一口气。

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温槿给自己发消息过来的时间。

如果那个时候女孩就已经发烧了的话,推测一下,应该是没有吃晚饭的。

中午的时候他也一直注意着她没吃多少的东西。

靳桉站起身往厨房走。

方才热水他倒的是暖水瓶里的水,还没怎么打量过厨房,现在走进来才发现,灶台根本就没有什么生过火的痕迹,也就意味着温槿很少自己在家里做过饭。

他打开冰箱门,不出所料,只看到几根绿油油的小葱。

……

温槿睁开眼的时候脑子已经没有那么晕了。

她咳了几声,抬手摸了摸额头,觉得烧应该是退了。

卧室床头的小夜灯是开着的,鹅黄色的光暖洋洋铺满整个房间。

试探温度的手还没从额头上拿下来,温槿突然一顿。

睡前烧得晕乎乎时的画面浮现在她脑海里。

她掀开被子,也顾不得一阵凉意猛地袭来,拖鞋也顾不上穿,就这么走出卧室来到客厅里。

客厅空无一人。

或者说是,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

温槿慢慢蹲下身,吸了吸鼻子。

不过下一秒,门口传来钥匙转动开门的声音。

出租屋的门再次打开,楼道间昏黄的灯光慢慢洒进来,男人一袭风衣身高腿长,站在门口,手里提着打包好的粥。

打开门就看见女孩赤着脚蹲在地上的场景,靳桉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温槿就已经扑过来抱住了他。

靳桉往后退了一小步,一只手拎着粥,另一只手下意识环上温槿的腰防止女孩摔倒。

白天清醒着时,尚有精力来进行久别重逢后的拉扯,维持着成年人最后的体面和理智。

现在夜已深,那些被竭力按耐着的、压抑着的因子通通咆哮起来,是要以这场将人脑袋烧迷糊的高烧为理由,全部宣泄出来。

情绪的关卡全面崩塌,温槿眼泪开了闸似的往外涌,抱着面前男人温热的身体,只觉得自己仿佛好久都没有这样哭过了。

她一边抽噎一边说:“我以为你又走了……”

又像是八年前那样,见了她最后一面,给予了她最后的温存后,便再也消失不见。

“八年前为什么要走,说好了等我考完决赛成年了就在一起,为什么要丢下我离开,为什么再也没有回过南厦回过城中村,今天白天对我那么冷漠,又为什么在知道我发烧后跑过来……”

温槿哭得浑身发抖,只觉得难过和酸楚一浪一浪拍打上岸,席卷全身,要将她拖入悲伤的海洋内全部淹没。

“……”

靳桉哑声,“先回去把厚衣服和鞋子穿上。”

“我不要。”

温槿抱着他不肯撒手。

男人沉默着单手将她抱了起来,进门后把手里打包好的粥放在餐桌上,然后握住她膝弯,往上,温槿腿挂在男人紧实的腰上,靳桉将她整个人托了起来,抱在了怀里。

衣物摩擦发出窸窣的静电声,温槿环住靳桉的脖子,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抱着的小考拉。

“靳桉。”她把头埋在靳桉脖颈间,哭着说,“我讨厌你。”

靳桉将她抱得更紧,垂眼低低应了声。

“……嗯。”

他抱着她回到卧室里,在她床边坐下,就着这个姿势,捡起她甩在地上的棉拖鞋。

温槿跨坐在他大腿上,一边吸鼻子一边看着靳桉给自己穿着拖鞋。

穿好拖鞋后,男人又拿过床上的厚睡衣披在她身上。

眼泪砸在手上,面前男人似乎顿了下。

温槿低头看着靳桉给自己一颗一颗系着睡衣纽扣,垂眼闷闷说:“……你知不知道白天你对我那么冷漠,我有多难过。”

“知道。”

靳桉声音喑哑。

“……我以为你有其他喜欢的人了,再也不会理我了。”

靳桉系好了她的扣子。

他低声否认:“没有其他喜欢的人。”

这么久以来,这么多年,都没有,也不会再有。

没有其他喜欢的人。

自始至终,他喜欢的,他爱的,只有那一个。

他爱得小心、自卑、如履薄冰。无论是八年前,还是现在。

喜欢是克制,那爱呢?

爱是想要伸出却又收回的手。

他始终觉得自己配不上女孩,觉得她能和更优秀的追求者在一起过上更好的生活。

小时那年冬夜城郊工厂初见,至此他铭记经年。

她是高悬于天,无论他如何拼命向上也够不到的月亮。

所以那日从警局出来,和覃珠温隽凡见完面以后,他带上靳超毅这个不定时的炸弹远走高飞,希望女孩在获得保送资格后进入心仪的大学,然后忘了他。

但他又仍有不甘。

他拼命学习,考上警校,是因为那日半山会所里,女孩翻到高考志愿填报的书,指着上面的公安大学,眉眼弯弯笑着看着他,说他当警察很合适。

毕业后再拼命工作,从派出所,到地方分局,到刑侦支队,再当上副队长,一路功勋累累,一路鲜血淋漓,是想着若是有一日能再重逢,他已经有了能和她站在一起的资格。

只不过甫一重逢,胆怯、自卑之感又再次涌上心头。

所以白天里重逢,他竭力装作出满不在意的样子。

将雨伞故意遗忘在商场餐厅,转头回去拿伞是假;开车将女孩送到小区门口,借口雪太大,想撑伞送女孩到家门口也是假。

他只是想再多看她一眼,再同她多待一段时间。

她是即使无法接触,也能照耀他一生的月亮。

“既然你都知道。”

温槿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颤抖,“……那,那你还要走吗?”

她眼泪还在簌簌往下掉,断了线的珍珠似的。

靳桉抬手拭去面前女孩眼角的泪水。

他心想。

他终是舍不得让月亮为他伤心的。

有细碎的、轻柔的、小心翼翼的吻落在了脸上。

温槿微微睁大眼。

面前男人声音喑哑颤抖,低下头来吻着她。

“……不走了。”他说。

这一次,他抓住了月亮,就再也不要松开了。

【作者有话说】

——“爱是常常觉得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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