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槿吓了一跳, 还是硬着头皮没有理他。
只不过她脑海里回荡着靳超毅的话。
……又?
记忆里,她只和靳超毅见过三次面,第一次是在城中村里刚好撞上他和靳桉打架,第二次就是被瘸腿的人带走那一次, 然后就是上次她站出来阻止他和靳超毅打架, 除此以外, 便再也没有见过了。
就这寥寥几次见面, 靳超毅应该是不知道她和靳桉的关系的。
但她听靳超毅的语气,总感觉对方知道她和靳桉的很多事一样。
温槿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靳桉沉着脸挡在了她面前, 挡住了靳朝毅不怀好意看过来的目光。
“上次和你说的话。”
靳桉面色不善, 冷漠看着靳超毅, “忘了?”
靳超毅嘴唇嚅了嚅。
想起那次把女孩抓走, 这个小子回来以后拿着铁棍差点把自己弄死的杀神模样,他最终冷哼一声,没再开口说话。
但也就是上次运气不好,才会被逮到。
他暗自心想。
下次再做得天衣无缝一点, 就算这逼崽子反应过来, 他也就早拿着钱跑了,谁都逮不到他。
余光打量着坐在靳桉身边的女孩,靳超毅无声咽了扣口水。
手术室门终于打开,一位护士面色平静地从里面走出来:“谁是高黎家属?”
靳超毅先挤上去:“我我我!护士,我是她儿子,我妈怎么样, 有没有说些什么?”
他想着现在不都这样说, 一般老人去世前都会留点钱啊存折之类的给后代, 老婆子节俭了一辈子, 总不可能什么都不留下吧?
护士扫了他一眼, 认出来这个是以前值班室里大家讨论过的经常醉酒来医院闹事的那个病人家属。
她没理会靳超毅,朝着后面从长椅上起身走过来的靳桉看过去,摘下口罩开口说:“病人的癫痫状态已经控制住了。”
温槿跟在后面听着,刚要松一口气,就听得护士又继续道,“由于刚才后脑勺摔在地面,病人有轻微脑出血的症状,出血量不大,没有进行开颅手术,目前血已经止住了,暂时脱离了危险期,后续的情况还需要转到病房内继续监测观察。”
老年人骨质疏松,随便磕磕碰碰一下都有可能引发大毛病,加上靳奶奶还有尿毒症,能是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很不错了。
很多脑出血患者发病时症状轻微,病情不稳,容易继续进展,所以后续一段时间还需要随时监测着。
靳桉嗯了声:“知道了,谢谢医生。”
靳超毅试着往手术室里望了望,什么都没有看到后失望移开目光,欲言又止了几次,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电话铃响了起来。
破二手机的铃声响起来敲锣打鼓的,在安静的手术室外显得格外聒噪。
靳超毅从裤兜里掏着手机,一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点头哈腰咧嘴笑着,一边低头看了眼来点人的名字。
在看见来电人名字后,他眉眼顿时一展,举着手机就跑旁边接电话去了。
靳奶奶很快就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
老人家还昏睡着,病房里的护士帮忙挂了水,然后再转身过来和靳桉交待了几句。
温槿站在病床前,替靳奶奶理了理床被。
有些手续还没办妥,靳桉接过护士递过来的单子,刚准备出去,温槿又跟了上来。
“我跟你一起。”她说。իlѕΫ
靳桉沉默了几秒,还是答应了。
路上,温槿忽然想起刚才手术室前,靳桉警告靳超毅的情景。
她问:“你和你爸爸说过什么吗?”
刚刚靳超毅一听靳桉说完,脸上闪过的害怕神情可不是骗人的。
“你猜。”
靳桉瞥她一眼。
这是不打算告诉她了。
温槿哼了声:“不说就算了。”
两人跑上跑下,总算是把该办的手续办完。
返回病房的时候刚好有辆急救车驶到急诊科门外,急救灯红蓝光闪烁着,医务人员忙抬着担架上去,救护车后门打开,迎下来一位半边手腕都是血的病人。
温槿只扫了一眼,看见那触目惊心的血迹,刚想闭上眼不看,靳桉的手就覆了上来。
少年温热的手覆在她眼皮上,挤得她睫毛根处有点痒痒的。
医务人员喊着“麻烦让一下”把病人往里面推着,过路人见状纷纷让开。
见此,一些人同时也在小声讨论着。
“啧啧啧,这伤得够重的……”
“我看还是个小女娃娃哟,怎么手上那么多刮痕?被人伤了?”
“不一定是别人伤的,我可给你说,现在这年轻人自杀率可高了。”
“自杀?!”
“对啊,我看新闻上说啊,这年轻人动不动就患什么抑郁症啊焦虑症什么的,然后就吵着要自杀,你说我们那个年代哪来的那么多毛病……”
断断续续的议论声落到温槿耳里。
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眼皮抖了抖。
感受到女孩鸦羽般浓密卷翘的睫毛在手心眨了几下,靳桉慢慢放下手。
温槿有点无措,想找个话题转移注意力:“手续都办好了,咱们快回去看看靳奶奶吧。”
说完,她继续朝着病房那边走。
靳桉没有跟上来。
温槿回头疑惑看着他。
靳桉抬头,似乎是在医院挂着的各个科室的指示图上看了眼,然后再和她对视上。
“刚好来医院了,去心理科看看。”他突然说。
温槿顿了下。
知道靳桉指的是什么,她垂下眼:“不用。”
她都习惯自己这个样子很久了。
虽然发病的时候很痛苦,但只要静静熬一会儿就能过去。
加上现在有靳桉陪着她,她的躯体化次数也在慢慢减少了。
而且,这么久以来,知道自己有躯体化但从来没有来医院看过,也有因为她认为这是她反抗覃珠和温隽凡的证明之一。
以往每次覃珠和温隽凡逼迫她高强度练习钢琴后,她都会出现不同症状的躯体化。
但也正是这些躯体化症状,会让她意识到,她还活着,她还能感受到痛苦,她还没有成为父母控制下一个只会弹奏钢琴的人偶。
她并不想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毛病,所以当时才会求着语音通话里的靳桉挂掉电话。
却不想其实靳桉早就知道了。
靳桉走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臂,要把她往心理科的方向带。
温槿试着挣了挣,没挣脱。
她说:“真的不用,靳桉,我现在其实已经好多了,而且因为有你在我身边,我的躯体化也没以前那么频繁了……”
他已经帮了她很多了。
她话还没说完,靳桉停下脚步,看向她。
温槿睫毛抖了抖,没敢和他对视。
“温槿。”靳桉叫了声她的名字,“不可能你每次躯体化症状发作我都在你身边,现在这样也只能暂时纾解你的情况,不可能根治,还是需要正规治疗手段。”
他其实很早就想带温槿来医院检查了,只不过此前她要么忙于竞赛要么就是准备元旦晚会,或者被覃珠监视在家里,找不到机会出来,而且……那时他也根本没有任何的立场能带女孩来医院。
现在刚好就在医院里面,借此机会正规诊断一下也好。
温槿还是有点不想。
她闷声:“现在已经很好了……”
她想的是如果就和靳桉保持着这样的节奏下去,等考入大学,远离了覃珠和温隽凡,她的问题自然能彻底解决,只不过现下还需要再忍受几个月就是了。
靳桉微微蹙眉:“现在我陪在你身边,所以你才这么想。”他轻声说,“要是有天我没在你身边了呢?”
温槿一怔。
随即抬起头来看向靳桉:“什么叫……”
什么叫他不在她的身边?
靳桉错开她的目光,几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没什么。”
温槿沉默了几秒。
“我去就是了。”她说。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医院一楼大厅里。
靳超毅拿着手机,慢慢从某处柜台里走出来,眼神还死死盯着靳桉和温槿离开的方向。
他嘴角一勾,冲着手机小声:“我给你发的照片看到没?总算能查到了吧。”
那边人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了些什么。
“她爸妈搞音乐的,还挺出名?”靳超毅眼睛都亮了,“草,不枉老子这几次都偷偷跟着他们,那丫头片子和我儿子搞在一起挺久了,我可给你说,这年头搞音乐的搞艺术的可有钱了……”
-
最后从心理科出来,时候已经不早了。
温槿发消息问了下王易,王易也说他们差不多准备回家了。
现在回去,覃珠也只会以为她一天都在会所里和王易江巧玲他们待在一起。
“那我回家了。”
温槿做了个拜拜的手势,看着靳桉手上拿着的她的病例单。
方才在心理科里医生对她做了诊断,在征得她的同意以后,靳桉同样也在一旁跟着听着,针对她的情况,医生说了挺久。
病例单这些她没办法带回去,她不想要是哪天突然被覃珠翻出来,索性就让靳桉帮她拿着。
“你快回去陪陪靳奶奶吧。”
温槿抬手拦了一辆计程车。
靳桉应了一声。
看着少年站在街头,晚风凛凛吹起他额前碎发的模样,温槿忽然想到,这次说了再见,下次两人再见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现在覃珠和温隽凡都在家里,找不到机会再出去,学校里的时间她也得努力学习竞赛课。
这么想着,她又突然回身,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抱住了略有些错愕的少年。
“等过了这最后一个多月,我考完决赛就好了。”
她把脸埋在靳桉身前,闷闷说了句,“靳桉,你要等着我。”
等三月底的竞赛决赛考完,等她拿到保送的资格,就有底气和覃珠与温隽凡说不。
到那时没人能再阻止她。
“等五月份我成年了,就……”
说到最后,温槿脸有点红。
她话没好意思说完,靳桉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知道了。”
他说,“等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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