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应该是踩过点的熟贼，知道这个屋里没有大人所以才敢大着胆子半夜上门，甚至都不怕她还醒着，翻箱倒柜在屋子里弄出声响。
孟湘听着外面的动静，闭上眼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只希望他不要往这个房间来，可是当听到越走越近的脚步声，一颗心几乎快提到嗓子眼。
但那人没有进来，只听到低声骂了一句：“妈的，真是一个值钱的都没有。”
如果换作是现在的孟湘，也许会打开门嘲弄一番，要踩点也该把情况了解透，她已经穷得快家徒四壁了，连唯一的值钱点的电视机都是坏的。
可那时的孟湘只觉得委屈得想掉眼泪。
如果爷爷还在这里，怎么会允许有人欺负到他最宝贝的孙女头上。
而现在她能做的却只有蜷缩着身子靠在床尾，害怕、绝望在黑暗当中无声放大，直到外面的动静消失，过了许久，她才敢走出门。
果然锁被撬坏，客厅里被翻得一片狼藉。
没什么可偷，小偷顺走了那个报废的破电视机。
孟湘在客厅坐了许久，一直睁着眼睛独坐到天亮，才终于鼓足勇气去敲秦治的门。
秦治刚睡醒，惺忪的睡脸上带着起床气的不耐。
面前的少女双眼微微红肿，眼底泛着淡淡的乌青，看起来羸弱苍白。
“能收留我一段时间吗？我会洗衣服打扫卫生，做饭……”她咬了下嘴唇，“我也能学。”
她绞尽脑汁思考自己怎么听起来更有价值，秦治却没有完全清醒，只看着孟湘淡樱色的唇张合道：“或者,你有什么别的需要吗？”
这个十来岁的花季少女完全没有意识到天蒙蒙亮时敲响一个成年男人的门用近乎祈求的语气说出这一番话的震撼力。
秦治足足愣了有几秒，睡意也被打散了个七七八八，黑眉紧锁，凝视她：
“跟谁学的？”
孟湘被秦治盯得难堪，似乎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涨红着脸色，张口想要解释：
“我不是——”
下颌骨被一双劲瘦的大手钳住，孟湘身躯不自觉往跟前踉跄一步，被迫仰起脸颊，仓皇地目光对上秦治那双黝黑深浓的眉眼。
一瞬间她就后悔自己做了这个决定。
“你爷爷就是这么教你的？”
没了倚靠，就上男人跟前卖乖讨巧。
孟湘更是被羞辱得从脸颊一路涨红到脖根，就见对方的视线从她的脸上向下扫，短暂地停留在她胸前：
“下次说这种话的时候，把你这身衣服换换，看起来也许比较有吸引力。”
“砰——”
下颌的隐痛消失，孟湘还没有缓过神来，黑漆漆的大门就在她面前重重合上，带过的疾风犹如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回过神时孟湘才意识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屈辱。
她回到家，报了案，好几天再也没有出现在秦治眼前过。
连着几天孟湘上课打瞌睡，任课老师注意到这个情况，课后反映给了班主任。
孟湘被班主任叫到跟前，班主任严肃道，“你初升高上来的成绩是不错，但现在这种状态下去怎么能行？”
“再这样下去把你爸妈叫过来。”
孟湘垂着头，听到班主任的话时身侧手指攥紧，低声反驳了一句，“叫了也不会来。”
班主任一愣，没想到她会回怼自己，说实在话，这小姑娘骨子里傲气太盛，即便是看着柔顺 ，还是会不经意让人看到她的反叛和倔意。
但念在她平时表现不错，班主任便没再追究，只说道：
“下不为例，这次就算了，下次要是再违反纪律，我就真叫家长了。”
孟湘忘了自己是怎么被老师放回去，又是怎么回到家，走到家时，秦治正站在她门口。
双手收紧握着胸前的书包带,孟湘恍若没有看见，从他身边径直越过。
“前几天遭小偷了？”
身后响起秦治的声音，孟湘也权当做没听见，拧着脑袋低头拿钥匙开门。
见她一声不吭，秦治伸手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孟湘进门的脚步，“今晚过来睡。”
孟湘甩开他的手，木然道，“不需要。”
秦治后来才听说那晚她家遭了贼，联想到那个时候她说的话，秦治烦躁地用手指刮过眉尖，“你当时早说啊，我以为……”
“别说了！”
孟湘一点也不想回忆上次的事。
是她有问题才会想向他求助，她实在太想找个能令自己有安全感的依靠了，可是冷静下来想想，他不过是帮过自己一两次而已，并不代表他就是绝对安全的。
醒悟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秦治狠狠羞辱了一番。
“行，不说了，上次说的还作数的话今晚就过来。”秦治自觉让步，把选择的权利留给她。
末了似乎是想打消她的疑虑，秦治补充了一句，“我对小孩不感兴趣。”
“……”
孟湘暗暗发誓自己就算是再遭一次小偷也不会去求助秦治。
可惜这句话在当晚就被打了脸。
孟湘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觉，不敢熄灯，怕一关灯就会有人闯进来。
她抱着枕头坐在客厅，本来因为缺觉而好不容易生出一点睡意，在即将意识模糊的时候，却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惊醒。
她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是再安静下来仔细聆听的时候却真真切切听到了声响。
是从阳台传来的。
“哐当——”
花盆砸落在地上碎裂的那一瞬间孟湘几乎是立刻站起来，甚至不敢打开阳台去确认，拔腿就朝外面奔去。
“秦治！开门！”
孟湘用力拍打着秦治的家门，外面的路灯熄灭所有事物都融进一片深不可测的漆黑，孟湘感觉到窒息般的恐惧朝自己涌来。
仿佛自己再晚一秒，身后巨大的深渊就会立刻将她吞噬。
在他终于打开门的一瞬间孟湘冲进他怀里，一张眼泪纵横的小脸被吓得惨白，哆哆嗦嗦攥紧他的衣摆，说道：
“家里、家里有人。”
紧贴的身躯容不下一丝缝隙，两人甚至都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秦治寒着神色将外套披在她肩上，带着孟湘朝家里走去。
可是当秦治打开阳台的时候，一只野猫飞快从阳台掠过，受惊似的顺着栏杆跳出。
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
秦治将一杯热水放在她面前。
屋里烧着暖炉，勉强驱散了屋外的寒冷，孟湘身体逐渐不再发抖了。
风声鹤唳了好几天，孟湘觉得神经紧绷得连头皮都快发麻。
虽然是闹了个乌龙，但她也不敢一个人住了。
自从小偷进过家门之后，她几乎每天晚上都做噩梦，生怕有人半夜闯进家里。
秦治将床让给她，自己在沙发上凑活了几晚。
但巷子就那么点大，闲言碎语很快就传了出去，虽然秦治不怎么在乎，但一个小姑娘总还要留点名声，所以等那一阵过去之后便将她送了回去。
孟湘也没有异议，毕竟麻烦了他那么多天，也没有脸说赖着不走。
临走的最后一个晚上秦治忽然丢给了她一样东西。
孟湘接住，惊讶地发现是一部手机。
“晚上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知道她夜里又会害怕，秦治就干脆给她买了部手机，让她有事随时联系自己。
夜晚。
孟湘坐在书桌前盯着第一部属于自己的手机，里面只存了一个号码。
“晚上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想起秦治的话，孟湘犹豫了许久，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
几秒钟之后，电话接通了。
“喂？”懒散的嗓音从里面传来，通过电流后听起来略微沙哑的声线，孟湘不自觉握紧了手机。
“就，想问你睡着了吗？”
她努力让自己的开场白不那么突兀。
“本来快了。”
孟湘好像听到那头翻身的声音，秦治呼吸声略重，间断了一会儿，问道：“又睡不着？”
说这句话的时候秦治的声音听起来很困了，怎么他随时随地都睡不醒，好像天塌下来都阻止不了睡觉。
孟湘抱着双膝倒回床上，轻轻应了一声，“嗯。”
又是短暂的间断，秦治说道：“睡吧，我等你睡着再挂。”
孟湘缩进被子里，将手机枕在耳边，听着秦治规律的呼吸声。
说是等她睡着再睡，实际上也许早就已经睡了，但孟湘不想挂断，就这样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望着窗外月亮挂在树梢，视线才慢慢变得模糊。
……
而秦治此时就在一墙之隔的另一边。
孟湘躺在床上，忽然就没有那么困了，转过身面向墙壁。
枕着手臂，伸出手敲了两下墙壁。
“早点睡，明天还得早起。”
墙体很不隔音，孟湘能听到秦治带着浓浓倦意的嗓音传来。
她唇瓣微微轻勾起，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沉沉进入梦乡。
也许是因为知道秦治在，孟湘很久没有这样睡过一个像样的觉，一觉睡醒中间竟然没有醒来过一次，她走出卧室，发现秦治居然起得比她还早。
“时间还早，先把早饭吃了。”秦治见她出来，将粥盛好在桌上，腰间系着她那条小一号的淡蓝色围裙有点诙谐搞笑。
孟湘看着桌上两碗粥略有些诧异，附近没有早餐店，他大早上跑去镇上买粥显然不现实，所以这是他自己做的？
“看什么？没给你下毒。”秦治瞥了她一眼，以为她是嫌难吃没动，不由分说拉开身边的椅子。
孟湘坐下，尝了一口，还行。
看他家厨具都快要落灰了，平时应该不怎么在家做饭才对。以前虽然也不怎么频繁，但秦治还会偶尔下厨，美其名曰给她补营养。
看来他现在日子过得挺潦草的。
“说起来，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秦治记得以前她点个火都能把家差点烧了，现在倒是点长进。
“外卖总有吃腻的时候。”这些年一个人单独生活，很多事总会逼着人改变。
有时候孟湘觉得自己不够独立，大约是因为自己的每个阶段都寻了一个依靠，可是后来发现，没有哪个依靠是能长久的，她最后都只能够靠自己。
秦治噎了一下，接不上来便没再说话。
这个话题不了了之，也没人再主动去找另一个话题，两人坐在饭桌边上吃完早餐。
秦治送她过去，孟湘便跟傅云峥打了招呼让他不要过来接了。
“他怎么说？”
秦治坐进车里孟湘正好打完电话，瞅了眼孟湘，伸手系上安全带。
“他自己直接过去。”
秦治轻嗤，孟湘眼光实在不怎么样，至少他目前没发现那小子除了长着一张小白脸之外有什么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