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病房内静谧无比,从窗台倾泻而下的阳光洒在地板上,泄漏的几许映在脸上,刺得孟湘难受,眼睫掀动几下才将沉重的眼皮睁开。
半边身子微微发麻。
望着天花板孟湘意识到自己在医院,她记得自己昨晚上好像烧严重了,昏昏沉沉的,只听见有人一直在耳边叫她的名字。
孟湘想从被子里抽出手,才注意到秦治正伏在床边。
她忽然停住动作,垂头看向秦治,秦治衬衣微皱,衣袖扎至小臂,大半张脸都埋在手臂间,从她的角度仅仅能看他乌黑的发旋和弧度清楚的鼻梁骨。
他的头发似乎稍微长长了一点。
孟湘伸出一只手,虚虚落在上方,影子覆过来,像是抚在他的发丝。
这一刻,孟湘忽然很不想秦治醒来。
他们之间的距离明明可以很近,但她却觉得太远,远到……
就算她什么办法都尝试了,好像不是小时候,她就再也没了接近他的理由。
即便是现在这样。
孟湘手指微动,正犹豫着是否落下,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
“咳咳咳——”
苟乐站在门口握拳放在嘴边猛咳。
孟湘迅速放下手臂,凉凉的视线扫过去,苟乐没由来地觉得背脊背发冷,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但是又很快反应过来。
他干嘛要忌惮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臭丫头,而且还是一个病号?
秦治被声响吵醒,揉了揉熬了一个晚上酸胀发涩的眼眶,见孟湘衣衫单薄地靠坐在床上,起身拽紧被子将她盖好,教训道:“烧才刚退,还想再烧一遍?”
不待孟湘回答,苟乐闪到旁边刷存在感似的晃了晃手里的早餐:“三哥,还没吃早餐吧,我给你带过来了啊!”
谁知道秦治转头就给了孟湘,医生叮嘱病人醒来需要进食,秦治才让苟乐顺路捎了个早点。
苟乐笑容消失:?
要早知道是给孟湘带的,他肯定不干。
这丫头一点也不知道感恩。
果然,即便是吃着他带的早餐,孟湘全然没有一丝谢意,看他仿佛是在看什么死鱼烂苍蝇一般令人不爽。
也就三哥瞎眼盲心地瞻前顾后照顾她,终于苟乐忍不住了,趁着孟湘换衣服的空档将他拽到一边。
“三哥不是我说你,你还帮她干什么?那个狼心狗肺的丫头压根不领你的情,我刚刚可都看见了啊。”
秦治埋头喝掉剩下的粥,不走心地问,“看见什么了?”
“我觉得那丫头刚才想对你动手,巴掌都伸过来了。”苟乐有样学样地比划着。
秦治眼皮狠狠一跳,拍开他的手:“放屁。”
“真的!你不信——”
孟湘出现在门口,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是某个清亮的嗓音说道,“我换好了。”
苟乐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硬生生憋回了嘴里。
“苟乐,你们店不忙吗?”孟湘轻眨双眼,温和地问道。
苟乐忍不住想给她比中指,用完了就赶人,真有你的。
秦治被她提醒,看了眼时间确实不早,便道,“行了,你先去店里吧,我在这里就行。”
苟乐走出病房,心里越想越不平衡,被三哥使唤他心甘情愿,但被孟湘支使上,他怎么想怎不爽。
下电梯之后他给何曼发了条信息才走出医院,总之不能给他们机会独处。
曼姐,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再量体温已经恢复正常,医生说挂完几瓶水就能出院,孟湘托着下巴盯着药水瓶里一点点减少,秦治缴完费走进病房,看见桌上的东西几乎全都没怎么动。
“怎么不吃了?”
孟湘摇摇头,“饱了。”
胃口这么小,不长肉,身体能好才怪。
恰好病房电视机正在放广告,荧幕上纤瘦的女明星正举着一盒减肥药说广告词,“不用节食,轻松瘦身。”
秦治皱眉,“你们女孩儿现在都流行这么瘦?”除了为了好看,秦治想不到别的不吃饭的理由。
孟湘忽然转过头问道,“瘦怎么了?”
她并不是刻意少吃,但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秦治似乎都很在意她胖不胖的问题。
秦治靠在椅子上拿出手机开了把游戏,不假思索道,“一把骨头,连抱着都硌手。”
孟湘嘴角一抽,反问,“什么样的不硌手?”
秦治抬头瞅了她一眼,“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孟湘唇瓣抿紧,没再说话,撇过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何曼提着果篮走进来,笑盈盈对孟湘道,“听说你发烧了,我来看看。”
“……”
何曼把果篮放在床头,秦治游戏刚好打完,也没管何曼是怎么知道的,打了个哈切,眉眼透着浓浓的倦意,何曼便顺势说道,“我来照顾吧,你一个大男人哪有女人细心。”
何曼说得没错,秦治陪床诸多不方便,再加上一晚上没睡,偶尔瞌睡的时候需要换药瓶都是孟湘自己按的铃。
“那她在这儿陪你?”
“随便。”孟湘冷漠地回了两个字。
秦治摸不着头脑,好端端的这会儿又怎么了?
他起身去车里补觉,留下何曼和孟湘两个人在病房。
孟湘看向何曼,心情又是一阵沉闷,何曼身材确实很好,但让她不舒服的是,秦治拿她和别人比,而自己竟然也跟着下意识拿自己跟对方比。
“吃吗?”何曼洗了个苹果,转头问道。
“谢谢。”
孟湘这次居然没拒绝。何曼意外地挑眉,看她一眼才伸手递过去,“秦治守了你一个晚上?”
何曼刚认识秦治那会儿就知道她这么个拖油瓶的存在,要不然他也不会二十来年连个女朋友都交不到。
哪个姑娘会受得了自己男人对其他女的掏心掏肺地好,即使当时孟湘不过是个没有任何威胁性的黄毛丫头。
但何曼不介意,甚至没把她当成过威胁。她想追的男人,就算是不喜欢女的她也要硬掰回来。
更何况秦治还是个正常男人。
不过她确实也有点预估错误了,秦治直,跟钢板一样直,有时候直得她想掀桌骂人。
但偏偏她就是稀罕啊,秦治能赚钱带得出门也能给她挣足面子,各方面都入得了她何曼的眼。孟湘不识好歹,她使点小手段也无可厚非。
“也不是以前了,再让他这么照顾你,不合适了吧?”
孟湘握着苹果没有动,眼皮轻垂着,不知道有没有听进何曼的话。
“对了,”何曼从包里拿出一张请帖递给她,孟湘瞳孔凝滞在大红色的囍字上,微微一怔。
瞧见孟湘的神情何曼扯起嘴角,她倒是希望是她和秦治的喜帖:“别误会,这是张琪和苟乐的结婚请帖,她说大家认识一场,有空去喝杯喜酒。”
张琪跟孟湘关系一般,也没想到张琪会请她,孟湘没说去不去,不过还是收下了请帖。
车里秦治将椅背后挪,修长笔直的双腿搁在方向盘上,单手枕着脑袋睡姿随意,直到车门被打开秦治才睁开眼。
眼里的惺忪未散,秦治抬手调回座椅,瞥见何曼坐进车里,却不见孟湘。
“孟湘呢?”
“去上班了。”何曼坐进车里,随口答道。
不是说了送她回去?带着病还要上班,去单位挣劳模?
秦治蹙起眉头,正要给她打电话,何曼忽然问道,“你和顾青阳上回见过面了?谈得怎么样?”
秦治瞥了眼手机,才看到孟湘给他发了条短信:我走了,自己打车。
他没再拨过去,而是将车窗摇下来,点了根烟,骨节分明的手腕搭在窗边,“没谈拢。”
何曼其实也能理解,顾青阳这么大一投资商,下面一堆人要养活,要求按合同给他三七分红其实也还算合理,但秦治坚持要求再要五个百分点。
秦治这些年攒了不少钱,大多投进地产,现在政府项目下来了,开发区正好就会建在周围,这块地皮的身价一下子就水涨船高。
当初何曼还不懂他的做法,现在想想也许他当时就有考量。
秦治食指掸落烟灰,语气淡淡,“想合作就得拿出点诚意,否则免谈。”
何曼点点头,在这方面她从来没有怀疑过秦治的头脑,只是顾青阳有钱有后台,确实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要真没谈成也可惜了。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我这边还认识个人,要不,见见?”
何曼做东没问题,但见不见当然要问过秦治的意思。
秦治抬手捻灭烟灰,“行。”
……
孟湘回家后早早就睡下了。
巷内路灯到点就熄灭,夜色仿佛墨汁打翻在了天幕,云层吸饱了水分一圈一圈地洇开,整个巷子都静悄悄的。
孟湘是被断断续续的敲门声吵醒的。
她披上外套打开门,一个年轻人扶着醉醺醺的秦治,充满歉意地对孟湘笑:
“真不好意思,大晚上打扰您。”
孟湘送走酒保,关上门转身走回客厅。
秦治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一米八长的小沙发盛不下他的身躯,长腿坠在地上,暗蓝色的衬衣两颗扣子松开。
秦治喝得烂醉,还把家门钥匙丢了,孟湘一阵无语,敲她门有什么用,秦治没让她保管过什么钥匙。
看他醉成这样子估计也问不出个什么。
“去——给我倒水。”
秦治面色涨红,眉峰紧锁,对着空气颐指气使。
孟湘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裹紧外衣转身去倒水。
以前这事也不少,孟湘高中的时候,是秦治最忙的时候,孟湘完全不了解他每天在做什么,只知道他每天早出晚归,经常被灌得醉醺醺才回家。
临近高考时间紧张,孟湘经常学到很晚,抬头望对面的窗户如果没有灯,说明秦治还没有回来。
所以她每次写作业都会写到楼下有车灯亮起,听见对面的动静消失,才起身关灯睡觉。
有时候也像这样,如果听到他屋里乒乒乓乓的响声,或者打电话不接,就说明秦治醉得不省人事了。
为了防止他醉死在哪儿,孟湘偶尔会不放心去看一眼。
孟湘泡了杯蜂蜜水走出来时,秦治已经坐起身,单手扶着额头,看起来有点难受。
“喝点,润润嗓子。”
孟湘将水杯伸过去,男人抬起手臂,却没有接水杯,而是转变了个方向。
孟湘一愣,手腕忽然被紧紧握住,手一晃,杯子里溢出的水淌过手腕,滴落在男人的裤子上,洇开一圈深色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