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这几天都做贼去了?”
苟乐看着秦治愈发深重的黑眼圈,“不会是欲求不满吧?”
秦治甩开他的手,坐起身来,单手扶着额头,从桌上拿起打火机点了根烟。
“阿苟,问个事儿。”
“说吧,哥。”苟乐做好洗耳恭听的准备。
秦治掸了掸烟灰,掐头去尾地说了昨晚的事,苟乐一拍大腿,“废话,肯定是跟你求欢啊。”
“要是她快结婚了呢?”
秦治猛吸一口烟,雾气缭绕整个脸庞,看不清他的神色情绪。
“那肯定是想趁着结婚前好好玩玩儿呗。”苟乐想到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似的看秦治,“哥,哪个婚前□□看上你了?”
开酒吧这么些年,这样的还真见过不少,也没见他这样烦躁,难不成真遇上什么事了?
香烟碾灭在烟灰缸里,发出“嗤啦”的熄灭声。
秦治周身明显气压变低,后槽牙收紧,唇线绷得笔直。
他就知道。
“阿切。”
“怎么了?”傅云峥关心地看向孟湘。
“没事,只是感冒有点变严重了。”
她擤着鼻涕瓮声瓮气。
“喏,趁早喝点。”
一盒感冒灵出现在办公桌上,郝眉点她,“早说昨天就不带你去了。”
她也不是那么没人性的领导。
“不好意思啊郝眉姐。”
孟湘略带歉意朝她笑笑,那不是被她说得干劲十足,不想因为一点小事就跟她告假添麻烦嘛。
“行了,今天活也不多,早点干完就回去休息吧。”
她将头转向傅云峥,“你也是,昨晚上宿醉,这会儿缓过来了?”
昨晚上这小子嘴唇都喝白了。
郝眉也不想这么逼他们,但无奈往后的工作免不了这样,还不如让他们早点适应。
提到这茬傅云峥有点尴尬,醉得不省人事还麻烦别人,他诚恳道,“组长,昨晚谢谢你送我回去。”
“不用谢,也不是我送的。”
在食堂和谈伟他们吃饭的时候听提起过昨晚郝眉的前夫似乎也在,孟湘脑海当中闪过一个男人的影子。
郝眉向来公私分明,很少跟人谈论过自己的私事,但不代表同事之间八卦,很多事几乎都是从别人耳朵里听来的,孟湘也不确定真实性。
“我留下来整理文档吧,让小孟早点回去休息就行。”大约是觉得给他们拖后腿了,于是傅云峥自告奋勇。
“随便你们怎么安排,任务给我完成就行。”
孟湘双手合十朝傅云峥比了个感谢的手势。
自己今天确实不在状态,工作效率都低了不少,与其在这里磨洋工,不如早点休养好。
跟傅云峥交接完工作孟湘便收拾东西回家。
“孟湘!”
孟湘转过头,何曼站在院外,穿着一条波西米亚风长裙,艳丽的脸上戴了副墨镜,手里挽着一个藤织盒,仿佛是来度假的。
见她盯着自己手里的藤盒,何曼扬了扬眉,“老窖子的甜糕,秦治爱吃,我送点过来,要不要来点?”
“不用,谢谢。”
孟湘扭过头开门正要进去,却被何曼再次叫住,这次却有点扭捏犹豫,“咳,你有没有他家家门钥匙?”
孟湘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没有?”
何曼脸上闪过尴尬,当然也仅仅是一瞬,“他给过我,没要罢了。”
她向来看不上这种穷破地方,也搞不懂秦治为什么还愿意住在这灰扑扑的旧巷子里。
“我为什么会有。”
何曼一时语塞,但听她这么说,反而心里舒坦了。
这段时间生了秦治几天闷气,但一想到他们面对面住在一块,何曼怎么也坐不住了。
但看来事情并没有她想象当中的那样发展,何曼看她也没那么不顺眼了。
“他这两天看不见人,电话也不接,那我先放你这儿,到时候让他上你这里拿。”
何曼也没管她答应不答应,放下转身就上了车。
孟湘垂眼看向何曼留下的那盒点心,半晌没有动作。
回屋把藤盒放在桌上,去房里找了跟温度计给自己量体温, 37.9。
难怪浑身乏力,原来想着吃完感冒药睡一觉就会好,就没去医院直接回来了。
镇上医院离得远,孟湘不想再拖着病体折腾自己。本着出一身汗就好了的想法从行李箱翻找出退热贴,贴在额头上便钻进被子里。
事实上也确实奏效了,昏昏沉沉当中孟湘陷入了睡眠,只觉得像是被丢进了火球当中炙烤,层层汗液浸湿了后背衣衫。
她想要将身上千斤重似的压着的被子挪开,却发现意识控制不了身体,连抬手都变得很困难。
意识跌进了无尽深渊,她眼前一片模糊,甚至感觉窗前有人影在晃。
怎么办。
都烧出幻觉了。
她有点后悔小看了这场感冒。
当秦治发现她的时候,将她从被子里捞出来,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额头烫得吓人。
如果不是何曼发消息说放了东西让他来取,可能秦治还发现不了孟湘高烧在家里。
“孟湘?孟湘?”
秦治神色凝着焦灼,轻拍她的脸颊,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受了寒更加不能吹风,秦治用薄毯将她整个人裹住迅速抱进车里。
驱车来到镇上医院,挂水打针,护士说是病毒性感冒,幸好送得及时,否则有烧成脑膜炎的风险。
秦治风尘仆仆,在医院奔走了一整个晚上,签字缴费之后回到病床边。
用药之后孟湘的体温有所下降,汗湿的发丝已经干涸,凝成一缕一缕贴在脸际,在床单的映衬下更加显得肤色苍白。
秦治己气恼又隐隐后怕。
要是自己今晚没来,她要把自己熬成什么样?
孟湘好像很擅长折腾自己。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早年素质教育开始推行,体育课训练量骤增,她在课上晕倒过好几次之后老师终于看不下去把他叫来学校。
秦治才知道她已经营养不良很长一段时间。
平时他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时间管孟湘,只管给钱让她去外面吃。
“谁让你省那几块钱饭钱的?”秦治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才注意到她确实瘦了一些,连平时锦缎似的头发也变得毛糙失去光泽。
没养过小孩,他根本不知道人也跟花花草草一样,养不好就会枯萎泛黄。
本来就瘦,孟湘整个人套在宽大的校服当中显得空荡荡的,声音低却清晰。
“你的钱我不想花。”
“怎么,嫌脏?”
彼时秦治除了维修店,做倒卖改装车零件的擦边球生意赚点小钱,确实算不上干净。
她没说话,但秦治也差不多能懂她的意思。
“不做这生意,我拿什么供你吃穿上学?”
裙子攥出的褶皱更深,孟湘的脸几乎要低进衣领,闷闷说道,“我以后会还你。”
“是啊,既然要还我,也不差这么点钱。”
孟湘抬起头,浅色的瞳仁透着执拗:“你被抓了怎么办?”
“嗤,这么盼着我不好?”
虽说是灰色地带,还不至于到吃国家饭的地步,不走点险路子,挣钱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秦治不在乎用什么手段,倒不是要证明什么,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了。
虽说孟湘花不了什么大钱,但多一个读书的,开支很难说小。
更何况她成绩还不错,万一以后上了大学。
虽然秦治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替她做那么长的打算。
当初接下这个烂摊子的时候他还很不情愿。
自己不过是出于老头替自己修了几年家具的交情在他快病死的时候去看了一眼,莫名其妙就被托负了这么个包袱。
秦治自然没有答应——毕竟他连自己都顾不上,更何况是一个女孩儿。
后来偶然得知那个小拖油瓶被交给了福婶。
再后来,听说福婶走了,小拖油瓶又搬回了对面。
再再后来,对面院子里大吵了一架,动静大得街坊邻居都出来了。
男人带着妻子来找老人的遗产,坚信父亲留了一张存折给女儿。平日里瘦削伶仃的小姑娘,愣是举着扫把连人带孩子扫出家门。
“好!从此以后你也别想进我们家门!孟朗,我们走!”女人骂骂咧咧抱着儿子上了车。
孟朗尴尬地避开街坊邻居打探的目光,走到女儿身边苦口婆心道,“湘湘,你何必这么执拗,我们来就是为了接你走的——”
女孩抬起头,阳光下眼眶蕴蓄的晶莹似乎有所晃动。
“你告诉爸爸,爷爷真没留钱给你?”
那一霎那,晃动的光亮似乎熄灭了。
孟湘狠狠推了男人一把,“就算有我也不会给你!”
“孟朗!你还跟那个白眼狼费什么话!”女人摇下车窗催促。
妻子催促,男人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上了车。
啧,跟他那讨债爹一路货色。
秦治被吵醒目睹了全过程,看到这一幕唇边扯出一抹嘲讽,却和红着眼框的孟湘对上目光。
孟湘一言不发地转身,重重关上了大门,将所有看热闹的观众拒之门外。
再后来,她主动找上自己。
大约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秦治一时心软,便答应了资助她上学。
得知她晕倒以后,自此秦治也逐渐留心了起来,没再光给钱不管事,带她下馆子,后来嫌外面的饭菜不干净,开始亲力亲为下厨。
照秦治的话说,他连老子都没这么伺候过。
秦治做的饭菜谈不上多好吃,但营养够,很快将她养回了当初孟老爷子还在的时候。
她这么几年就把自己造了回去。
以前孟湘的泼妇后妈骂她白眼狼,现在秦治不仅认同,甚至很想把她心剖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狼心狗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