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不会天真的认为,太子被自己的能力,折服了。
以至于对被自己囚禁的事都选择性遗忘。
但他此时,不仅不能去戳穿,还得虚伪地笑着,应和着。
聊了一刻钟,他有些累了。
但狄怀恩却丝毫没有让其入城的打算,而是依旧不厌其烦的含笑赞叹,时不时与身后的官员,互动起来。
这般夸耀,是否有些过了?
怎么有点像是在……捧杀?
想到这两个字,他就打算终止这个话题。
似是看出他的意思,狄怀恩抖了抖大袖,然后从旁人手中,接过一卷黄绢,朗声道:“西路行军大总管,国师伍无郁,听旨。”
圣旨?怎现在才拿出来?
脑中疑问,但并不妨碍他行礼念颂。
片刻后,圣旨念完,并没其他的事,无非就是夸赞一番,然后让其与狄怀恩交接后,径直回京受赏。
见其接过圣旨,不等伍无郁说话,狄怀恩便开口道:“本阁这几日,已然尽知西地情势。交接就不必了。国师还是遵从圣意,速速回京面圣吧。”
连城都不让进?
眉头缓缓皱起,他望了眼众人身后的凉州城,沙哑道:“陛下就如此着急,想见本帅?”
他自称本帅,显然意思是他还是这三军主帅,还总领着这西地诸事。
只见狄怀恩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的笑意,“如此大捷,陛下自然心喜,着急见国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再说,战事已毕,接下来的事,交给本阁便好。”
望着他沉默了片刻,伍无郁哈哈一笑,拱手道:“既然如此,那这里就交予阁老了,无郁也着实念着神都,想着陛下呢。”
“国师与陛下的君臣之情,着实羡煞老夫啊。”
捋着胡须含笑一声,他看了看伍无郁身后的千骑将士,眯眼道:“这些将士,就留下吧,毕竟新地不稳,还需将士们镇守才算妥当。”
“阁老!”
恭年没忍住,上前道:“难道大帅回京,不需护卫吗?江湖草莽,大都痛恨大帅荡平大同之事,若回京路上有个差池如何是好?”
“哦?”
狄怀恩没计较他的逾越,诧异道:“国师不还带着你们这些鹰羽卫吗?听闻鹰羽卫中,人人皆是能人,难道护卫不了国师?”
一个称大帅,一个喊国师。
气氛,自然有些微妙了。
抬手制止了还想继续讲话的恭年,伍无郁淡淡道:“阁老有所不知,虽说战事已毕,然先前无郁只想着获胜,却对军纪颇有忽视。
现下各处城池,皆在纠察期间,我派了数百鹰羽卫,在协助此事,是否等局势安稳,我再带鹰羽卫,回京?”
“哦,是这样吗?”
狄怀恩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沉吟片刻,然后有些为难道:“唉,当初陛下之令,是让左骁卫、山南卫与虎贲卫,三卫西征。没说鹰羽卫啊。
你带鹰羽卫来,本就有些不妥,依本阁看,你还是速速召回那些鹰羽,带他们回京吧。”
脸色有些难堪,伍无郁垂头默了一会,沙哑道:“贫道知道了,这就派人召回鹰羽卫,即刻启程……回京。”
见他竟然应下,狄怀恩眼中也多了些诧异,而后迅速收敛,含笑道:“那就恭送国师了。唉,老夫这把骨头,怕是要在这,待上许久呢。”
勉强笑了笑,伍无郁看向李显,半眯着眼道:“太子殿下呢?可是要与我,一同回京?”
“不了。”
温润一笑,李显眯眼道:“孤此战并没帮上什么忙,此刻干脆留在这,协助阁老治理西地。也算出一份力,就不耽误国师,回京受赏了。”
“既如此……”
伍无郁点点头,“那便告辞了。”
“告辞……”
转过身去,他脸色迅速沉下来,但仍是什么也没说,径直上了马车,沙哑道:“派人去召回展荆一众鹰羽,我们……回京!”
“大帅……”
“启程!”
“是……”
……
…………
千骑留下,卫队缩水不少。
看着被几百鹰羽护卫着离去的车架,城门前的众人脸色,皆是多了一丝嘲弄。
狄怀恩眼神追逐着那车轮,眯眼道:“刚刚瞧见他行动不便,难道是负伤了?”
“回阁老……”
被留下的千骑将领,当即上前将事情说了出来,神态间,多有讨好。
毕竟伍无郁一走,他这个西疆布政使,便是此地最大的官了。
虽说按照常理,并不能直接指挥三卫大将军,但也是个平级,可以商量着来。
更何况,他狄怀恩还有阁臣的身份在。
此刻在这,说句他最大,并不为过。
面露恍然,狄怀恩听完之后,叹息道:“其实张公说的不错,伍无郁此子,的确不俗。有能臣之姿,若是……”
话没说完,他眼中余光便瞥见李显冷下来的脸色,于是顿了一下,回头望着那些官员道:“罢了,我等回去商议一番,接下来怕是要忙了。第二波官吏何时能抵达这?”
人群中当即有人出声,“回阁老,若是信报不错,半月应至。”
“嗯,那就好。”
说着,他们一群人便向着城内走去。
李显并没跟上,他只是望着远去的车队,神情有些复杂。
“殿下,不急。有了狄阁老相助,收拾国师,报此仇,不难。”
身侧近侍说着,眯眼道:“话说用不用属下去找一找当初囚禁我们的将领?”
斜看了他一眼,李显淡淡道:“寻他作甚?”
“自然是报……”
说着,他见李显眼神不对,于是连忙收了声。
右拳紧握,李显嗤笑道:“孤没那么小心眼。他不过是听令行事罢了。”
“对对对,太子殿下明辨是非,宅心仁厚。我们只需对付那伍无郁就是了……”
“口称国师!”
李显有些不耐,蹙眉喝道:“不论怎么说,他都是有功之臣,尊敬些,不要直呼其名。”
闻此,这近侍顿时愣住,一时间竟是琢磨不出太子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看着他呆愣的模样,李显顿时有些心烦意乱,甩了甩袖子,径直折身而去。
他对伍无郁有恨、有怨,但终归,还是将其当作对手,一个尚需仰视的对手。
敬意在怨恨中,虽然仅有一丝,但多少还是有的。
说实话,如果没有孟长青的事,如果没有女帝对其偏袒、跟自己比较,如果没有后来这些麻烦……
那他也不会容不下伍无郁。
可惜世事无常,岂能尽如人意。
哪里能有这么多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