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学宫的庭院内,季平安听到自己用有些变调的声音发问。
黄贺有些奇怪地看了眼他,将情况重复了一次:
“许御主抵达后,说要见您,我说您在学宫,许御主本来想过来,但看到雪姬前辈暂住在斋中后,又停了下来,说两个人要说说话,然后我就来找您了。”
季平安只觉头皮一点点发麻。
什么叫刚出龙潭,又入虎穴?他本以为,与无漏金刚的一战已经是今天最大的麻烦。
但现在才意识到,那只是开胃菜。
许苑云为什么突然袭击?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假借“峰会”的名义,前来探望他。
但和雪姬再次碰面,就是“意外之喜”了,两女并不是
上回佛门斗法后,二女就机缘巧合碰面了一次,但当时雪姬并不知道小许的身份,加上季平安及时赶到,所以勉强糊弄了过去。
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只要两人再次碰面,翻车的危险就无限拔高。
“我问你!”
季平安突然咽了口吐沫,死死盯着黄贺:
“许御主去的时候,有没有表露身份?”
黄贺奇怪道:“她带着一群护卫过去的,身份当然没有隐藏啊。”
完犊子了!
季平安眼前一阵发黑,意识到真出事了。
上次压下去,是因为雪姬不知道许苑云的身份,但这次一旦知道后,以两女的智慧,只要稍加联想,结合上次自己的谎话,就足以猜出真相。
怎么办?
季平安
但他转念就意识到,绝对不能躲!
倘若自己迟迟不出现,二女极有可能联手前来学宫,而学宫里还有个慕九瑶呢!
搞不好,非但在感情线上的小范围翻车,连自己的两个马甲都要被一并击穿。
躲不了!
那就只能正面硬刚了!
季平安深深吐出口气,眼神带着些许悲壮,用生无可恋的语气说道:“你去把游白书叫来。”
黄贺不明所以,但还是扭头去了。
不多时,游白书走进庭院,诧异道:
“我正想寻伱,方才天边那红色剑气……”
“是我。”
季平安这时已调整好心态,领着游白书与慕九瑶见了个面,互相介绍,并大概说了下自己截杀使团的过程。
游白书知道他“离阳”的马甲,听完不禁啧啧称奇,那眼神里分明是:
你小子竟然与这妖女也有私情?厉害了我的离阳兄……
季平安这时候心乱如麻,没心思与他扯皮:
“我临时有急事,要出去一趟,如今学宫内还无人知道慕九瑶被我带来了,你在这附近守着,倘若徐修容或者别的什么人过来,你拦一下,拦不住就含糊解释下,总之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游白书自无不可,欣然应允。
慕九瑶虽恋恋不舍,但也知道收留自己是个大麻烦,只以为季平安要去善后,面带愧色。
匆匆安排好这边,季平安立即施展“星遁术”,以最快速度赶往老柳街。
……
老柳街。
当季平安从星光中走出,就看到一静斋的侧门口,赫然杵着近十名御兽宗弟子。
虽并非释放出“宠兽”,但那一水的制服,以及凶悍缥缈的仙师气质,俨然是冬日里的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吓得附近的街坊们家家闭门。
“大师兄?”紧闭的院门口,穿着青色袄子,梳着环形发髻的小吃货百无聊赖,看到他眼睛一亮。
其余御兽宗修士,先是一怔,继而也都对他抱拳行礼:
“见过季司辰。”
季平安强壮镇定,笑着颔首,问沐夭夭道:
“人还在里头?可有什么动静?”
沐夭夭眨眨眼,一脸的天真无邪,说道:
“我没听墙根!真的没!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我啥都没听见!”
看来是布置了隔音结界……季平安点头,说道:
“我进去看看。”
考虑到人多眼杂,他没有选择推门,而是依旧溃散为星光,遁入庭院。
时隔数月,季平安再次出现。
入眼处,是打扫的干净整洁的斋后庭院,地上泥土平整,角落里残留些许残雪。
光秃秃的大梨树下,一张石桌旁,对峙一般坐着两道倩影。
许苑云在左,一身俏丽柔弱的白衣,金色细带束腰,经过这些时日的修行,已不复当初病秧子的虚弱。
肌肤莹白细嫩,如剥了壳的鸡蛋,此刻侧坐着,自由一股皇族公主般的贵气。
雪姬在右,仍是深黑色纱质长裙,乌发在脑后高高盘起,鹅颈修长,五官立体。
透过纱裙,依稀可见裙下妖娆丰腴的身段,冷淡的面容,与生人勿进的气质,与前者形成鲜明对比。
一朵小白,一朵小黑。
“刷——”
伴随季平安遁入院中,对峙沉默的两女同时扭头看来,神态各异。
雪姬眼神幽幽,令人看不出她心中想法。
许苑云也没有半点笑意,纤细的眉毛下,是一双刀人的眼睛。
“啊哈哈,都在呢?”季平安心中咯噔一下,挤出笑容:
“神态自若”地走上前,看向小白,告罪道:“许御主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晚辈来迟一步,还望恕罪……”
他不知道情况如何,稳一手。
而面对他的热情,二女无动于衷,冬日空气里,只有季平安一个人的笑声尴尬地飘在空气里。
终于,许苑云幽怨地开口道:
“不用演了,我们已经知道了。”
咯噔……季平安心头一沉,故作诧异。
雪姬叹了口气,补刀道:
“我已知道了许姑娘的身份,她也知道了我俩的情况。”
不是……咱俩啥情况,你倒是说清楚啊……季平安识海中小人抓狂,不确定俩人说到了哪一步。
许苑云鼻音有些堵,声音像是风寒了似得,眼眶也有些泛红:
“所以,她早知道了你的身份。可上次,你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如泣如诉!
季平安听出了小许声音中的伤心与愤怒。
上次,他为了压下局面,在马车车厢里,和她说,雪姬并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
这会面对质问,顿时哑口无言!
他下意识想发动“渣男”法诀,施展言巧语,但当看到许苑云那双眼睛,一下熄灭了狡辩的心思。
意识到那根本没有意义,反而会激怒小许。
真诚虽然是自杀技,但虚伪同样不是明智之举。
而就在季平安被质问的哑口无言,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旁边的雪姬忽然开口,淡淡道:
“你那般咄咄逼人,他当然只能骗你,不然呢?”
竟然替我说话!
季平安一怔,他原本以为,雪姬就算不加入讨伐阵营,也会袖手旁观。
毕竟上次,自己虽不算说谎,但显然也有所隐瞒。
却没想到这魔教圣女如此“通情达理”。
然而雪姬下一句话,就暴露了真实意图,只听她嘴角挂着讥讽,道:
“之前就听说御兽宗都是一群把自己当皇族贵胄的白痴,如今一见,果不其然,这男子啊,你越是盯着,看管着,逼迫着,便越是离你越远。
凡尘俗世的男子还讲求个温婉顺从,何况国师这等人物?三妻四妾才是常态,你这般作态,岂非惹人厌烦?国师大人,你说是吧?”
季平安:“……”
他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因为这段时间的经历,险些忘记了雪姬出身魔教,自带的毒舌属性。
若说讽刺起人来,雪姬才是行家里手。
许苑云瞪大眼睛,愤怒地看着她:
“你敢这样和我说话?!”
雪姬半点不慌,笑吟吟道:
“许御主动怒了?怎么?唤外头的护卫进来把我斩了?还是绑了卖到青楼去?”
许苑云气的小胸脯起伏,冷笑道:
“到底是魔教妖女,恬不知耻。”
雪姬讽刺道:
“我出身的确不好,不如你高贵,但我这个魔女也知道,什么叫做先来后到,而不是做那抢人郎君的龌龊事。”
许苑云几乎气疯了:
“你说谁……抢了?”
雪姬淡淡道:“反正我与他双修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暴击!
从时间点上,国师与雪姬相逢于乱世,的确比许苑云早了两三百年。
许苑云咬着嘴唇,怒目而视,忽然敛去怒火,反唇相讥:
“知道的是魔女绑了良人上山,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怎么样了呢,据我所知,当年你们分开后,可是几百年都没见面……
恩,就算你上辈子早一些,那又如何?国师我让给你了,但季平安归我,我与季郎此生相遇时,你还在土匪窝呢!”
漂亮……这个切割,国师归你,季平安归我……各论各的可还行……
季平安在旁边滋滋有味地看着二女唇枪舌剑,心想平时没看出来,俩人嘴炮打的这么好……
雪姬冷不防被反将一军,眯起眼睛,忽然扭头看向看戏的季平安,忽然嫣然一笑,说道:
“一口一个‘季郎’,叫的倒是亲热,可你对他了解又有多少呢?”
许苑云板着脸,哼道:
“反正比你了解!”
“那可未必,”雪姬迷之微笑,看得季平安生出一阵不好预感,眼神中不禁带上祈求:
别……别说……
他生怕话题扯到不可描述上,那就真麻烦了。
关键,他很笃定,以小许的教养和面皮薄的程度,就算再赌气,也不可能在公开场合揭开太过私密的事情。
但出身魔教的雪姬在这方面底线很低……
好在雪姬不知是听到了他的心声,还是有所顾忌,笑吟吟地看了冷汗直冒的“国师”一眼,挑衅般道:
“你这辈子和他生活多久?纵使相逢,又相隔两地,不像我,能留在城中,甚至住在这里,你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喜甜喜咸?能吃几分辣?衣衫几套换洗?生活起居时辰?”
这一回合,许苑云先是心中一虚,毕竟严格来说,两人的确长期“异地”。
的确不如雪姬近水楼台,但听到后面,许苑云又自信起来,她曾与国师交游数年,若论了解,自信比这魔女强。
这时候,雪姬忽然站起身,返回厨房去,不多时端出一罐浓汤过来,在桌上放下,招呼季平安坐下,一副贤妻良母姿态:
“季郎这些天为‘峰会’殚精竭虑,我特意找了一副好方子,煮了鸡汤给你补补,本打算稍后送去呢,你这过来了,倒是不用跑一趟了。”
说着,雪姬用勺子盛出些许,俯身鼓起朱唇吹了吹热气,微笑着递给木头桩子般,坐在石凳上的季平安:
“季郎,喝汤了。”
不是……你确定不是喝药?这真不是什么奇毒?
季平安心中嘀咕,只觉自己的嘴被撬开,硬灌进来一勺鸡汤……
“真乖……”雪姬笑容灿烂,得意地瞥了许苑云一眼。
一副胜利者姿态。
许苑云沉默了下,忽然也露出灿烂笑容:
“真不巧了呢,我这次从宗门过来,也带了一些山上特产的吃食给季郎。都是他当年喜欢吃的,来,看看还合不合口味。”
说着,许苑云取出一枚空间令牌,轻轻一抖。
“哗啦啦”,一包包小吃掉在桌上,堆积成山。
有灵果,糕点,酒……甚至还有烧烤好了的不听话的小兽……
许苑云抓起一块糕点,挽起袖子,递给他:
“来,张嘴,啊——”
季平安:“啊——唔。”
“真好。”许苑云笑眯眯的,用手绢给他擦嘴角。
雪姬眼神一冷,盛了
许苑云不甘落后,拿出
“喝汤!”
“吃东西!”
“喝汤!”
“吃东西!”
两人不甘示弱,仿佛将给季平安喂食变成了一场无形的厮杀,动作越来越快。
可怜过往一千年,四世为人的季平安面对这等杀局,竟毫无招架之力,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化身无情干饭机器。
主打一个一吃一个不吱声,但心中却早已心急如焚,苦思冥想破局之法。
……
……
与此同时。
余杭城外,此前,被西方一战吸引走的一名名强者陆续返回。
空中,一道碧绿色的星辰划破长空,抵达余杭上空。
而就在徐修容准备遁回“阴阳学宫”之迹,身为观天星官的她心中一动!
一股源于星辰的预感涌入脑海。
徐修容当即显露身形,面露诧异,对自身的预感不敢丝毫大意。
“什么事,竟引得我道心悸动?”
徐修容颦眉,当即抬手掐算,掌心浮现出一块木质星盘。
以“占星术”进行推演,不多时,徐修容睁开眼睛,神色迷惑。
她感应到师尊正处于一场“杀局”之中,但诡异的是,那“杀局”竟然是粉红色的……
“古怪!”
徐修容不敢大意,果断调转方向,循着占星术给出的启示,朝老柳街方向遁去!
……
“喝汤!”
“吃东西!”
“喝汤!”
“吃东西!”
院中。
二女斗法已进入白热化,而季平安的肚子也已经高高隆起,撑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嘴巴里一刻不停,虽说这等“损伤”对坐井修士并不致命,但胃终归是有限的……
“不……吃不下……了……”
季平安额头沁出冷汗,苦思冥想,还是找不到破敌之法。
若非实在不方便,他都想立刻掏出道经,联络秦乐游不耻下问了。
他觉得,身为“浪子”的对方,在这方面应该更有经验。
而就在季平安准备做点什么的时候。
忽然,庭院中一道碧绿星光降落,继而凝聚为身穿墨绿色官袍,容貌出众,气质温婉的女监侯。
“许御主?雪姬前辈?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徐修容失声道。
对峙中的两女顿时停下,惊愕地看向突然闯入的
季平安大口喘息,终于从进食中解脱出来,看到徐修容的瞬间,几乎喜极而泣:
“修容,救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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