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辛瑶光询问的目光,观主迟疑了下,才缓缓摇头,道:
“圣女在
棋差一招……果然输了么……辛瑶光眸光黯然。
这一刻,虽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位执掌国教的强者一颗心仍旧难以遏制下沉。
终究,还是输了,而且连
“啥?”旁边,圣子痛心疾首:
“若是教我前往,何至于此?师妹终究还是太年轻,师尊,我有个想法,我们再召开一次斗法,这一次,本圣子亲自挂帅,必不令我道门,我大周蒙羞!”
辛瑶光没有理会圣子的慷慨陈词,而是轻轻叹了口气,将心头的失落掩藏,打起精神道:
“既如此,便按照本座此前安排的去做吧,此事过后,想必大周落败的消息会迅速传开,这固然会对我们造成重大打击,却也是一次机会。还有俞渔,她想必很是内疚吧,竟也不敢来见我,罢了,便……”
女掌教正进行安排,忽地察觉到三清观主表情怪异。
只听老道士说道:
“掌教,圣女虽败了,但佛门也未获胜啊。”
?
辛瑶光头顶缓缓飘起一串问号,心脏突地漏跳半拍,意识到什么:
“此话何解?莫非是那……”
老观主“恩”了一声,神色感慨道:
“季司辰先后战胜佛子、佛女,赢得了这场斗法的胜利。”
接着,他不急不缓,将季平安如何嘴炮崩碎“了尘”的佛心,令其疯癫遁走。
又如何登上须弥山,通过卡bug,利用“晋级破八”的方法,率先登顶的整个过程,详细叙述了一遍。
这个过程中,辛瑶光没有打断,听得专注入神,直到观主讲述完毕。
她犹自未曾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大乘佛法……国师昔年旧事……佛子疯癫,佛女甘拜下风……每一个关键词,都如一颗炸雷,轰地作响。
辛瑶光大脑短暂空白。
在他眼中,虽知道季平安不凡,但最高的猜测,也只是他能撑过
这也是她之所以缺乏信心的原因。
可现实是,那个小星官的能力,远比她想象中更强,即便在观主的叙述中,季平安的获胜很大程度依赖于“手段”,辟如国师对佛法的言论,以及破境,可胜了便是胜了。
季平安……你到底还要给我多少惊喜?
辛瑶光咬着嘴唇,忽地生出一个念头:
只怕,即便是国师再世,也难以比他这名接班人,表现的更出色吧。
“掌教?”三清观主见自家宗主呆滞,忍不住轻声呼唤。
辛瑶光回过神来,强行按耐心绪翻腾,说道:
“所以,圣女她……”
三清观主笑道:
“圣女虽有些低落,但也还好,等下便回来了。掌教,此番斗法,佛门可谓损失惨重,名声下跌是其一,那佛子疯癫,还不知情况如何,佛女虽看上去还好,但当时云雾沸腾,只怕佛心也受到损伤,若能减慢二者恢复速度,倒也……”
辛瑶光却摇了摇头,道:
“真正的强大,不是盼望对手虚弱。”
观主顿觉惭愧,转而道:“那接下来……”
辛瑶光也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原本做好的预案,全然失效,谁也没想到,这次斗法最大的赢家,竟然是钦天监。
不过,转念一想,这个结果也不坏:
一方面,保全住了大周的颜面,打击了南唐和佛门。
其二,道门此次终归是丢脸了,足以令道门上下警醒,趁机敲打三千弟子的计划,仍旧可以推行。
其三,大周五大宗门中,钦天监最弱,能承接的重生者相应也最少,便是获得些好处,对其他家的威胁也仍旧不大。
念及此,她口含天宪般道:
“将斗法结果传遍道门各地道观,至于朝廷那边,本座会亲自转达,你等且先退下,密切关注后续动向……”
三清观主躬身:“谨遵法旨。”
交代完毕,老道士才注意到好像少了个人,扭头一看,只见圣子僵立当场,头发根根竖起,好似被雷霆轰炸了一般。
分明还保持着方才跳脚的动作、姿态,可整个人却仿佛失去了生机和色彩,成为了一尊木雕。
圣子大脑空白,浑身颤抖,双拳攥得咔咔作响,羡慕的流下两行热泪:
在余杭数万百姓围观下,代表大周击败南唐,破云登顶,轻松破境,这岂非不正是他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吗?
可为什么……自己苦寻不得的,季平安却屡屡轻松做到?
难道,就因为对方是大周国师选定的弟子?圣子想不明白,隐约听见观主的呼喊声,整个人如坠梦中,天旋地转:
“娘的,这道观也太晃了。”
而这时候,辛瑶光已经闭上了眼睛,法身表面光泽流转。
……
神都,青云宫。
寂园。
一座修炼室内,辛瑶光本体正盘膝坐在窗前,捏着一根毛笔临摹面前摊放的道经。
忽地,她身子一颤,眉心莲印记闪烁,一股股记忆如同溪流灌入她的脑海。
那是她的法身从余杭传回的画面,辛瑶光愣住,久久才回过神来,恰在这时,她放在桌上的玉佩闪烁。
辛瑶光眼神一动,身影倏然一寸寸被擦除,当她再次出现时,已经离开了居所,抵达了道门总坛内,一座楼宇三层。
只看到一排排书架间,一袭火红衣裙,腰悬玄色腰带束身,凌乱碎发垂至耳侧,眉目如画,飒气十足的少女盘膝打坐。
身后悬浮一柄柄萦绕金光的长剑,周身有虚幻太极图案旋转。
辛瑶光深吸口气,平复心情:
“师祖。”
魏华阳睁开眼眸,假装自己并不在意,问道:
“余杭斗法可有结果?”
正如余杭知府说的那般,这场斗法看似只局限于余杭城内,但实则,九州许多个势力都在关注,神都城内,自不例外。
魏华阳前几日得知此事后,便很担心季平安,但偏生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按耐着焦躁,忍到现在才问。
辛瑶光暗叹,心想师祖还是牵挂着道门的,这般在意兴衰荣辱,她叹了口气,惭愧道:
“回禀师祖,斗法已结束,弟子令道门蒙羞,还请师祖责罚。”
蒙羞?
那就是输了?
离阳有没有受伤?万一给那帮佛门秃驴欺负了……魏华阳简直不敢想,脑子里各种念头起伏,张了张嘴:
“那季平安……”
辛瑶光面露惊讶,赞叹道:
“师祖莫非已经算到了么?此番斗法,那季平安的确大放异彩……”
接着,她将自己分身刚回馈回来的信息,重新说了一遍,同时,心中愈发敬畏。
心想不愧是开创了道门的祖师,虽说如今修为尚未恢复,但这眼力着实可怕,掌握的信息极为有限的情况下,竟一口道出关键点在季平安身上……
而自己,却在弟子面前露怯,两相对比,着实令她汗颜,愈发意识到,即便同为“神藏境”,不同的时代的神藏,也是全然不同的。
这就是当年那个时代的顶级强者的风范和定力吗?怪不得当初大周国师能力压九州。
有能力开创一条传承的,都是怪物。
辛瑶光暗暗感叹。
却压根不知道,魏华阳心中完全没在乎过道门输赢,反正在她眼中,如今的道门看似庞大,开枝散叶鼎盛繁荣,但若论强者,还不如她那个年代。
听到季平安力压佛门,魏华阳嘴角微微翘起,心想不愧是她选中的男子。
即便换了身份,从头开始,也仍旧是最出众的那个。
可惜,自己没办法亲自去观看,魏华阳心中叹气。
辛瑶光问道:“师祖。关于此战的消息……”
魏华阳眉毛扬起,淡淡道:
“命人于神都中宣扬开,不必在意门中弟子看法,理应鞭策他们一番,令其知晓,道门看似庞大,然则早已积弊良多,若再不奋起,莫说佛门,便是钦天监也敌不过了。”
恩……心中真实想法是:
离阳做下这般壮举,自己理应为其喝彩,她要让整个神都城都知道,她选定的道侣有多么优秀。
唔……师祖不愧是师祖,这般胸襟、决断,比自己强出太多,自己还反复犹豫,担心会不会令宗门人心动摇,结果师祖半点不带耽搁的……
辛瑶光心中敬佩,道:
“谨遵法旨。”
……
皇宫。
御书房内,元庆帝今日没有批阅奏折,而是在屋中不断踱步,焦急地等待结果。
身为当代神皇,他对这场斗法无比重视。
“一旦输了,我大周岂不是成了天下的笑话?”元庆帝眉目焦躁,一遍遍询问是否有结果。
旁边的老太监眼眸低垂,不敢直视,道:
“陛下且放心,辛掌教有法身在余杭,必不可能令那佛门逞凶。”
辛瑶光那女人……元庆帝脑海中浮现绝色女道姑的模样,冷哼一声,道:
“若是真在意,为何只过去一道分身?”
老太监没吭声,这种话他是不敢接的。
难道要说,辛掌教对朝廷,对皇室同样并不信任?如今道门高手大量外出,总坛空虚,却有越来越多的“重生者”被偷偷送入青云宫。
是的,这几个月里,当然不只是季平安有所收获,各大势力都陆续收拢到一些重生之人,只是都默契地秘而不宣。
辛瑶光自然不敢大意,也要担心被人偷家的可能。
这时候,外头忽然有小太监飞奔而来,尖细的嗓音远远传来:“报——”
门外御林军下意识警惕,却见元庆帝大步迈出,沉声问:
“何事?”
小太监气喘吁吁:
“青云宫方才传话过来,说……说,斗法已尘埃落定,由钦天监季司辰连斩两阵,力挽狂澜……”
等小太监将三手情报叙述完毕,却没有听到回音,他小心翼翼抬起头,只看到元庆帝站在屋檐下,脸色极为复杂,阴晴不定。
既有平复担忧的松弛,也有获胜的喜悦,但伴随着的,则是对季平安这个名字的不好印象。
上一次,三黄县蛊虫之灾后,大东神将便以密奏禀告他,称伏杀季平安失败,一支铁浮屠全灭,钦天监正现身军府。
元庆帝知道,这是监正对他的警告。
不久之后,大东神将又奏报了云林禅院一事,元庆帝愈发不悦。
等到佛门到来,在他眼中,季平安俨然成为了南唐与佛门发难的借口。
正准备编织罪名惩戒,如此有损大周威严大事,想必监正也说不出什么。
可哪里想到,最终竟是这样的结果。
“又是他……”元庆帝冷声一声,拂袖而去。
留下小太监一头雾水,不明白分明是大喜事,为何陛下似有蕴怒。
……
钦天监。
某座茶室内,当同样焦急等待消息的金院监侯、李国风得知结果后,这位实质上的钦天监管理人,愣了许久,深邃沧桑的眼神中流露喜悦与复杂:
“国师到底留给了我们怎样一个接班人啊。”
旁边,穿着玄黑色袍服的裴司历也面带笑容,道:
“如此一来,佛门费尽心思的这一招,却反而是我钦天监成为了最大获利者?”
李国风兴奋地点头,踱步数次,吩咐道:
“立即将此事散播开,要大书特书。”
裴司历点头:“是。”
旋即说道:“可惜,黄监侯他们没能赶上这场盛会。”
李国风问道:“他们还没入澜州吗?”
裴司历说道:
“按照日子,应该快了,但前几日传讯,说是遭遇了一场恶战,在休整。同时也有了一些关于重生者的线索在追查,所以才拖慢了脚步。”
李国风颔首,等裴司历离开,他想了想,身影倏然化为一道电光,眨眼功夫,出现在木院后山,一座温泉旁。
视线低垂,只看到一袭墨绿色官袍,姿容绝色的身影盘膝坐在一块大石上修行。
徐修容撑开美眸,望向李国风,蛾眉颦起:
“师兄怎的有空来我这里?”
自从当初季平安离京后,徐修容便开始闭关修行,极少在外人前露面。
为不打扰她修行,斗法一事也未曾告知。
李国风笑道:“有个好消息,关于你那‘大弟子’的。”
徐修容心头一颤,数月未曾听闻消息,她不禁追问:
“他怎么了?”
李国风并未注意到女监侯的异常,这才笑着将斗法一事说出。
徐修容怔怔听着这些,轻轻咬了咬唇瓣,眼神中溢出光彩。
李国风奇怪道:
“师妹这段时间心境提升这般巨大么,竟好似并不意外一般。”
徐修容笑了笑,没有解释,心想那可是国师啊,做到这些,又值得什么大惊小怪?
她开玩笑般道:
“师兄倒是不如以往镇定了,你可要当心些,小心我先你一步观天。”
李国风莞尔,道:
“你这几个月修行,倒是比过去几十年都刻苦了。”
徐修容抿了抿嘴唇,想着季平安临别时那句,待她观天再见的纸条,心想:
师尊,我很快就能去见你了。
……
身处余杭的人们,并不知道远在万里之遥的神都中,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伴随斗法结束,乌泱泱的人群开始退潮,季平安则称还有事情,要去学宫一趟。
“我们也先回去吧。”
方世杰说道,黄贺与沐夭夭自无不可,众人重新驾车,又招呼雪姬道:
“前辈,一起上车吧,我们先送你回去。”
雪姬摇摇头,恢复了高冷姿态:
“不必了。”
旋即,自行迈步走入人群。
方世杰摇了摇头,心想这妖女和当年一样脾气怪,索性也由她。
随着众人散开,雪姬独自一人,沿着街道朝着自己居住的宅院走去。
忽然,她狐疑地扭回头,四下看了看,隐隐觉得有人在窥探自己,但又像是错觉一般。
雪姬眯起眼睛,心中提起十二分警惕,暗暗攥住季平安留给她的符箓、法器。
继而恢复如常,照旧朝宅子走去。
远处,一株大树下。
一只浅蓝色的鸟儿振翅悬浮,洒下光斑,将一道身影幻化透明,周围人仿佛完全看不见这只鸟,以及它身旁的主人一般。
直到雪姬消失在胡同内,一只纤细的手,才轻轻将那只鸟儿抓起,化为一枚铜牌。
许苑云捏着铜牌,纤细柔和的眉眼静静望着远处,这个性子柔弱的女子眼神中却带着一股强烈的敌意:
“情报中提及的魔教妖女么……”
许苑云面无表情,迈步走入胡同,停在了一扇院门外,她没有犹豫,抬起手掌轻轻一推,院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只见雪姬正坐在院中摆放的石桌旁,按着一只匕首,冷眼看过来:
“你是谁?!”
……
“阿嚏!”
更早些时候,当季平安乘坐马车,抵达阴阳学宫外,忽然打了个喷嚏。
车厢内,谢文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鼻子忽然有点不舒服。”季平安尝试简单占星,但却并未获得明确结果,便不在意地说道,“走吧。”
斗法结束后,他与道门、朝廷简单寒暄了下,而后谢文生忽然到来,说监正有请。
季平安便乘坐学宫学监的马车,径直赶了过来。
谢文生欣然点头,两人当即走入学宫,当季平安登上观星台,就看到“大弟子”正笑眯眯看着他:
“你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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