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群重生者面面相觑,受到这个消息冲击的同时。
另外一处,属于雪姬的院落内。
一名四圣教女弟子,同样急匆匆沿着回廊,敲开房门,动作拘谨地朝屋内“对峙”的雪姬与老妪福了一礼。
老妪笑了笑,朝雪姬道:
“看来那边已经有消息。如何?可是那彩戏师最为出色?”
女弟子迟疑了下,说道:
“彩戏师的确闹了一阵,当众挑衅打压了其余教众,声称要争夺圣女夫婿的位置,但……”
老妪脸上带笑:“但什么?”
“但出了一点意外。”接着,女弟子也将发生的经过转述了一番,老妪明显愣了下,在脑海中检索“书家传人”四个字,却并无收获。
她迟疑了下,询问道:“那读书人容貌如何?”
女弟子想了想,中肯地回答道:
“中人之姿。”
意思是样貌一般。但老妪明显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毕竟在一群丑八怪里,正常人已经算英俊了。
但此刻也不好表露,只好略有酸涩道:
“圣女可听着了么?那么多男子为你大打出手呢。”
雪姬置若罔闻,似乎在她眼中,无论是彩戏师,还是书家传人,都没有任何区别。
……
……
宴会上发生的冲突,很快在岛屿上不胫而走。
座次之战尚未开启,季平安与彩戏师,便成为了岛上所有人的焦点。
宴会毫无波澜地结束后,当季平安五人返回住处,关上房门。
书童黄贺掌灯完毕,红暖的灯光扩散开,照亮众人的脸,俞渔才卸下伪装,神气活现地叉腰准备开口。
季平安却冷静地打断,拿出符箓:“谨言。”
俞渔撅了噘嘴,但还是选择用符箓传音:
“你今天这样出风头,可不像你性格。”
沐夭夭小鸡啄米似地点头,附和道:
“那老道士一肚子坏水,祸水东引,我们这样是不是遂了他的意?”
小吃货一脸不爽,有种被利用了的郁闷。
方世杰没有爬出书箱,脸上保持着蒙娜丽莎微笑,看向季平安:
“伱是有主意了吧。”
终归是老战友最了解自己……季平安笑了笑,说:
“我的确是故意的。你们注意到没有,潜蛟岛主后面到来的时机就很妙,若是我没料错,彩戏师的挑衅,本就是其放任的,目的就是孤立彩戏师……”
他条分缕析,将岛主的思路剖析完毕。
俞渔是不擅权谋,耍心机的,闻言恍然大悟:
“所以,那个岛主刻意卡点抵达,和稀泥,隐隐打压彩戏师,都是故意的?”
黄贺也补充道:
“所以,公子你在冲突爆发前,就想到了这一层,笃定岛主会出面,所以才不担心激怒彩戏师?但目的呢?我们为何要这般高调?”
缺乏敌后工作经验的博士,本能地认为,在敌方地盘应低调。
方世杰忽然笑了笑,说道:
“因为他想争一争圣女夫婿的位置,对不对?”
神皇一副,你丫别装了的表情。
俞渔等人明显愣了下,求证般看向季平安。
后者笑了笑,并未否认:
“我的确有这个打算。”
俞渔一下急了:
“你忘了此行的任务了吗?”
季平安一脸正色:
“当然没忘,我们既要寻求机会破坏此番集会,又要获得更多情报。但在此前,我始终未曾想好如何做,可现在有了个想法。
很明显,那魔女雪姬与四圣教存在矛盾,且属于可争取的对象,那么只要我能选为夫婿,就要机会接近魔女,对其进行策反,倘若成功,非但可以掌握四圣教内情报,更可能收获新的盟友,届时,寻找机会破坏集会,也就不难了。”
俞渔噎住,想不出反驳的话语来。
沐夭夭与黄贺也一脸佩服,后者担忧道:
“公子此计甚妙,但岂非以身涉险,倘若那魔女无法策反,岂不是……”
季平安淡淡道:
“我掌握蛊虫,就算发生意外,也可以应对。或者,你们有更好的方案?”
几人面面相觑。
唯独神皇心中啧啧称奇,心说:不愧是你!
去见老相好都能扯大旗,说的这般正义凛然,仿佛为此献身一般,呸……着实凑不要脸。
季平安表情平淡:“既如此,那就定了。”
俞渔鼓了鼓腮,精致小脸上满是纠结,哼哼道:
“说的好像你想当夫婿,就能选上一样。”
季平安笑了笑,说道:
“放心吧,若我猜测不错,那大泽派掌门非但不会阻拦,甚至会助推我夺魁。”
哈?
几人表情怀疑,正要询问细节,忽然听到竹楼外脚步声靠近,然后是叩门声。
黄贺站起身,拉开门栓,就看到提着紫色魂灯,身旁跟着两名女童的目盲老道笑眯眯杵在门外,惭愧道:
“诸位走得太急,贫道只好冒昧上门致歉。”
接着,老道士嘴里便是一串难懂的话,诸如:
我并非有意,实乃巧合、未曾料到那人猿会出手、当时本欲出手抵挡,不想慢了一拍,给方世杰提前出手云云……
众人又好气又好笑,彼此心知肚明,却舔着脸来道歉,但也不便追究,只好笑着说无妨、误会,竹楼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道长可知之后排座次,具体如何安排?圣女选夫,又有何特殊么?”末了,季平安开口询问。
目盲老道面露惊讶:
“公子当真要做夫婿?不是与彩戏师置气?”
季平安维持着孤高人设,倨傲一笑:
“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目盲老道深深看了他一眼,解释道:
“排座次会由岛主抽签,将参与者按境界划分,匹配,捉对厮杀,最终胜者便是夫婿了,会由圣教安排大婚,圆房。之后才是祭祀典礼,优胜者接受法阵灌顶,短时间提升修为,获赠魔功,不过这里具体细节如何,贫道就不清楚了。”
先圆房……后祭祀……时间来得及,季平安轻轻颔首。
心想:
那接下来的目标,就只是打废那个彩戏师了。
……
岛上。
宴席结束后,潜蛟岛主率领一众弟子,返回住处。
没有去理会尸巫等人,他径直来到书房,就看到同样身穿墨绿丝绸袍服,腰带上悬着一块水蓝玉佩,与其容貌酷似,约莫三十余岁模样的“少掌门”等在屋中。
“父亲,”少掌门眼睛一亮,起身迎接,急声道:
“听闻宴席上出了乱子?”
绿袍岛主抬眼瞥了这不成器的儿子一眼,抬起屁股坐在大椅上,“恩”了一声,才道:
“彩戏师与一名书家传人险些动手,为父压了下来。”
少掌门是个轻浮的性格,手中捏着折扇,愤愤道:
“这些散修,端的无礼,在我大泽派地盘上还敢不守规矩。”
岛主淡淡道:
“这些话,私下说说就好,在外人前,还是要说圣教地盘。”
少掌门有些不甘,愤懑道:
“父亲当真对那四圣教主俯首称臣么。”
岛主闻言,沉默了下,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摇头叹道:
“四圣教主虽强,但并不足以令为父屈膝,所谓蛊虫,也非关键。只是当今乱世已至,古代强者纷纷回归,我已有预感,我大泽派若继续偏安一隅,最后只怕难逃大劫,唯有寻一株大树依靠,才是正途。”
少掌门皱眉道:
“可那魔教值得依靠么?这可是搭进去身家性命的事情,大周朝廷,国教,御兽宗,哪一个不比一群藏头露尾的余孽强?”
他对父亲的决定,很不理解。
岛主恨铁不成钢地摇头,解释道:
“岂不闻,锦上添不如雪中送炭?你说的这几个,哪一个真缺我大泽派这点家底?投效过去,也不被重视,一旦危机来临,免不得被推出去做炮灰。而四圣教方兴,此时投入,才是好时机。况且,四圣教并不像你想象中那般简单,我怀疑,四圣教主背后,还有一个人。”
少掌门一怔:“您是说……”
岛主缓缓点头,表情严肃:
“我怀疑,四圣教祭祀的那名千年前的强者,所谓的‘圣师’,或者称之为,魔道祖师的……同样已经回归。”
少掌门呼吸一窒。
岛主却摆手,不再多提此事,转而说道:
“你来的正好,稍后你去联络下圣教在越州的护法,查一查这个书家传人,核实下他的身份。”
四圣教内部,同样有彼此联络的方法。
不过跨越州府,虽有术法相助,但最快也要几日才能有回复。
少掌门奇怪道:“父亲难到觉得此人有问题么?”
岛主摇头:
“我感应过,对方体内的确皆种有蛊虫,这是做不得假的。但此人既要与彩戏师争锋,之后必会入澜州教会内,为父总得了解详细一些,也要与拉其入教的人说一声,否则如何重用?”
少掌门惊讶道:
“父亲认为,他有能力压制彩戏师?”
岛主淡淡道:
“还说不好,但二人只怕在伯仲之间,对了,稍后你去安排抽签,记得将二人单独拎出来,丢到最后去打,若是他能胜,为父不介意推他一把,但若是个草包,便算了。”
少掌门脑海中灵光一闪,心领神会道:
“父亲是觉得,那彩戏师过于跋扈嚣张,且性格恶劣,一旦被灌顶提拔,难免要与父亲争权。而那个书生,来自外地,在澜州根基不深,更好掌控,为我们所用?”
岛主终于稍加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这庙堂上,最讲究制衡之术,教内亦然。若任那彩戏师做大,终归不好,有个人制衡他,方为正道。”
少掌门一脸惋惜:
“只可惜了那雪姬美人,生的倒是天姿国色,竟要沦落到给这二人争抢,若是……”
岛主冷哼一声,威严道:
“那女人不是你能碰的,真以为成为夫婿是什么好事?想女人有的是,你若拎不清,我不介意帮你想清楚。”
少掌门悚然一惊,大气不敢喘:“儿子错了!”
“滚吧。”
等后者狼狈跑出书房,年纪老迈,却城府颇深的老岛主闭上眼睛,莫名觉得有些不安。
……
接下来两天,岛上的气氛日趋紧张。
陆续还有零星的教徒上岛,但所有人的视线,却都落在以彩戏师与季平安为首的寥寥几人身上。
“人猿”伤势颇深,大泽派救治后,告知需静心休养月余,才能出力。
这无疑令彩戏师愈发愤怒。
而季平安五人,则好似没事人一般,整日推开竹楼窗子,倚风读书,红袖添香,好不快哉。
排座次之战临近,空气中火药味愈发浓郁。
很多人虽没机会娶到“圣女”,但教会内部空出的舵主、堂主、执事等席位,同样值得他们厮杀争夺。
至于圣女,则始终没有露面,反而吊足了人的胃口。
终于,这一日,抽签结果公布,座次之战正式开始,起初进行的是一些养气境界的争斗。
然后,才是破九。可令人们失望的是,彩戏师与季平安,竟然都被诡异地“轮空”了。
“黑幕!绝对有黑幕!哪有轮空两个人的说法?”比斗的间隙里,有教徒怒骂。
“呵,你应该庆幸,那两人若下场,你愿意遇到?岛主必然是看出二人修为都高,所以与其让他们加入,以强打弱,不如留到后面捉对厮杀。”有人反驳。
可无论赞,还是骂,两名当事人都未受到影响。
……
竹楼内。
黄贺推开房间门,看向坐在窗边,捧卷阅读的季平安,说道:
“外头有许多的议论声,猜测明日破九境界开始比斗,您会不会下场。”
天光晦暗,烟雨朦胧,季平安手捧书卷,头也不抬:
“知道了。”
“……”黄贺哑口无言,拱手转身退去。
“知道了?那是啥意思?他就一点都不在意?笃定那个岛主会保他一路轮空?”俞渔抱着胳膊吐槽。
然而
二人也都没有离开房间一步,区别在于,彩戏师在全力闭关修行,备战。
季平安却完全没有修行,只是睡觉,看书,赏雨。
终于,随着一场场战斗尘埃落定,这场座次之战终于到了最后阶段。
不出预料,目盲老道、毒龙居士、黄巾力士以及桃庵女尼四方晋级。
时间,也来到了决出魁首,即:圣女选夫的最后阶段。
……
清晨。
岛屿深处,一座院落中。
当灰衣老妪再次走入院子,看向呆呆如木偶一般,望着窗外山色的雪姬时,开口道:
“圣女,今天是决出你夫君的日子,你必须要出面了。”
雪姬一动不动,仿佛没听见。
老妪叹了口气,说道:
“我知道您听着呢,也不愿意,可这事终归避不开。其实那几名强者,都是一等一的才俊,配给你那才叫天造地设,何必赌气呢?去看一看,没准一眼就相中了呢?”
雪姬耳廓终于动了动,声音沙哑,莫得感情:
“我不去。”
这句话,她说了许多次,然而这一次,老妪却没有再依她。
而是默默取出一只布玩偶。
这玩偶表面被一层淡金色的血浸透,透着一股黄金蛊虫特有的气息。
“这次,可由不得您了。”老妪说着,抬手摆弄起那只布偶。
雪姬的身躯蓦然一僵,她竭力挣扎,但还是绝望地看到,自己木然地站起身,抬手抚平了长裙的褶皱。
然后摆出端庄的仪态,迈开步子,一步步跟在老妪的身后,离开院子,朝岛屿中央的一处空地走去。
她在意识中不断试图停下,可浑身上下,却只有眼睛能动。
其余每一根骨,每一寸肉,都在蛊虫的操控下,成为了傀儡一般。
只能徒劳而绝望地,看到视野一寸寸往前推,她离开了小院,沿着石板路前行,前方出现了一片人海。
那是选夫的擂台,搭建在大泽派的演武场上,周围有大群大泽派弟子,四圣教成员聚集,人数也有数百。
“圣女到!”
伴随一声喊,刷——
无数道视线汇集而来。
擂台下方,数日来
其露在外的肌肤是那样白,如同隆冬时节飘落的雪。
她藏在长袍下的身段婀娜多姿,虽动作“端庄”,却令目睹的人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妖精”两个形容词。
魔教妖女!雪姬!
“哗——”
刹那间,现场大群男性教徒馋涎欲滴,捶胸顿足,未曾想到圣教的“圣女”,竟真如传言中一般美色,只恨自己修为不够,无法参与争夺。
而彩戏师、毒龙居士等人,却摩拳擦掌,志在必得。
“圣女请看,这几位便是您的未来夫婿。”
老妪将雪姬领到擂台旁,一座阁楼上,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晰俯瞰下方。
雪姬目光落在那或丑陋、或满身毒疮、或身材非人,或眼瞎苍老的“夫婿”们身上,只觉眼前一黑,头晕目眩。
眼前再次浮现出碧瞳乌鸦充满戾气的模样,耳畔回荡它的话语:
“你不是说本教主不如大周国师吗,心中还惦记着他吗?可笑,一个外人眼中的魔教妖女,竟还是个痴情种子。也好,那就将你赏赐给底下教众,你看可好?我要你生生世世,都打上圣教的烙印!”
报复!
这是来自四圣教主,跨越数百年的报复!
雪姬脸色煞白,目光绝望而悲哀地在人群中扫过,然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没有人能来救她了。
“duang!”
一声铜锣响,大泽派弟子掀开今日的抽签结果。
彩戏师终于被安排出场,将迎敌“目盲老道、毒龙居士、黄巾力士,以及女尼姑”四方中,决出的获胜者。
来自越州的书生,依旧轮空。
意味着直奔决赛,人群中的黄贺心想,又让公子算准了,潜蛟岛主果然推了他一把。
可……
“公子呢?”
黄贺扭头,望向远离擂台的竹楼。
依稀能看到,竹楼二层,敞开的窗内,坐在椅子里捧卷阅读的季平安,终于合上了书卷。
视线穿过依稀的烟雨,落在阁楼上端坐的雪姬身上。
轻声呢喃:“你和当年……好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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