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靴子踩在林间的枯枝败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季平安望着晦暗的森林,视线透过前方那道分界线,隐约可以看到远处茂密而青葱的森林与瀑布。
他的眼睛眯起,陷入沉思。
“对于五大派的弟子,太过简单了……是了,为什么要这样简单?”
季平安觉得有点不对劲。
要知道,大赏虽然的确允许部分江湖人进入,但归根结底,这些关卡还是为宗派的修行者设计的。
况且,即便退一步,就算是给江湖人,难度多少也有些低了。
一路走来的几次袭击,仿佛凸出一个杀机四伏,但其实惊吓大于危险性。
心理正常的都会抱有警惕,而那只猩猩着实有些弱。
“难道是跨出去的时候才会有危机?”
季平安想着,尝试又走了几步,结果很轻易就离开了这片面积并不大的晦暗森林。
显然不是……他又重新退了回来,愈发觉得古怪。
在他看来,任何设计都有意义,道境前期一共就才六个地标,这林中木屋就占了一个,若是过于简单,那设置它的意义何在?
“如果按照前前前世,游戏里的设计思路,既然给出地图是赶路闯关,
“但事实上,除了让我小心周围的一切外,并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不,等等,那个猎户!”
“说起来,这个猎户来的实在目的不明,若是搞偷袭,还不如地上突然钻出的手臂来的实用,反而令我增强了警惕心。
“若说,他的作用是向我解释这座道境的‘背景设定’与故事,可他说的这些,似乎又没有什么用处。还是说,他说过的话里存在重要的信息?”
季平安闭上双眼,将二人从见面到死亡,全部的对话回忆了一番。
发觉最值得注意的,是那句“妖怪没有影子,且说话与常人不同。”
对方为什么要说这样一句话?
他记得很清楚,猎户是有影子的。
“两种可能:
“
“前者没什么好说的,若是后者就有趣了……说明,猎户在提前向我透露这整座道境里的一些危险的破解方法。”
季平安念头起伏间,决定做个实验。
于是他原地转身,返回了那座林中木屋,周围的环境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那扇原本敞开的门,不知是风吹的,还是怎么样,竟然重新关闭了。
“锵。”季平安拇指按在腰间剑鞘上,轻轻弹出剑刃,一道剑气闪过。
“砰”的一声,破烂木门炸碎,显出内部的空间。
他瞳孔微微收缩:
屋中的尸体,竟已消失不见了。
……
……
森林中另外一处,身材单薄,头发凌乱的少女拎着一杆寒铁长矛,奔行其间。
她的长矛末端给鲜血染红,还粘连着一些毛发与断羽,这是沿途遭受的林中鸟兽攻击,所留下的痕迹。
“哗。”忽地,专注狂奔的洛淮竹耳朵竖起,听到了斜前方传来瀑布的声响。
她猛地一个刹车,双脚下,厚厚的落叶如积水般溅开。
从怀中摸出折的四四方方的地图,她展开看了眼,低声自语:
“弱水。”
进入这里后,她同样看到了一座木屋,并遭遇了那名猎户。
单纯的洛淮竹并没有识破对方的身份,只是在对方试图偷袭时下意识一枪刺出,将对方扎穿了……
等杀死后,脑子才慢了半拍,缓缓反应过来。
眼看自己即将抵达
揣起地图一阵狂奔,冲出密林,眼前豁然开朗,水声猛地放大。
只见,前方赫然横亘一条缎带般的河流,朝着左右两侧蔓延,看不到尽头,竟好似将整个道境切开一般。
此刻,河流岸边竟然已经聚集了几十人,大多彼此距离至少一丈,互相戒备着,但并没有人交手。
“洛师姐!”
忽地,人群里一道倩影脸上绽放笑容,抬手招了招,赫然是小分队成员之一,林沁。
“没遇到其他人吗?”
洛淮竹右手拖着长矛,没理会那些江湖人,以及数名其余门派成员的目光。
林沁咬着嘴唇,摇了摇头,说道:
“大家进来后,都分在不同方位,不过看样子随着越靠近中心,相遇的机会越大。先不说这个了,这一关有些麻烦。”
洛淮竹望向前方并不算宽的河流,歪了歪头:
“麻烦?”
林沁“恩”了一声,说道:
“正如地图上标注的那般,这河流与传说中的弱水类似,任何途经上空的人或物,都会遭受向下拉扯的巨力。”
说着,她弯腰捡起一颗石头,甩腕丢出。
“咻!”
石头几乎擦出火星,速度极快,可冲出没多远,便“噗通”一声直直坠落河流,炸起一团水。
林沁叹息道:
“就是这样,我尝试用水系术法抵抗,的确有些效果,但很吃力。按照我的估测,若是强行以修为横渡,等到对岸,体内灵素都恐要消耗光,还无法保证渡河过程的安全。”
就在这时,一名槐院弟子忽然低喝一声,将手中长剑一抛,纵身一跃,御剑朝弱水对岸飞去。
他甫一进入范围,双膝便猛地一沉,飞剑前段朝下倾斜,且弧度愈发明显,眼瞅着飞过大半河段,终于闷哼一声,跌入河流,掀起一团水。
人却并未沉入河中,而是被一股推力重新丢回了岸边,落汤鸡般,咳嗽着吐水。
林沁见状眼神一动,分析道:
“看来,这一关要么修为足够,可以强行渡过去,要么就就只能另辟蹊径。”
……
……
木屋内。
季平安仔细检查了地面,发现不只是尸体消失,连地上的血液,都仿佛被抹去了。
但地图与小册子并未“刷新”。
“假死脱身?不……我很确定它当时已经死亡,所以……是这片道境的机制?”
季平安用手指在地板上蹭了蹭,看着圆润指肚上的一层灰尘,觉得愈发有趣了。
“我回来的路上,看到了那些之前被我沙掉的鸟兽尸体,并无异常,只有这个猎户的尸体消失不见,它果然是特殊的。可这样设计的意思何在?”
若是清扫战场……没道理只清扫这一个,若是场景刷新,没道理又不重新“刷新”地图出来。
“按照大赏的规则,每一个难点,都有很多种破解方法。实力较弱的人,可以寻找捷径通关……既然有捷径,就一定留有线索,让人可以寻觅到。”
季平安略一思忖,干脆不走了,而是在木屋中盘膝打坐,安静等待起来。
三天时间,以修行者赶路的速度,异常充裕。
时间一点点流逝,当季平安从冥想中睁开双眼时,只觉衣袋中小册子震动,发出浅淡的金光。
“这就三个时辰了么?”
他看向仍旧残破的木门,发现外面天色愈发昏暗了。
在这个地方,时间感很模糊,但可以通过榜单的更新,来大致估测时辰。
季平安翻开册子,发现排名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不少熟悉的名字出现在榜单前列。
比如圣子、俞渔、赵元吉、秦乐游、洛淮竹……等修为较高的,后面的地标,已经抵达了“浮石阵”。
说明抵达了
往后一点的,仍以大派天才为主,其中混杂寥寥一些江湖人,也都过了弱水。
再往后,一长传的名字后头,几乎全部卡在“弱水河”,季平安翻到最后面几页,才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与一群陌生的姓名混在一起,较为突兀。
也不知道,是太弱了,连起始点都走不出,还是与季平安抱有同样的想法,发现了一些什么。
也就在这时候,季平安突然感觉书页上的光线进一步黯淡,他抬起头,赫然发现被他打破的房门不知何时复原了。
门外先是传来脚步声,然后是“笃笃”的敲门声。
季平安站起身,拉开房门,看到门外站着一名猎户打扮的中年汉子,腰间挂着柴刀与水囊,正一脸警惕地盯着他。
“外地人?”这名三个时辰前,已经死去的猎人率先开口。
季平安眉头先是一皱,旋即舒展,笑道:
“我是来寻找仙缘的,进屋说话吧。”
……
……
天边的云层泛红,太阳渐渐沉入地面。
俞渔收回望向霞光的视线,扭头审视前方。
她仍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红白间杂的道袍,在这苍翠的山林中,如同一簇火焰,无比醒目。
白瓷般的小脸上满是沉静,与符合圣女人设的骄傲。
在她身后,簇拥着数名道门弟子。
此刻,这一群道门修士却都暗扣飞剑,或指尖掐着黄纸符箓,或脖颈后插着阵旗。
警惕地与对面的槐院队伍对峙。
有着“浪子”人设的秦乐游显得大大咧咧,阳光俊朗的脸庞上带着笑容,儒袍松松垮垮,双手拄着一柄大剑,身后跟着几名书生。
双方不期而遇,下意识进入备战状态。
秦乐游笑呵呵道:
“前些日子比武,便见圣女姿容出众,不愧辛掌教座下弟子,实力容貌皆继承下来,比那藏头露尾的圣子好出太多。”
俞渔乜了他一眼,雪白下颌微微抬起,“哼”了一声,冷笑道:
“槐院弟子自喻风骨,不想也在用这低劣的离间手段。”
恩,虽然俞渔平素瞧不上圣子,还经常换着法地怼他,不想让他装逼得逞,但圣女是有大局观的。
自家人怎么嫌弃都行,但这个场合,要一致对外。
何况,对于秦乐游这个整日厮混青楼的浪荡子,俞渔很不喜欢。
一名书生大怒,就要说话,却给秦乐游懒洋洋摆手拦住,笑道:
“国师曾曰,美丽的姑娘总是有些特权的,罢了,这浮石阵就请各位先过吧。”
说着,他主动退后了两步,表示自己并没有提前开战的打算。
事实上,若两派单独撞上,且实力悬殊,并不介意先出手将对方淘汰掉,但这种实力相对均衡的,就实在没动力。
否则打生打死,再给人捡便宜,很不值。
俞渔却不领情,语气微讽:
“贵派先请吧,身为地主,总该礼让客人。”
或者,她也领着身后弟子们后退了几步。
气氛有些僵,双方都没吭声,大眼瞪小眼。
这时候,赵元吉骑着一头虚幻的猛虎狂奔而来,虎啸山林。
十六七岁的冷傲少年手中拎着一只哨棒,看到这一幕也愣了下,然后蹙起眉头,看向前方一片空地上,竟漂浮着一枚枚白色的巨石,摆成一座阵法。
而在入口处,则立起一座石碑,上面标记着一副迷宫般的,与浮石阵对应的地图。
每隔十次呼吸,阵图就会发生一次变化,那些漂浮的石头也摆成新的阵法。
“也就是说,要十个呼吸内记下地图,然后冲过去?看起来不难嘛。”赵元吉说道,看到对峙的双方嘲笑道:
“哈哈哈,你们这也过不去?”
愚蠢……秦乐游和俞渔心中骂道,同时开口:
“那你先来。”
冷傲少年一拍自己的坐骑,猛虎四肢下沉,继而狠狠跃起,试图从阵法上跳过去。
结果撞上一层无形光罩,“哎呦”一声,砸在地上,掀起一阵烟尘。
……
外界。
相比于时间流速更快,已经到傍晚的道境,外面还未到晌午。
细雨依旧,只是岸边观看的百姓却也来越多,只因随着一群人开始冲关,天穹上的画像开始频繁在一座座关卡切换。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也能大概看懂。
“呵,御兽宗的人比火院星官还没脑子。”人群里,女司历撑着雨伞,嘴角一抽,嘲笑道。
引得附近一群火院星官怒目而视。
“你少说两句。”
中年司历无奈提醒,真怕身边的同僚脑袋一热,撸起袖子冲上去干架。
黄贺杵在人群里,这会仰头看着天穹中的景象,说道:
“看着的确有些难,起初所有人还在一个水平线,结果这么快就拉开差距了。”
穿着荷叶罗裙,作为两仪堂内纯混子的沐夭夭掸了掸小手,将其上的饼子碎屑抖落在地,忍不住嘀咕说:
“为啥始终没看到大师兄。”
是的,天穹上画面不停切换,但他们始终没能看到季平安的身影。
“许是都错开了吧,那些画面只在几个地标处晃,没准就错过了。”黄贺强行找补。
只是语气中,多少有些打鼓,身为童子,他起初对自家公子无比自信。
甚至有些盲目地忽略了其境界落后的事实,但一直瞧不见多少有点虚。
中年司历换了一只手撑伞,说道:
“估摸着,里头的时间也快到三个时辰了,到时候外头应该也会公布实时榜单,就能瞧见了。”
道境内之所以弄了个榜单,一定程度上,其实就是给外面的人看的。
当然,参与者彼此间,也可以通过榜单定位同门的大概位置。
……
三层楼阁内,观景台上雨水淅淅沥沥,打的一层积水荡开波纹。
楼内的一群大人物同样等的心焦,虽说道境内“三日”前赶到云栖镇即可,但并不意味弟子们就不会被淘汰。
按照往届的经验,破九的弟子中都有人无法留到最后,何况养气?
“今年的道境更难了啊。”
眉毛白的老和尚放下茶盏,轻声喟叹。
张夫子看到秦乐游等人进度,心情不错,这会有闲心搭腔:
“自四百多年前,天地灵素进入衰退期后,九州修行者的道途便格外艰难了,我们这一代都庸碌的很,倒是这群年轻人,天资超越以往,对应的难些也应当。”
得了便宜卖乖……高明镜腹诽,这道境对墨林的画师格外不友好,没法使用丢画轴战术,导致进度不如预期。
栾玉瞥了眼被撞的灰头土脸的赵元吉,嘴角抽搐了下,没话找话道:
“按照这个速度,今天或许就能走完这五关。”
她指的,是外界的一天。
其余人没吭声,算是默认了这话。
徐修容没有参与讨论的心思,女星官看似镇定,实则一双眸子始终在朝桌上的小册子瞟,心痒难耐。
她已经在投影上看到了洛淮竹、林沁等人,却迟迟不见季平安,这会有些担心。
事实上不只是她,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不时将目光挪向册子,毕竟内外时间流速不一,众人还不太好掌握更新规律。
“怎么还不更新。”方流火嘀咕。
就在这时,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
在坐所有人手旁茶桌上的册子,同时震动,散发出淡淡金光。
“更新了!”
徐修容眼疾手快,
国教圣子——剑气林
槐院秦乐游——浮石阵
国教圣女——浮石阵
御兽宗赵元吉——浮石阵
……
榜单从上至下,按照进度排列,处于同一关卡的,则以破关速度排序。
其排序与比武的成绩略有些近似,不意外,毕竟越往前,其实彼此间的差距越大。
而实力越强的,往往选择以修为硬闯关卡,而差些的,要么因各种因素耽搁了进度,要么思考破关方法,也消耗时间。
只是再往后看,排名开始比较杂乱。
但整体上,仍以道门与槐院占优,御兽宗与墨林紧随其后。
钦天监……不出预料地排名最靠后。
最强战力的洛淮竹,为了多带一些同门过关,所以也放慢了速度,被拖累。
看到这一幕,虽有心理准备,可五名监侯仍旧有些失落。
“咦,怎么没瞧见季司辰?”说话的是鹿国公,这位殿前重臣同样在翻看榜单:
“不会是没记录上吧。”
他表达出合理怀疑。
毕竟以其展现出的头脑、手腕,以及养气巅峰的实力,就算冲不到前头,但四五十名总该有。
“咦,的确没有啊。”
“按理说,道经不会呈现出错啊。”
其余人也诧异起来,只有女监侯低着头,纤纤玉手一个劲翻动,不信邪一般,不断朝后翻,美眸焦急地寻找着那个名字,这个过程中,她的一颗心逐步下沉。
而当翻到最后一页时,并清楚看到季平安时,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旋即,便是近乎失声地说:
“不可能!”
众人刷地看过来。素来沉稳威严的李国风瞥见后,同样瞳孔一缩,眉头紧皱:
“他在搞什么?还是遭遇了什么意外?”
没人觉得,以季平安的能力会连
所以,
“这……”陈道陵也怔住了,眉头颦成八字,道:
“按理说,不该如此啊……”
他的确知道部分关卡的情况,但也是开始前,临时被辛瑶光告知的,并不全面,这会迎着五名监侯质疑的视线,难以解释。
“能不能将画面调到他的位置?”徐修容猛抬头,定定地看向老道士。
陈道陵苦笑:“这是道境自行运转,除非掌教出手。徐监侯莫要担心,所剩时间还多,许是季司辰有事耽搁了。”
可这个解释,他自己都不信。
五名监侯无奈,只好压下焦躁,安慰自己或许别有内情。
可与楼内的一群人不同,外界却掀起轩然大波。
……
当浑河上方,那光影中倏然浮现一道硕大的金榜时,瞬间吸引了所有百姓的注意力。
“放榜了!放榜了!”
红缨激动地说,用手拽着身旁高挑女子的香肩:
“啧,那圣子虽然人品低劣,行事古怪,但实力的确强啊,不过也有后头那帮人对峙住了的关系……”
听雪楼主气质沉稳,目光却也紧盯着榜单一页页翻动,寻找着自己熟悉的名字。
耳畔,则浮现出一些百姓疑惑的声音:
“怎么没看到季司辰?”
“是啊,这都翻了好几页了。”
作为本届参与者中,在京中百姓里名气最大的一个,自然不乏关注。
直到翻到后头,终于显示出季平安的名字,以及处于“林中屋”的字样时,原本乱糟糟议论的人群,突然诡异地安静了下。
人们足足愣了数息,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片哗然。
“季司辰怎么排的这样靠后?”
“写错了吧,不可能还没从
“我莫非眼了?”
百姓们大为不解。
而与之对应的,则是一部分江湖武夫,在最初的错愕后,突然大声笑了起来。
虽然他们也觉得其中有古怪,不正常,但这重要么?
甭管因为什么意外,反正是落后的这般大,如何还不趁机宣扬一番?
“我说什么来着?这就叫原形毕露,在擂台上能打,与真正丢进大山里,截然不同。”
“方才谁与我争辩来着?看到没有?养气魁首又如何,空有名头,这一下就露馅了。”
“依我看,他能夺魁首本就古怪,没准了买通了人送上去的,否则怎么一进这道境,连一群没名气的江湖人都比不过?六个时辰都没动地方,乌龟爬也出去了吧?或者是睡着了?”
江湖人们本就缺乏素质,若非顾虑到有钦天监的星官在附近,话说得还会更难听。
大群百姓们想反驳,却很无力。
大多数人并不懂修行,也看不出里头的古怪和不对劲。
只单纯地看到排名,就真觉得季平安露馅了,不禁大失所望,有种偶像塌房的感觉,瞬间化为小黑子。
“公子……莫非遭遇了敌人?”黄贺愣了,做出最合理的猜测。
“这帮人怎么这样?明明一看就知道不对劲了,怎么就当真了?”
沐夭夭听着人群中,一些民众信以为真,觉得季平安徒有虚名的议论声,少女整个人气炸了,若非心有顾忌,都想冲上去与那帮人理论。
“不必理会,这帮人完全不懂,再等等吧,时间还早呢,等他解决完麻烦,榜单排名升起来,那些质疑即荡然无存了。”
中年司历比较沉稳,说道。
在场的星官们虽心中焦虑,但也只能继续等待。
所有人都觉得,季平安只是耽搁了,下一次榜单更新,就会升上来。
然而令他们难以理解的是,当
从起初,还有很多人期待,到后来,就连最支持他的木院弟子们也都麻木了,脸色灰暗,再没有半点信心。
而与之对应的,则是浓郁的不解。
按照规则,若是人死在里头,名字会从榜单消除,所以可以确定,季平安并没有性命危险。
若是重伤了,这么长的时间,也足够他提出“退出”,返回外界。
所以,他这种诡异的状态,愈发令人难以理解,甚至于,连沐夭夭都开始怀疑:
“大师兄不会真的睡着了吧……”
可谁能一觉睡两天?
浑河畔,随着道境内时间流逝,光影变幻,时间也越来越晚。
人群开始流动起来,一些人离开河边回家去,一些人则再赶过来。
而随着流动的人越来越多,关于季平安榜单最末的消息,也开始朝整个神都传递。
等到夜幕降临,雨停了,浑河畔点起一盏盏灯,许多来观摩的百姓也都提着灯笼,天空中的光影反而愈发清晰。
内部的时间,也到了
只是越往后,难度的确更大,以至于饶是猪突猛进的圣子,也被卡在了这道门前。
……
夜色下,一名名披甲侍卫将灯笼挂满了观景台,楼阁内的一群人神色各异。
“他还在原点,”再一次放榜后,李国风展开册子看了眼,声音沙哑地说:
“就算他现在开始出发,恐怕也来不及了。”
这话是说给徐修容的。
女监侯沉默着,执拗地攥着那本册子,脸上没有太多表情,闻言抬起头,望了眼黑夜中的光幕,低声说道:
“伱们忘了吗,他不是
其余四人苦笑,没再说什么。
他们何尝不怀有期待?
可如今的情况是,前面那些关卡,最快的圣子也要走上一天半,季平安再特殊,也实在难以追赶。
相较下,四人如今更希望快些到时见,届时未进入小镇的人会被送出,才好确定季平安的情况。
他们已不想着获胜,只期翼季平安不要出意外就心满意足。
徐修容见四人模样,咬了咬丰润的唇瓣,小刷子般的睫毛眨动,抬头望着天空中徐徐散去的金榜。
还只剩下最后三个时辰了。
你到底怎么了?
……
道境内。
参与者们已经在这片原始森林中生存了接近三天。
每个人携带的干粮都已消耗殆尽,虽然也可在林中寻找果子充饥,但随着被一次次打击,冲关失败,大多数人都已无力再闯。
一些人开始主动退出,提前离场,还有一些人,仍旧不服输地坚守着。
只是那一重重关隘,仿佛拦江的钢铁闸门,将绝大多数人都清晰地划分开。
“三公子,不要再试了。”
某处弱水河畔,名叫铁砂的汉子坐在一块石头上,身边放着行李,徒劳地朝再次被河水冲回岸上的裴钱劝道。
顿了顿,他说道:“若是您实在想过去,我可以帮你……”
“不!”
岸边,脸蛋圆润,有些喜庆的裴钱整个人颇为憔悴,浑身湿透,落汤鸡一般,却坚定地拒绝,眼神充满了不甘与不屈地盯着这条河。
用宝剑拄着身体站起来,抬手怒指河面:
“本公子初入江湖,岂能被这区区一条小河难住?!”
这三天来,裴钱的心情堪称大起大落。
起初兴冲冲地,冲破了
妄想着之后的关卡也差不多,他裴公子要剑出神都,名扬天下。
结果这美梦从一个猛地掉进弱水里开始,就成了噩梦……这几天,他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
堪称百折不挠。
铁砂身为护卫与之汇合后,看他实在凄惨,想要帮他强渡——
以铁砂的修为,虽然有些费劲,但战力全开的话,将公子丢过去还是有把握的。
但裴钱坚决不愿:
“你可知道,这里的一切都呈现在神都千万百姓面前?你要公子我被你丢过去,岂非要成天下人笑柄?”
铁砂心说:
其实也未必有人认识您……
这时候,二人身上的册子震动,再一次放榜。
铁砂翻开看了眼,忽然说道:
“那个季平安还在原点,奇哉怪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
裴钱一听,顿时平衡了。
他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有比武魁首排在他后头,似乎的确心里好受一些了。
以后回家,二姐若是问起,自己就说排在比武魁首前头……
“唉,可惜了,如此说来,我与这季平安,也该是英雄惜英雄才对。”裴钱感慨道:
“本公子初入江湖,位列潜龙榜,却虎落平阳,那季平安也是的……比我还惨些,等稍后结束被丢出去,不知如何面对神都百姓?”
铁砂这次没吐槽,正所谓站得越高,摔得越惨,别管因为什么,那位季司辰这次恐怕真的要名声扫地。
“国师曾云,百姓最喜造神,亦最喜毁神。他此前被捧的多高,稍后便要被骂的多低,如此说来,还不如最早时候,便不要来参加。”铁砂叹道。
主仆二人坐在弱水河边,头顶是熹微的晨光。
东方一轮太阳升起半扇,山峰中雾气飘散,是与外界的黑夜迥异的景象。
最后的三个时辰,大多数人已经丧失了动力,或躺或坐,倒在一重重关卡前。
有点像是做不出大题,也懒得检查,又不想交卷,死活撑到考试结束的考生心态。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森林中忽然传来脚步声。
铁砂
这个时候,身后几乎没有修行者了,所以可能出现的只有山里的动物。
裴钱也扭头看了过去,然后主仆二人脸色开始发生变化,因为林中那稀薄的晨雾中,缓缓走来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绣墨绿色星图官袍,神态气质平静宁和的年轻人。
他的眼睛很亮,如同璨璨的朝阳,他的衣衫很干净,只在下摆沾染了一些晨露,仿佛直至今日,才
他的腰间悬着一柄剑、以及一只水囊、身后背着一个竹篓,手中握着一根绳,绳子末端捆缚着一捆纤细的竹子。
季平安走出密林,看向弱水旁一脸懵逼的主仆,笑了笑,道:
“你们好。”
裴钱与铁砂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因为他们满脑子都是疑惑,好一阵,还是裴钱率先道:
“你是……那个季司辰?”
他虽没见过,但从官袍,以及从后头走出来这两点,足以判断。
季平安略显惊讶,笑道:
“是啊,这前头就是弱水吧。”
许是这一幕太古怪,裴钱引以为傲的社交能力一时卡壳,只能木木地点头,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
“谢谢。”季平安笑着致谢,然后径直朝弱水走去。
铁砂这时候才一个激灵回神,忙道:
“季司辰,小心,这弱水难渡的很,任何东西途径上方,都会沉……”
他一句话没说完,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季平安走到河边,从那一捆竹子中取了一只,随手丢在河面上,那碧绿的竹竿竟漂浮起来,他轻轻一跃,双脚踩在竹子上,掌心朝后推出一道掌风。
继而,便踏着脚下的竹,轻巧地划破朝阳映照下,泛起金鳞般的湖面,如江湖传闻中的“一苇渡江”般,眨眼功夫,抵达了对岸。
!!!
裴钱与铁砂目瞪口呆,同时揉了揉眼睛,仿佛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事情。
一阵清风拂过,丢在地上的书册“哗啦啦”翻卷,榜单上一个名字悄然开始挪移。
钦天监季平安——弱水河南岸
……
ps:错字先更后改,这个章节标题其实是这章和下一章的内容的总标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