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她坐到了沙发上,我则在她旁边坐下。雨还在不停地下,不过若能因此让沙也加唤回记忆的话,下得也值了。
沙也加把两肘搁在腿上,双手合十。她已经这个姿势保持了很久,一语不发地沉思着。我也准备在她开口前不说一句话。
过了十几分钟,沙也加终于开口了。
“雷声很可怕,所以我就躲到了钢琴底下,我还隐约记得,当时因为很担心这里会陷下去而直发抖呢”
“你确定是这个房间吗?”
“虽然不能断言”她又扫视了一下房内,“应该是这个房间,我从钢琴底下往上望着,似乎有些印象”
我点点头,总算是向前迈了一步。
不但是沙也加的父亲,连她自己也和这户人家有着联系,或许就是这种联系导致了她那段记忆的丧失。
“那时候你一个人吗?还是和谁在一起?”
沙也加紧闭双眼,嘴唇微微颤动着,这是她想起了什么时候的习惯动作。
“应该还有一个人”她说,“我记得是两人一块儿躲着,在钢琴下面”
“钢琴下面的话,应该就是小孩儿咯?”
“肯定不是大人,但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就记不得了”
“是男孩儿吧,也就是御厨佑介”
“可能”她也没什么自信。
“其他想起什么没有?”尽管知道着急没用,我还是试着问了一下。
沙也加深呼口气,“好像要想起来可又想不起来,很不舒服的感觉”
“或许一下子想起不太可能,不过能想起这个就是一个收获,接下去再看看这个,还会再得到些线索。说不定里面还会提到你呢”我挥了挥日记本。
她似乎因为自己的记忆不能顺利恢复而略显焦躁不安,双眉颦蹙着。
“我和这户人家到底什么关系呢,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是不是住在附近的啊”
“但我们以前是住在横滨啊……”
“这只是资料上的记载啊,说不定实际上你是住这儿附近的。而你和佑介从小就认识了,经常会到这里来玩也有可能啊”
“从小就认识……”沙也加好像在琢磨这话的意思,咬着拇指指甲,盘着腿。不一会儿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直起了身子转向我,“我和佑介从小就相识,还经常到他家玩这种事情,我觉得不太可能发生”
“为什么?”
“我们年龄差得太多了,23年前他是小学六年级了吧?那时候我才六岁,还没上小学呢”
“差这点根本算不了什么啊”
“对孩子而言可就差多了啊,高中的一年级和两年级不也千差万别么”
嗯,也有道理,我点点头。又翻了几页日记,啪嗒一下合上了。不知不觉周围暗了下来,已经看不清这么小的字了。
“今天就到这里,我们回去吧”我说。
“好的”她无可奈何地点头。
把房子的窗户都恢复原状后,我们又从地下室里通到了外面。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在我们飞奔到车上的这区区几秒钟里,衣服已经被淋了个透。
“这雨真厉害啊,我们来时的天气只是一个假象呢”我用手绢擦着脸,说道,然而沙也加却没有回答。她整透过车窗望着那栋房子,由于下雨的缘故,视线有些模糊。
“我看到过”她说。
“嗯?”
“我看到过,就是这样,远眺的那栋屋子,在很遥远的过去”她把头转向我,“肯定不会错,我来过这里”
我瞥了一眼房子之后,视线又回到她身上。“你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我记得有人牵着我的手”
“是谁呢?你父母?”
“或许是”说着,她捂住自己额头,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眼发出一声苦笑,“不好意思,你快把车开走吧”
“真的没关系?”
“嗯,在这里再呆下去也想不出什么”
我顺她的意思转动了车钥匙。
没铺完整的道路变得泥泞不堪,而且视野也狭窄起来。我打开车灯,小心翼翼地开着车。
来到松原湖的加油站前时,“能稍微停一会儿吗?”沙也加说,我理由也没问就踩下了刹车。多半她是要去洗手间吧,因为那幢房子的厕所已经不能用了。
我准备顺便加点而汽油。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带着意外的表情走了出来,他一定觉得今天不会再有生意了。
沙也加果然是去了洗手间,然后又去打了个电话。从她说话的侧脸上感到了一丝僵硬。
“让你久等了”她回到车上说。
“我看到你去打电话了呢”
“嗯,打给婆家的,因为女儿寄放在那里”
“婆家很近吗?”
“也不是”
“不过今天你出门的时候,你似乎一会儿就寄放过去了”
随即沙也加露出一副难以言状的笑容,而这种笑容不一会儿就变了形,我不禁吸了口气。
“不是这样”她说,“是一直寄放在那里的”
“一直寄放在那里?”
沙也加紧闭双唇,从发梢上滴落一颗水珠。
“是……被领走的”
“为什么啊”
“因为我做母亲……不够格”
“不够格?”
“我没有抚养孩子的资格,我,是一个有缺陷的人,做母亲不够格……”眼里泛着的泪花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