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北的春天来得比南城要早, 苏羡音跟陈浔刚从机场走出来,就觉着自己身上的棉服跟行人的春装格外不搭, 对视一眼, 都笑了。
苏羡音这学期没有选择实习,她在为保研做最后的准备,找到了院里一向很欣赏她, 学术实力也很强的老师,在导师的指导下全心全意准备这学期发刊的文章。
之前陈浔租的房离她实习的地方近, 离学校远。
而陈浔这学期也没有经常往市区跑, 干脆就将那边房子退了,然后又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
苏羡音很不理解。
“你这学期不是在实验室待的时间比较久么?”
陈浔大喇喇坐在沙发上, 食指戳戳眉心, 淡淡应一声:“是。”
“那你还租房干什么?住宿舍不行么?”
钱多也不是这么个花法。
陈浔轻笑了声, 决定把自我袒露的话咽回去,迂回地采取循循善诱的方式。
他说:“我在实验室一忙起来就不知道天昏地暗的,每次回宿舍都要在阿姨那儿登记,一个月四次机会,我这不得月月被通报?”
苏羡音居然也有点被说服了, 点点头:“那好吧,那确实住外面要方便一点。”
陈浔拉着她细嫩的手, 稍稍使劲, 把她拽进他怀里。
他下颌枕在她颈窝处, 低低说:“你不是一样?”
“我看你这个架势,这学期就泡在图书馆了, 不怕被宿管阿姨通报批评?”
苏羡音渐渐嗅到一点危险的气息,眯着眼问:“你的意思是……?”
陈浔笑得人畜无害:“搬过来。”
苏羡音直接一巴掌糊到他脸上,却没忍住笑了。
她没答应。
尽管上学期和陈浔住在一起的时光其实不得不说是舒适又快乐。
陈浔家教好, 虽然有时候嘴欠有时候在她面前露出一点孩子气,但更多时候他对待旁人都是体贴的,更何况对待女朋友。
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对她简直不能用“纵容”二字形容。
说是事事有回应,永远有求必应也不夸张。
苏羡音曾经也担心过男女生生活习惯上的差异太大,也担心过两人太过亲密无间会有一些小摩擦小矛盾。
结果发现完全是她多想,他在生活中也是完全将她至于首位,不让任何一点点摩擦有产生的可能。
她甚至是越接近他,就越喜欢他。
唯一一点令她有所迟疑,大概就是她在某些方面对他也是予取予求,有时候她都怀疑她未免太过于让他饱餐餍足。
但她没有立刻答应他再次搬过来和他住,大概也有一点点别扭的小心思。
她现在有些越来越依赖他了,她不知道这称不称得上是一件好事。
但好巧不巧,她可纠结的时间并不多。
不过一个星期,陈浔打球的时候伤了腿,韧带损伤,腿打了石膏,医生的嘱咐一条又一条。
苏羡音拿着他的病历本在诊室门口叹气,陈浔坐在轮椅上倒一点看不出愁容,反而像是还挺开心。
她拿病历本敲敲他的头,说:“伤成这样还笑?”
“我可没笑这个。”
“那你笑什么?”
“我笑有个小姑娘纠结半天,最后天意还是要她住进来。”
苏羡音推着他,没好气地抓了一把他的头发,恶狠狠说:“谁说我要住进来了。”
陈浔仰起脸去看她:“你就舍得丢你行动不便的男朋友一个人在家里啊?”
也许是大病一场使人有了新的思考,陈浔的爸爸陈亭做完手术后又回到了南城,因此谢颖然也没在川北多留,将花店转让出去,自己也跟着回了家。
兜兜转转,陈浔又变成一个人在川北。
苏羡音挑挑眉:“我舍得啊。”
但怎么可能真的舍得。
她拖着行李箱搬来的那一天,陈浔坐在沙发上,打石膏的那条腿垫着小板凳,看着她一脸怨气,自己别开脸笑得可欢。
苏羡音箱子也不要了,就丢在门口,“噔噔噔”几步走过去,上手揉他的脸,说:“不许笑了!”
陈浔懒洋洋地拿下她手,捏了捏她虎口,轻声说:“成,不笑。”
“但你早点搬过来多好,兴许有你在,我不会跟他们打球也不会伤到腿了。”
“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苏羡音朝他翻个白眼,但还是坐下来,抱住了他。
……
陈浔其实倒是好“伺候”。
他行动不便的时候倒是不摆少爷谱子了,对苏羡音的安排是千依百顺的。
也不嫌她煲的汤味道怪,也没说她烧焦的鸡块难以下咽了。
甚至偶尔还会揉揉她脑袋,看起来特真诚地说:“有进步。”
苏羡音往往递给他一个“闭嘴”的冷酷眼神,他也没喊冤。
只是他行动不便,几乎就待在房间里或者坐在沙发上,敲着电脑,偶尔打打游戏机,跟辅导员打过招呼后学校是几乎不去了,需要本人出面的活动统一由姚达和他几个室友代劳。
苏羡音和他独处的时间就渐渐长起来。
也有闹乌龙的时候。
苏羡音辛辛苦苦准备到一半的选题,临时被通知要换,之前的心血都白费,她有点沮丧。
挂掉导师电话后,她像是没骨头一般飘出房间,径直扑向歪在沙发上正在敲电脑的陈浔。
她是从他臂弯下钻出一个头来靠在他身上的。
他立刻停下敲电脑的动作,低眸看她一眼,下意识亲亲她额头,问:“怎么了?”
苏羡音声音听起来就很丧气,面对他时倾诉的话也带点撒娇的意味。
“选题做到一半被毙了……好烦。”
“怎么办呀陈浔,感觉头都要被薅秃了。”
陈浔听后怔了怔,直接将电脑合上。
他望着她笑了笑,抬手摸摸她脑袋,又把她往上拽了拽,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晚上带你去涮串串?还是你想吃火锅?要不吃你说的那家炭火烤肉也行。”
苏羡音带点怒音地娇嗔道:“陈浔!你又诱惑我!我要控制饮食的!”
陈浔轻笑了声,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她的腰,说:“还减肥?都快瘦成皮包骨了——”
他坏笑一声:“手感不好。”
“还是现在好。”
即便已经亲密到这种程度了,苏羡音听见这样的话还是会羞得想挠他的脸,却轻易被他擒住,毫无反抗的能力。
两人正憋着笑对峙着,突然陈浔的手机里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就是说,有没有可能……”
“我还在呢?”
“浔哥你好歹注意点分寸。”
苏羡音:“……”
原来陈浔在跟人外放打语音通话。
还没有挂!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手捂住脸,痛苦不堪。
陈浔被她逗乐,这才拿起手机,笑得肩膀直抖,低声说:“见笑了见笑了。”
“等会儿打给你们。”
“我哄会儿女朋友。”
“哦哟哟哟~”
陈浔在起哄声更大以前按下了挂断键。
苏羡音一把推开他就想离开,被他紧紧攥住手腕。
“丢死人了!”
她气得咬牙。
陈浔却用一只腿的力量站起来,将她搂在怀里,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背。
“好了好了,是我的错,他们问题问到一半突然没声了,我一时太专注忘记了,还以为挂了,别生气了。”
苏羡音狐疑地看他一眼,很难不怀疑他是故意,就要推开他。
陈浔将她右手拉住贴在胸口,低低笑:“你现在跑掉我可没法儿追。”
苏羡音又不跑了,环住他的腰,嘀咕道:“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选题被毙了……”
“又不丢人。”
“谁敢说你丢人我揍谁。”
陈浔摸着她脑袋,哄她:“所以晚上到底是吃火锅还是吃烤肉?”
她又立刻将晚上控制饮食的事忘了。
……
相安无事度过一个月。
5月,沈子逸拍毕业照那天,苏羡音和陈浔带了花束去捧场。
一开始陈浔是不同意她送花的。
苏羡音拿他没辙儿,气笑了:“那你送,你送行了吧?”
“我一大老爷们儿我送什么花。”
苏羡音没好气:“那你就别去了,我自己去!”
陈浔又立刻哄她,还是默默定了一束花。
真正拍照那天,来看沈子逸的人并不少,和他拍合照的人里其实也有在按下快门的一瞬间掩藏不住,仰慕从眼里漫出来的女生。
沈子逸自然也是受欢迎的。
但苏羡音感觉他有些心不在焉。
趁着陈浔被熟人拉着说话,她悄无声息地走到沈子逸身后,低声问:“职业假笑一百年?”
沈子逸勾勾唇角:“不就是拍个照么,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什么时候去报道?”
苏羡音早就听说他过五关斩六将后,已经顺利拿到电视台的ffer,6月的毕业典礼上甚至要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
沈子逸抬眼望了眼低低的云,没什么表情:“下个月吧。”
“这么快,不毕业旅行?”
沈子逸笑里有一点苏羡音看不懂的自嘲意味,他说:“不了,没这个条件。”
半晌又顿了顿:“也没这个时间。”
苏羡音不接话了,沉默中,陈浔终于抽开身,往这边看,沈子逸倒是很知趣,无辜耸耸肩迈着步子走开了。
苏羡音也是无意间看到躲在树后的虞芷静的。
小姑娘穿着一身白底碎花裙,长发束起来,在脑后绑着一根缎带,和苏羡音对视的时候,慌乱地朝她勾勾手,又立刻将身子严严实实藏在树后。
像只警觉的小鹿,不敢轻易靠近人群。
苏羡音这才发现刚刚没看到手机上虞芷静给她发的微信。
她走过去,还没来得及打招呼。
小姑娘将一束手捧花大小的蓝色绣球花递到苏羡音手边,急急说:“沈子逸已经拍完照了吗?”
“对,集体照拍完了,现在就是自己自由拍些合照什么的。”
虞芷静有片刻的失神,最后将一个信封递到苏羡音手上,说:“音音姐,你可以帮我交给他么?”
苏羡音点点头,一时有些不忍,试探地问:“要不……我带你去找他?我给你们也拍张合照?”
虞芷静摇摇头,面容居然很平静,呆呆地望了眼不远处。
沈子逸正被院会里几个后辈簇拥着拍合影,他淡淡笑着。
于是虞芷静也笑了:“没事,我看到他了。”
“不过去了。”
苏羡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从虞芷静手里接过这束花和信封,说:“好。”
苏羡音看着小姑娘依依不舍地把沉沉目光从沈子逸身上剥开,转身的时候却又很果决,苏羡音不自觉叹了口气。
眼看着人群从沈子逸身边散开,苏羡音才拿着花和信封走过去,递过去的时候她故意没有点名道姓:“喏,一小姑娘给你的。”
但她能看出沈子逸在拿到花的一瞬间就明白过来。
他看上去没什么反应,没问话,也没抬起头来四处找人。
只是指尖摩挲着信封,低声问:“她走了?”
“走了,说见着你人了,东西给我就走了。”
沈子逸点点头,他像是无顾忌也无所谓,在苏羡音面前拆开了信封,里面是一张盖了邮戳的明信片和十来张相片。
明信片只露出来半截,但只有一行大字,写得飘逸而洒脱。
“毕业快乐,前程似锦。”
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
无名明信片。
沈子逸这才缓慢地抬起头来,目光逡巡着,却没有落点。
苏羡音一头雾水,被陈浔拉到一边。
他抬抬下巴问她:“你知道那照片是什么么?”
“什么?”
“我也不知道。”陈浔耸耸肩。
苏羡音:“……”
幼稚鬼。
她转身要走,被陈浔拉住,他搂着她,笑出来:“好好好,告诉你。”
他正色道:“邮戳是银城,我猜照片是银城的海岛。”
“然后呢?”苏羡音茫然地眨眨眼。
陈浔刮了刮她鼻子,说:“没记错的话,银城的海岛是沈子逸一直想去的地方。”
但他刚刚跟苏羡音说自己没条件去旅行。
苏羡音顿时有种说不出话的怅然来。
无名的明信片和相片,也许是有主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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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陈浔和苏羡音都参加了几个学校的保研夏令营。
两人比较合计过后,最后还是决定回南城大读研。
陈浔对保研是十拿九稳,可苏羡音就惴惴不安多了,推免生资格公示的那天,她紧张地坐在沙发上差点没把陈浔的手掐出印子来。
更不用提线上申请通过的时候,她到底有多兴奋,抱着陈浔不撒手。
保研南城大的事确定下来以后,两人的空闲时间也多了一点。
大四下学期,4月,两人趁着毕业前的琐事还没有来临的时候出去旅游,去逛了逛苏羡音很早之前就想看的古城。
5月,苏羡音拍毕业照的时间跟陈浔不是同一天。
他们院的毕业照安排在苏羡音拍毕业照的下一周。
陈浔早早就抱着花和草莓熊在人群内圈等着苏羡音,看着她拍大合照,看着她被各种同学拉着拍合照。
可能也是有点等得不耐烦了,他戳了戳眉心,趁着院会合照结束,小干事们找苏羡音拍照之前把苏羡音架走。
“我插个队,找你们主席有点事。”
师弟妹们都笑得很意味深长。
陈浔带着苏羡音到了镜桥下的小花园,他还没开口她心已经突突地跳。
他牵起她的手,单膝跪地,温柔地凝视着她,然后拿出盒子,亮出戒指,苏羡音已经眼泛泪花。
“我知道你不喜欢在公众场合被求婚。”他说。
“现在没有别人。”
他深吸一口气。
“你愿意嫁给我吗?苏羡音。”
苏羡音捂着嘴,声音发颤:“我愿意。”
也许为了能见到这一天,她准备了不知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