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被雷得嘴角直抽搐:“啊呸。”
“还你带来的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说啥。”
陈浔无畏地耸耸肩。
苏羡音仰头看向他, 目光有一点点疑惑。
陈浔把灌满热水的她的水杯塞回她手里。
“不冷吧?”
“不冷,地方不大, 暖气很足。”
陈浔点点头。
师姐终于转过头去, 长叹一口气,幽幽说:“姚达呢,姚达这小子怎么还不来, 不能留我一个人受此极刑啊。”
陈浔:“……”
晚饭顺势又成了四人餐。
姚达和蓝沁之间的氛围像是有些不对, 没有打闹没有嬉戏, 只是在蓝沁频频看手机之际,姚达训斥道:“吃饭能不能好好吃了?”
蓝沁嘴角的弧度就僵在脸上, 很快收起笑意反击:“你管我!你是我爹还是我爷爷啊?”
苏羡音一边小口咬着面条, 一边摇头。
陈浔看向她碗里,犹豫着开口:“喜欢吃面?”
“突然想吃了而已。”
“那面、粉、米饭你更喜欢什么?”
苏羡音皱着眉抬头:“你在做什么问卷调查吗?”
陈浔轻咳了一声,不知道在掩饰什么, 云淡风轻地说:“没什么, 我就是问问。”
那些飘散在他心上的疑云散开以后,除了本能。
他想再多了解她一点, 越多越好。
……
入冬以后, 下午5点多天就黑了, 四人从食堂里走出来面对的已然是茫茫夜色。
“你们去哪?”蓝沁问。
“我跟苏羡音回实验室吧,你呢?”
姚达:“我也回……你去哪?”
他看向蓝沁。
蓝沁白他一眼:“我出去玩儿,怎么还要跟你报备吗?真以为你是我爹了?”
姚达:“……”
“周四, 你要去街舞社训练吧?我送你去。”
“你神经病啊, 街舞社从二食堂过去顶多走五分钟,诶诶诶你别推我……”
苏羡音看着这一对欢喜冤家推推搡搡消失在夜色里,无奈地牵了牵嘴角。
陈浔看在眼里。
两人并肩往实验室走。
苏羡音鼻子冻得冰凉, 缩回自己的高领毛衣里。
陈浔低声问她:“很冷?”
“还好。”
苏羡音说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漆黑的双眸忽地看向他。
说:“你不用时时刻刻担心我会受凉感冒,身体倒是也没这么弱,我只是换季容易感冒而已。”
“还不弱?”
陈浔笑得挑衅:“我已经两年没生过病了。”
苏羡音比了个鬼脸:“行行行,你身子骨倍儿棒,一看就活到100岁。”
陈浔没头没脑来了一句:“你也是。”
苏羡音:“?”
“你也要活到百岁呐。”
陈浔短叹了口气,笑得眉眼弯弯,大手轻轻覆在苏羡音头上,揉了揉。
苏羡音就忽然觉得这夜色浪漫了起来。
陈浔:“上次没来得及问你,你上周请假回南城是因为你妈妈……么?”
“嗯。”
苏羡音没有想象中的为难,而是很顺畅地回答了。
“我妈妈的祭日,我回去看看她。”
片刻的沉默。
其实苏羡音还没有跟别人讲起自己的家庭的习惯,其实也没有多特殊,天底下这样的家庭又有多少。
可哪怕在宿舍夜话,蓝沁吐槽着自己亲爹抠抠搜搜从小学起就因为担心她闯祸严格控制她的零花钱,林苇茹说自己爸爸是那种憋死自己都说不出来一句“女儿我爱你”的话的如山的父亲,苏羡音也只是浅浅地笑着。
她不主动提起,她们也识趣地从不主动过问。
甚至到如今,她都不确认蓝沁是否知道自己母亲已经病逝。
但她居然对陈浔说得很自如,细小纷纷,全部都可以讲给他听。
她不知道有没有那通雷雨清晨的电话的原因。
“初三那年,我妈妈胃癌晚期,去世了。”
“后来我跟着我爸爸搬来的南城,其实我小时候在黎城长大的,我妈妈是黎城人。”
陈浔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意,目光变得深沉而温柔。
“那你是高一就读了南城附高吗?”
“是的。”
她点点头。
说起来,她能顺利地入学南城最好的高中,这其中也有孟阿姨的功劳。
孟阿姨在后来一次电话里告诉她,当初就是拜托了谢颖然,才让她的入学手续办理得如此顺畅。
在她搬入新家的那天,饭桌上撕破脸的那天,她曾经以为苏成桥迫不及待地带着她搬家来到南城就是为了孟凡璇。
但后来她才知道,苏成桥是正常的职位调动,而苏成桥原本本就是南城人,她此前对此一无所知,理所当然以为爸爸跟妈妈都是黎城人。
“那你一定很想她。”
陈浔的话语轻柔,带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惋。
苏羡音没否认,只是轻易被调动了情绪,一时半会儿有些转不过弯来,她闷闷地“嗯”了一声。
陈浔挠挠头:“我不是故意要挑起你的伤心事的。”
他立刻像个嘴笨而慌张的混小子,站在路灯下,镀了一身的暖光,忽地停住了脚步,手撑在膝盖上,弯下了腰。
苏羡音被他周身纷飞的细小微尘吸引了目光,略带疑惑地看向他。
他宽厚干燥的手掌轻轻覆在她脑后。
陈浔的声音又低了一分:“我…不太会安慰人。”
“我妈妈人很好,我觉得她会很喜欢你的。”
他笨拙地试图用自己的方式来安抚她。
苏羡音却微眯着眼,递给他一个“你有事吗”的表情。
“我确实失去了妈妈——”
“但谁要跟你做兄妹了?”
还能共享母爱么?
陈浔愣了一瞬,耳尖可疑地红了起来,然后顺势一把把苏羡音的头按进怀里,语气堪称气急败坏。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苏羡音闻着他身上淡淡的一点香味,笑声就这样闷在他胸膛前。
他也终于抖着肩慢慢笑了出来。
坦诚过后的相拥。
苏羡音终于慢腾腾地抬起手回环住他,不再惶惶不安像个小偷一样不相信这属于自己。
她当然值得。
……
回程的路走得尤为慢。
陈浔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从出食堂门开始就像个求知欲旺盛的小朋友,从小时候她在黎城是怎么过的直到在附高实验班的时候她到底听说过他的什么传闻。
他什么都想知道。
苏羡音回答得累了,一开始敷衍他,他就懒散地敲敲她脑门,继续抛出一个又一个的古怪问题。
到最后,真把她惹恼了,她像一只炸毛的小狮子。
张牙舞爪就往他身上扑。
“你有完没完!”
“我听说你有少爷脾气不喜欢笨蛋没耐心还冬天不洗澡——”
“可以了吗?”
他噙着笑一把抓住她挥舞过来的手,说:“是谁没耐心?”
“我不就问几个问题吗?”
苏羡音气得想把他那张堪称完美的脸抓花。
“你那是几个问题吗?你对‘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两人一攻一防,但苏羡音显然处于劣势。
她都快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陈浔脖子上了,他却依旧游刃有余,甚至一只手就能对付她两只手。
两人正专心pk着,路过四食堂,苏羡音后背似乎不小心撞到了人。
还有水花扑打的声音。
大爷醇厚的嗓音大声喊着:“同学小心。”
陈浔脸色顷刻变得严肃,一把抓住她的手挂在自己后颈处,用沉稳的低音说着“抓紧”后,苏羡音惊呼一声,就被陈浔一抬手,抱了起来。
水哗啦啦像小河一样沿着原来的轨道在水泥路上扑出了一条小河,正涓涓地往排水沟流。
大爷回头望了两人一样,笑呵呵的:“小心点哟。”
苏羡音惊魂未定,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
她现在真的成了树袋熊了,挂在他身上的树袋熊。
“苏羡音。”
陈浔懒懒开口。
苏羡音吓得差点要从他怀里跳下来,她“嗯”一声,强压住慌乱心绪,看向他。
陈浔:“把你头发理一下,刮得我脖子好痒。”
苏羡音木木地将因静电而飞向陈浔的发丝一根根拨回来。
“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水都泼出去了已经。
陈浔抱着她,步履平稳,走出几米后,弯下腰来,将她轻轻放在地上。
脚落地了,心也跟着落了地。
一抬头,却发现陈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星眸里一点揶揄,他说:“这么心急?”
“白裤子白鞋不怕脏了?”
苏羡音低头一看,陈浔的鞋和裤子上都沾上了点点污渍。
而她,却如新衣。
……
吸取教训过后,苏羡音不再和陈浔“动手”了,甚至于陈浔好几次都弯下腰想要确认她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安静。
却丝毫未发现,她躲在高领毛衣里的半张脸红扑扑的。
走到实验室楼下了。
陈浔:“我去买咖啡,你要什么吗?”
苏羡音摇摇头,望着他的背影重新踏进夜色里,转个弯消失在视线里了,她才慢慢把整张脸探出来,长出了一口气。
如果此刻陈浔回过头来寻她,就会发现她像是在水里憋气太久而无法呼吸终于回到岸上。
她所有的反常只能是因为他。
苏羡音没骨气地站在实验室外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脸,逼自己把那点旖旎画面从脑海里驱逐出去,一再做着深呼吸平复心情。
她好不容易感觉自己终于恢复成正常的她了。
身后突然响起的师姐的声音,又差点让她喊出声来。
“你隔这微笑肌肉训练呢?”
师姐推开了门,暖气扑了苏羡音满脸,让她尴尬的神情立刻瓦解。
感谢暖气。
师姐拎着一袋薯片,一走进实验室就搓搓手跺跺脚,然后注意到苏羡音停留在陈浔桌前,甚至看着屏幕,大有一副要把手放在鼠标上操作的趋势。
连忙高喊一声:“别动!”
“不是我啊”师姐无辜地高举双手,“陈浔这人不喜欢别人动他电脑。”
苏羡音刚要收回手,温热的手掌覆在她手背,按着她的手放在了鼠标上。
陈浔喝了一口咖啡,语气随意:“她没事。”
“随便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