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不简单。看似是一件小事,实则极为恶劣。”齐玄素说道,“为什么这样说?道理很简单,如果一个机构不按照既定的程序行事,不在道门规矩的框架下行事,甚至往大了说,不是在道门和金阙的领导下行事,那么这个机构,还是道门的机构吗?”
“不是我危言耸听,一个涉及到高品道士的案子,竟然不向道府汇报,这不仅仅是破坏程序那么简单,这是图谋不轨、居心叵测,我不禁要问一句,你们想要干什么?今天瞒着道府搞掉一个高品道士,明天是不是就要背着道府对我们这些副府主上手段?你们到底是道府的分堂,还是某个人的独立王国?”
“陈书华的前车之鉴,对道门不忠诚,与道门离心离德,对道府也是阳奉阴违,欺上瞒下,给道府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我们不能不吸取教训,现在又有人要搞这一套,道府绝不能坐视不管。”
这话说得可谓是极为严重了。
谁也不敢贸然接口。
齐玄素再度环视四周:“我的话讲完,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发表意见。”
不少人注意到,吴婄蓉脸色苍白,显然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过了片刻,王教鹤缓缓说道:“齐首席的一番话,很有意义,值得我们每个人警醒。在我看来,我们道府内部确实存在着一些团团伙伙,拉帮结派,大有当年儒门党争的架势。关于陈剑仇的案子,我也有所耳闻,并且找了有关道友了解情况,可以说是触目惊心。”
“据我所知,陈剑仇被带走调查后,有人在背后搞小动作,要给陈剑仇谋求一个四品同道士出身。有小动作,这不奇怪,毕竟这样的例子也很常见。让人惊讶的是,这件事竟然搞成了,陈剑仇已经得到了四品同道士出身,从紫微堂分堂的公函递上去,到紫微堂总堂的批复下来,流程只用了不到两天,明显是特事特办,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内幕?”
在王教鹤说话的时候,不少人也在观察齐玄素的表情,任谁也能听出来,王掌府把矛头指向了齐首席,不过齐玄素的脸上没有什么明显表情,正在翻看一份卷宗。
待到王教鹤说完,齐玄素合上手中的卷宗,不紧不慢地说道:“关于紫微堂,我就是紫微堂出身,还算比较了解,可以解答王掌府的疑问。陈剑仇的事情的确是特事特办,却与我们婆罗洲道府没什么关系,只因为陈剑仇是东华真人点名表扬之人,上面的掌堂真人发话了,底下的人总不能熟视无睹,当然要加紧办理。总不能说东华真人在我们婆罗洲道府内部搞什么党争吧?”
“其实不急的反而是我们这边的分堂,他们本想等到今年的大考结束,然后再解决陈剑仇的品级问题,这也是我的意思。可是紫微堂总堂的道友严厉批评了我们,谈到大考,谁能保证陈剑仇一定就能考上?你齐玄素也不敢打这个保票吧?难道陈剑仇一直考不上,就一直拖着吗?还是先给一个同道士出身,等到他考上了,顺势转为同等级的道士。”
“我一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我齐玄素也不敢打这个保票,说陈剑仇一定能考上,凡事都要考虑两个结果,所以我便让紫微堂分堂的道友给总堂去函。既然总堂一再催促我们,那边的手续自然是早就准备好了,所以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
“至于东华真人为何点名表扬陈剑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陈剑仇一个人发现了古仙降世的阴谋,上报给兰大真人,由兰大真人亲自出手,击溃了两尊仙人级别的神降化身,战场遗迹还在城外,谁要是不信,可以去看看。可以说,兰大真人和陈剑仇挽救了升龙府,所以紫微堂直接给了顶格的‘天字功’,说起来我也是自愧不如。这样的事迹,东华真人当然要表扬,而且要大肆宣扬。”
“也正因为如此,有人说陈剑仇勾结隐秘结社,我内心是不信的,一个隐秘结社的成员,竟然会主动破坏两位古仙谋划多年的仙人级神降,这根本说不通。当然,最终有罪无罪,还是要看证据,正如我先前所说的那般,这不在我们今天讨论的范围之内。”
姜大真人有些惊讶地看了齐玄素一眼。
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如此老练,对上王教鹤都丝毫不落下风,以齐玄素的年龄和经历来看,这还真是天赋异禀。
也是,每个人的天赋各不相同,有些人的天赋表现在求长生上面,境界提升飞快,而有些人的天赋就表现在其他方面,如此看来,齐玄素的天赋所长倒是对于规则的运用了。
所谓每一个机构,都有自己的规则,先要学会不触犯规则,在规则的范围内行事,这样只是保住性命。下一步便是利用规则,保护自己,打击别人。
很显然,齐玄素已经摸索到了第二个阶段。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进入这个圈子,才会受到规则的保护,否则说什么都是白搭,人家不守规矩便可以将你置于死地。
齐玄素接着说道:“也许有人说,紫微堂的事情,别人怎么能知道呢?没有向道府汇报,只是疏忽而已。那我就当你是疏忽了,可是我还听说,拘捕陈剑仇,北辰堂总堂没有一个人知道此事,永言副堂主,丹锦副堂主,你们都在这里,你们知道这件事吗?”
李长歌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案子,与北辰堂总堂无关,我还是从丹锦副堂主口中得知。”
李朱玉接口道:“我偶然听说了这件事,以为是总堂方面交办的,便分别向永言副堂主、总堂方面以及清微真人请示了解,我可以肯定,总堂方面没有这个意思,清微真人更是不知道陈剑仇的存在,又怎么会下令调查陈剑仇呢?”
齐玄素又转向远程参加议事的徐教容,说道:“徐次席,你是次席副府主,掌管律法,分管着风宪堂分堂、北辰堂分堂,你知道这件事吗?”
徐教容说道:“事前我并不知道,因为要避嫌,再加上我还在东婆娑洲这边,所以我也没有过问,只是从侧面了解了一下,没有任何有关这方面的文字手续。”
齐玄素说道:“事后不汇报,我可以当作是疏忽了,可事前同样不请示,就算陈剑仇不是高品道士,可他还是我的秘书,知道许多道府机密,也是道门的功臣,刚被东华真人点名表扬,结果他被抓了,上至北辰堂总堂和婆罗洲道府,下至我和徐次席,还谁都不知道,这符合规矩吗?这符合程序吗?道门不是大魏朝廷,从来不搞青鸾卫越过三法司独自办案定罪那一套。”
齐玄素猛地一拍桌子:“怎么敢如此胆大妄为?敢不请示就抓人,是不是还敢屈打成招?如果是,那么这就是我们今天该讨论的事情了。更进一步来说,这是不是个别行为?如果不是,而是普遍行为,那么我们就不得不重视了,也不得不深思了!”
最后,齐玄素看了王教鹤一眼:“我的话说完,不知道王掌府还有什么疑问。”
王教鹤大概是没有料到齐玄素如此犀利,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击,只能沉默着。
王教鹤想要以小见大,齐玄素反手便来了一个上纲上线。
陈剑仇的问题,有罪无罪?不谈。因为陈剑仇是齐玄素的秘书,所以齐玄素帮陈剑仇说话无私也有私。
齐玄素直接把问题上升到人心风气的高度,拷问是否存在肆意妄为的问题。
关键齐玄素的这番话不是强词夺理,而是有理有据的,很难驳倒他。
虽然王教鹤的人也准备了一些说辞,但在这个时候,就很难拿到台面上来说了,王教鹤顿时陷入到被动之中。
既然王教鹤不说话,那么齐玄素就要指名道姓了:“吴婄蓉吴主事到了吗?”
吴婄蓉缓缓地站起身来:“齐首席,我可以向你解释……”
齐玄素抬手打断道:“不要向我解释,要向道府解释。”
吴婄蓉只得说道:“我们当时调查陈剑仇的时候,还不知道他是四品同道士出身。”
谢教峰插口道:“吴主事,那你们知不知道陈剑仇是齐首席的秘书?还是兰大真人和东华真人都认可的功臣?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泄密问题?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影响问题?你们事前打声招呼让道府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总不过分吧?若是东华真人下来巡视,提出要见一见道府的功臣,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到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人被你们关起来了,东华真人会怎么想?你说会不会让道府陷入被动?”
“就算你们事前不知道,事后总该知道了吧?紫微堂那个有关公示,我在狮子城都看到了,你在升龙府会看不到?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补救?事前不请示,事后不汇报,你们想要干什么?今天秘密调查,明天是不是就要秘密处决?”
另一位副府主也说道:“像这种事情,要立刻纠正,严肃处理,不仅仅是这一件,还有其他类似的事情,该改的要尽快改过来,你个吴主事不改,道府就换一个张主事、李主事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