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谢家在京州置办的一处房产,就在京大不远的地方,出了校门,步行只需要十分钟。

之前谢星朝也和她提过,虽然答应过他有空去看看,但虞鸢一直到现在都还没真正去过那儿。

“房子有打扫过么,平时你在那儿是怎么吃饭的?”她自动把谢星朝的后半句话“抱一抱”给忽略掉了。

少年垂着眼,“没人管我,我住在那儿的时候,都吃外卖。”

他个子高,身型还带着几分少年拔节期特有的清落,肤色极白,唇色也偏淡,这么可怜巴巴起来,加上温顺漂亮的下垂眼,让人联想到温顺而无害的小狗狗。

“以后多回宿舍住吧。”虞鸢叹了口气,揉了揉他额发,“吃多了外卖对身体不好,你还在长身体呢,在学校好歹可以吃个食堂。”

“我不太习惯住宿舍。”谢星朝说。

虞鸢知道,他确实对生活环境要求很高,睡眠浅又认床,小时候他身体弱,刚来虞家时,经常整晚整晚睡不着,虞鸢那会儿在学校音乐课学了新的歌谣,经常会在睡觉前,给他唱一唱,给他读各种睡前故事,后来,他才开始慢慢安心在虞家住下来。

小时候的谢星朝,虞鸢第一次见到他时,就不太合时宜的想到了一个童话,《豌豆公主》。

精致得如人偶一般的小团子,处处需要呵护,他性格并不娇气,可是,由不得让人生出想温柔呵护和保护的欲望。

她喜欢也习惯于照顾人,不知道是因为谢星朝而起,还是只是母胎里带来的天性。

他以前也从没住过宿舍,经常要和那么多人共处一个狭窄的空间,对他而言,确实很折磨。

“我和你去看看吧。”虞鸢说。

少年眼睛一亮,“真的?什么时候?”

似乎是生怕她反悔。

“现在吧。”虞鸢温和的说,“我今天课少,只有下午第二节 ,应该赶得及。”

谢家房产在一处高档住宅区。

这房子位于京州三环以内,就挨着京大和京大一条龙的附属学校,周围大学林立,一眼能看出是属于天价的学区房,这个小区价格更是难以想象。

虞鸢平时不是很在意这些东西。

她自己物欲不强,对这些都没什么概念,只是确实觉得进小区后,环境静谧优雅,绿地错落有致,似乎和外头纷杂拥攘的环境自动隔开了一条界限。

谢星朝在她面前,从没表现出过任何小少爷的骄纵。

他生活很简单,并不奢侈,也没有花天酒地的少爷病,或许是因为从孩提时代就开始相处,一直到现在,他们相处时,似乎都剥离掉了这些外在的一切属性,和孩提时代没有什么区别,在意的,呵护的,只是这个本真的人而已。

谢星朝打开门,“密码是1623。”他毫不避讳,“鸢鸢以后随时可以自己来。”

虞鸢应了声。

不过,一个人,她是不可能过来的,之后最多在他在时,偶尔过来看看情况。

是个四室两厅的大房子,坐北朝南,光线很是明亮,有个大大的阳台,白色的窗纱在夏风里翻飞着,新房子特有的浅浅的涩味似乎弥漫在各个角落里,不过,确实可以看出,很少有人住的痕迹。

卧室和客房的门都关着。

虞鸢没仔细打量房间,她看时间已经有些晚了,于是对谢星朝说,“今天别吃外卖了,我来做饭吧,你家冰箱里有菜肉么?”

问完后,她就发觉自己问了个傻瓜问题。

谢星朝说,“都可以叫鲜生送来,很快的!十分钟内,我好久没吃过鸢鸢做的菜了。”

他积极性似乎很高,虞鸢当然也不忍心打击。

刚买好菜,他手机屏幕亮了下,进来一条短信。

“阿朝,昨天喝多了点,学校关门了,就跑去你那睡了,一觉睡到了中午。”是许遇冬,“我怎么听到外头有动静,你家进贼了?”

许遇冬确实听到了脚步声。

谢星朝很少回这儿住,江大离这儿也不远,所以昨晚上喝多了,头晕脑胀的,许遇冬第一反应居然是来这儿睡睡,不料太舒服了,一觉睡到了现在。

谢星朝居然马上回复他了,莫非真的进贼了?许遇冬忙读短信。

“把你自己收好了。”

少年面无表情,笑意已经完全消失,抬眸看了客房方向一眼。

“别的事,回头算。”

许遇冬,“……”他最害怕的,就是谢星朝这种语气。

谢星照平时随意,之前他开门时也没避讳他们,被许遇冬看到了密码,但是,没经过他允许就擅自跑来他家睡觉,还弄得他屋子里满是酒气,酒醒后,许遇冬自己也觉得理亏。

他越生气时,话越简短,字数越少。

许遇冬从床上一骨碌翻了下来,门本来是虚掩着的,只露出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他纠结了一下,还是屏气凝神,偷偷往外看。

谢星朝放下了手机。

虞鸢正在厨房,设备其实很齐全,崭新的锅碗瓢盆,她熟悉了一下厨房,问谢星朝,“星朝,点了么?”

“好了,马上到。”他神情很快收好,收起手机,随着虞鸢走进走出,“鸢鸢要我帮什么忙?”

许遇冬心里惊涛骇浪。

卧槽,阿朝居然带女人回来了。

果然是思春期到了?

等那姑娘走近客厅,许遇冬看到她温婉清秀的正脸,差点没被雷劈了。

那不是那个和他姐同学的漂亮姐姐?

看阿朝在她面前熟练的撒娇,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俩人看起来根本不像是第一天认识的样子。

他忽然想起谢星朝以前说过喜欢比自己大的,为什么谢星朝非得报京大来京州,他以前酒后说过的被以为是醉话的话……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脑子里通汇贯通起来。

许遇冬真的彻底吓清醒了。

虞鸢做了一顿饭,谢星朝给她打下手,俩人配合默契。

都是些家常小菜,但是虞鸢厨艺极好,以前在家时,因为沈琴那时经常值晚班,虞楚生厨艺烂得不行,煎个鱼都只会煎熟半面,谢星朝那时人小,虽然不说什么,但是吃得一天比一天少,虞鸢自己也吃不下,只有虞楚生还能吃得津津有味。

于是她很早就开始练习厨艺,她聪明好学,又喜欢琢磨,厨艺一日千里,第一次做菜后,没多久就超过了虞楚生,最开始尝试时,其实做得也不好吃,但是谢星朝一直都极给她面子。

现在也是如此,他吃得干干净净,每一道菜都说好吃。

之后,他去洗碗,虞鸢帮他整理了一下冰箱,新买的瓜果蔬菜蛋奶,把空荡荡的冰箱一下塞得满满,她记得谢星朝爱吃什么,稍微营养搭配一下,足够他一个人吃一周了。

“鸢鸢在这里休息一下吧。”一切都收拾好,见虞鸢也有些累了,他殷勤的说。

她下午的课四点开始,现在才两点,还可以睡一会儿。

虞鸢确实是有些累了,她平时有睡午觉的习惯看,下午的课还是专业课,不睡的话精力跟不上,她晚上还有计划内要看完的论文。

“客房的床没铺。”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就只有我的房间了。”

虞鸢当然不可能去睡他的床。

谢星朝现在也不小了,和他相处,自然也要注意一些分寸。

“我去帮你铺床。”他看出来了虞鸢的不愿,并没有强求。

虞鸢说,“不用啦,我就在沙发上随便睡睡吧。”

客厅里是米白色的高档布艺沙发,极宽敞又柔软,原本就可以用来午睡,睡下她自然绰绰有余。

她想省点时间,也不想那么麻烦他。

谢星朝见时间确实不够了,虞鸢话很坚定,也就不再阻挠。

他拿了被子和枕头过来,把沙发靠背给她放下,布置得舒舒服服,空调温度也正好适宜。

“我到时候叫你起来。”他乖乖的说。

虞鸢确实累了。

从上午起床去开学典礼帮忙开始,一到现在,一直没有停歇。

几分钟后,她呼吸均匀,已经睡得很熟。

少年在她身旁蹲下,看到她光洁如瓷的面颊,睡着后,轻轻翕动的睫毛。

他眸子颜色深湛,和之前撒娇扮乖的模样截然不同。

就这么,越来越近,只要低头,几乎就可以碰到她的唇。

……

卧室的门轻轻动了一下。

他耳力极好。

谢星朝站起身,面无表情的朝着他这扇房门走了过来。

许遇冬腿都蹲麻了,大气不敢出。

“我什么都没看到。”他举起双手,用气音说。

谢星朝面无表情,他关上门,许遇冬最怕他这个样子,现在风平浪静,可是许遇冬知道,他发起疯来时,露出的本性是什么模样。

“没看见什么?你觉得有什么问题?”他淡淡问。

想偷亲人被别人看见,他什么反应也没有,半点不惊慌也不羞耻。

许遇冬,“没问题没问题。”

“那滚吧。”他没抬眼,“以后,没我允许,再让我看到你在这里……”

他微微眯了眯眼,那双漂亮的眸子,这么虚眯起来时,黑得不见底,平时在她面前的温顺惹人怜爱半点不见,几乎让许遇冬有些毛骨悚然。

不过,他居然没再计较他没说声就跑来的事情。

“好好好,我之后马上滚。”许遇冬说,走到门之前时,“等姐姐走了我再滚?”

少年缓缓抬眸,“……姐姐?”

许遇冬不知道这个称呼哪里触到了他逆鳞,他无意中听到了他们对话,谢星朝并不叫她姐姐,而是直接叫的名字。

“她没你这丑八怪弟弟。”他淡淡说。

许遇冬,“……”

一觉醒来,虞鸢看到少年正安静的坐在一旁,似乎在玩游戏,一双手修长白皙,似乎完全没有瑕疵。

夏天午后的淡淡光晕,从窗外灌入,他逆光坐着,睫毛纤长可数,安静温顺的模样,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他很快察觉到虞鸢醒了,扔下手机,“鸢鸢,还可以再睡半小时。”

虞鸢一贯眠浅,这次却睡得很不错,觉得精力恢复了大半。

“没事,够啦。”她掀开被子,从沙发上直起身子。

少年靠过来了一些,手指轻轻从她肩上揉过,眸子里似乎有歉意,“对不起,我下次会把床收拾好的,不会再让你睡这儿了。”

虞鸢觉得完全无所谓,沙发很宽敞,和床也差不多。

“是不是睡得很难受?”他歉意的说。

她现在刚醒,脑子还有些发钝,没有平时那么清醒,少年贴得很近,热乎乎的,温顺又乖巧,修长的手指帮她轻轻揉过肩,他手指很凉,力度刻意收敛过,不大不小,不会弄疼她,只让人觉得舒适。

虞鸢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把他推开。

直到她睡意散去,才感觉到几分不妥,“谢谢。”

谢星朝没有再多做什么,“鸢鸢和我客气什么。”

他随意道,“小时候,你不是也经常帮我揉肩,还带过我睡觉呢。”

谢星朝小时候很喜欢凑在她身旁午睡,枕在她膝上,或是依赖的团在她膝边。

他们那时都小,童年时代有过很多共同回忆。

虞鸢被回忆感染,也轻轻笑了笑,之前那种瞬间而来的不自感,也烟消云散了。

“那我先走了。”她说,“记得报名社团。”

“嗯。”他乖乖答应。

“报完和我说哦,不然,我不会再来了。”虞鸢想了想,保险起见,还是补充了一句。

这个威胁对他是最有效的。

他可怜巴巴的说,“不会的。”

“那我走了,有事打电话找我。”

“……睡不着可以打吗?让鸢鸢来陪我睡?”那一双无辜漂亮的下垂眼,红润的唇,说出来时,完全不违和的天真。

“怎么就长不大呢。”她忍不住就笑了,杏眼弯成了两弯清甜的月牙。